對於對方的開價,馮君沒有理會,隻是看了孔紫伊一眼:交給你了。
然後他就走進了房間,燕北風則是取出十餘個盒子,擺放在小院中間的石桌上。
不多時,他抽動一下鼻子,左右看一看,“這是……哪裡失火了嗎?”
“馮山主在室內抽煙呢,”孔紫伊不動聲色地回答,“當他遇到比較棘手的問題,就喜歡抽幾根煙。”
“這個我聽說過,”燕北風點點頭,很隨意地發話,“好像是凡俗界傳來的風氣,不過我禁止弟子們抽煙,派裡都是玩火的,大家都該知道……抽煙對肺不好。”
馮君在屋裡咧一下嘴——我隻是不想那麼早出去而已,修者還會怕肺癌嗎?
這還真是他想錯了,赤鳳派真的是玩火的,對火的發言權,比一般人大多了。
他在屋裡待了一個小時,本來是隻想待半個小時,不成想看書入迷,超出了時間。
他才一出來,燕北風就站起了身,笑著發問,“問題不大吧?”
從表麵上看,這位出塵中階的態度相當不錯,沒有大派上人的傲慢。
“不大?”馮君沒好氣地看他一眼,“五年時間都沒養好的傷,你告訴我問題不大?”
燕北風也沒奇怪他能看出自己的傷勢,如果連這都看不出來,真是愧對“推演”二字了。
所以他尷尬地笑一笑,“隻有三年,不到五年。”
馮君白他一眼,毫不客氣地反駁,“五年之前庚金開始失衡,你要是連這個都沒發現,那我是真的要懷疑……你是怎麼晉階上人的?”
燕北風乾笑一聲,卻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樣子,“這個事兒啊,我知道有這麼個說法,不過……存疑,存疑吧。”
馮君不以為意地冷笑一聲,也不跟他爭辯,而是繼續發話,“庚金壯,後又收,火功太強,遇陰煞,五行崩潰無法重塑,難得的是土屬性尚且殘留了一些,是以糾結……”
他現在講的,就是對方遇到的情況,而且還有症狀分析。
對上雷修,他一般不會這麼分析,就直接開價了,對方同意之後他才會講下去,但是對上赤鳳派的人,他提前就說了,這不是害怕赤鳳派,而是沒有必要保留。
對方是四大派之一,底蘊不會比他差,相關分析肯定也都有了,他不是賺這個錢的。
燕北風愣了一愣,然後默默地點頭,輕聲說一句,“佩服!”
孔紫伊在一邊聽著,忍不住出聲發問,“聽起來挺複雜,不過赤鳳立派上萬年……這個症狀,應該不是孤例吧?”
燕北風苦笑一聲回答,“孔道友說得是,但也沒有太多例子,而且每一次解決的方案不儘相同,都是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孔紫伊點點頭,表示自己懂了,“說得也是,馮山主曾經說過,修仙界雖大,卻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
馮君輕咳一聲,摸出一根煙來點燃,吐了兩個煙圈之後發話,“一萬靈。”
燕北風先是一怔,然後緩緩抬頭看向他,抿了抿嘴唇,才輕聲發問,“為什麼?藥材我都已經準備好了,隻想知道服用的順序,你就開價一萬靈?”
馮君皺著眉頭想了想,驀地發問,“對你來說,一萬靈很多嗎?”
“不多,”燕北風搖搖頭,很自然地回答,“但是……藥材我已經準備好了。”
馮君的嘴巴開闔兩下,然後啞然失笑,“燕道友見諒,我可以說一句冒犯的話嗎?”
燕北風側著頭想一想,然後點點頭,正色發話,“如果你說得有道理,我不介意你冒犯。”
馮君哈哈一笑,“可惜燕道友不是女兒身,否則……你不用來找我。”
聽到前一句,燕北風的眉頭一揚,就要發怒——現場有四名赤鳳上人,哪怕他的實力大打折扣了,三名赤鳳上人麵前,你敢如此辱我?
但是聽到後麵一句,他硬生生地怔住了,火氣也在瞬間消失不見,良久才道一聲,“佩服!”
同樣是“佩服”兩個字,這一次的佩服,比上一次的要鄭重得多。
馮君也沒有謙讓,看樣子是直接笑納了,然後他說一句,“那麼,一萬靈多嗎?”
燕北風歎一口氣,緩緩地吐出兩個字來,“不多。”
跟他同來的女修,也是一名中階上人,她這時才出聲發話,“你帶夠靈石了嗎?”
“靈石我有,”燕北風點點頭,低聲回答,“多謝了。”
“沒事,”女修笑一笑,柔聲發話,“隻要你能康複,我也覺得一萬靈不算多。”
看起來是道侶啊,馮君微微頷首,拿出一塊黑曜石精,直接用神識刻印了幾行字,然後遞給了燕北風,“靈石給了孔道友即可。”
燕北風的神識一掃,心中已經有數了,隨手取出一張納物符,遞給了孔紫伊,“一萬靈石。”
孔紫伊怔了一怔,坦然地收下,渾然不顧兩個手帕交在擠眉弄眼。
此刻她心裡有點好奇,忍不住出聲發問,“順序……閣下還滿意嗎?”
“滿意,”燕北風點點頭,然後衝著眾人拱一拱手,“多謝馮道友和孔道友,也多謝其他諸位,我現在急著回去療傷,告辭了,失禮之處請多包涵。”
他一轉身就出去了,女修也跟著出去,放出一條飛舟之後,兩人貼著地飛走了。
上了飛舟之後不久,女修就出聲發問,“北風,可以信任他嗎?”
“可以,”燕北風淡淡地回答,臉上沒什麼興奮的表情,不過仔細看的話,他的眼中似乎多了一些希冀之色,“你看一下他建議的順序。”
女修拿起黑曜石精掃了一下,“真有兩下子,四種藥材,他又添了兩種……”
合著燕北風拿出的十多種藥材,並不是全部都用得上的,裡麵藥性類似的藥材不少,但是偏重的方向不同,急緩程度也不同。
他所說的“服藥順序”,嚴格來說,首先是要找出服用哪幾種藥材,順序反而在其次。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在對他的救治上,赤鳳派有不同的看法。
三年前,他為了庇護派裡的煉氣期弟子,跟陰煞派的上人做了一場,重創對手之後,他自己也因為忽視了修煉中的隱患,療傷時直接發作,體內五行崩潰。
要說起來,那些煉氣弟子爭奪的,不過是一頭靈獸,但是雙方居然各自重創了一個中階上人,真可謂是修仙界的“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
但是對於這一點,赤鳳派並不後悔,對上陰煞派,那就是當仁不讓,哪怕燕北風最後的傷勢,比對方還重很多。
赤鳳派當然要獎勵他這種行為——尤其當時看上去是贏了,所以派裡的醫師都來分析他的傷情,並且研討解決方案,這就相當於是地球界的專家會診。
然而會診的結果並不樂觀,醫師們吵得都快打起來了,誰都說服不了誰。
赤鳳派一看這不對啊,於是又從外麵請了幾個醫師來,想要博采眾家之長,然後彙總。
眾家之長是采集到了,總結出了十來種可能用到的藥材,但是各家的觀點也是壁壘分明——主流是五種治療方案。
五種方案無所謂,關鍵是它們相互不兼容,甚至是相克的,也就是選擇其中一種,其他四種裡麵方案裡,會認為這麼做很有可能把人治廢了。
沒辦法,誰也說服不了誰,還都挺德高望重的。
很多時候,醫師之間的爭執,也接近於道統之爭,必須當仁不讓。
然後……燕北風就慘了,每當他決定,要選擇一種治療方案的時候,總有其他的醫師跳出來——喂喂喂,那樣做的話,你可就死定了。
這種困境,幾乎是無解的,他不知道該相信誰。
好吧,其實他還有一種選擇,就是找一個擅長推算的高人,推算一下哪種治療方法是“吉”,哪一種是“凶”。
不過非常悲催的是,赤鳳派沒有擅長這方麵推算的人,若是推算一下姻緣或者機緣,赤鳳派也有高人,但是推算凶吉,這個不行,還是去太清請人出手,比較靠譜一點。
但是這種事……不合適告訴太清啊,赤鳳和陰煞做了多少年的對頭,這一次好不容易把對方踩下去了,然後跟太清說——其實我們這邊那個上人……回家之後崩了,求援手?
四大派的關係,是合作之中有競爭,競爭之中有合作,相互都要提防一些。
想要請太清出手,不但得付出代價,太清想要了解更多,你還必須得回答——你不回答,人家就有理由拒絕出手。
所以找人推算是不可能的,燕北風自己都極其排斥——他寧可死,也不願意讓人知道,他在贏了陰煞派的上人之後,自己居然崩了。
所以這麼拖來拖去,就拖了三年,在這三年期間,他也在努力地恢複自己的五行體係,並且有了一些收獲,還能偶爾出手了。
但是毫無疑問,根子上的毛病處理不了,他走不遠的。
女修也知道這些,作為他的準道侶,她甚至知道那五種治療方法都是什麼思路。
“這法子有點類似於觀泉穀何家,有細微的變動……你不需要再考慮一下,或者找人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