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萬風並沒有說“但是”,而是跟馮君齊齊入座。
百裡上人聽得眉頭一皺,心說這洪八方是個什麼梗?我得先記下。
魯萬風見他也落座了,不著痕跡地掃他一眼,心說陰煞怎麼出了這麼個厭物?
不過有些小事,當著外人也能說,他沉聲發話,“對洪八方此人,我是這麼處置的……”
“且慢,”馮君的手一豎,打斷了他要說的話。
他正色發話,“關於對此人的處置,我已經交給了天心台羅道友,至於他如何跟貴派溝通,貴派又打算如何處理,這都不是我要過問的了。”
拜托,洪八方的事情到此為止,你也彆跟我談什麼蜃王護腕。
馮君心裡當然明白,強取豪奪是不好的,他也不能反對彆人強取的同時,自己卻肆無忌憚地豪奪——雙標神馬的,最討厭了。
他是認定自己有理,才奪了洪八方的蜃王護腕,若不是羅書塵出麵,他估計還要搞清楚對方那個移形換位陣,才會下手殺人——反正他有搜魂符的,雖然那搜魂符的效果有點不堪。
總而言之,蜃王護腕對他很有用處,尤其在地球界的法治社會,他不能肆無忌憚地殺人,有了這個可以隱身甚至能騙過紅外線探測的寶物,一些比較棘手的事情,會變得容易很多。
魯萬風怔了一怔,下意識地皺一皺眉頭:連我的話都不肯聽完,這人有點太霸道了吧?
其實來止戈山,他確實是抱著不小的誠意,也願意展示一下。
當然,他也意識到對方不滿的原因了——無非是被煉氣期冒犯了,還沒辦法懲治。
可是你不懲治,我太清派會懲治啊,是什麼原因讓你覺得,可以理直氣壯地打斷我的話?
他不動聲色地掃一眼百裡上人,“這位陰煞道友,能否請你回避一下?”
百裡上人倒是爽快,聞言站起身來,微微頷首之後,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待他離開之後,魯萬風看向馮君,“未知止戈山在做什麼整改,是否有我幫得上忙的?”
馮君感受到了,這位真的是在努力示好,他當然也不會一直是拒人千裡之外的態度。
他微微一笑,“我對地脈提升之術,一直都很感興趣,也在做一係列的測試,證明心中所想,奈何實力低微,隻能在凡俗界做一做嘗試。”
如果可以的話,他不願意提地脈提升之術,因為“地脈”二字,太容易引起相關的想象,萬一被人順藤摸瓜,發現地下埋藏的那麼多天機石,事情絕對小不了。
但是不提也不行呀,看一看現在止戈山的附近,都存在著什麼樣的勢力吧。
天通就不用說了,四派五台裡就有無憂台、天心台、陰煞派、赤鳳派,現在又來了太清派……再加上諸如季平安之類的散修,實在太熱鬨了。
這種情況下,他還想在止戈山裡挖凝練中的靈石,實在太容易被人發現了。
如果他拿“地脈之術”來掩飾,就一切都說得通了。
至於說地脈二字,會不會引起彆人的關聯想象,他也就隻能賭一賭運氣了——已經發展到眼下這種程度了,光想著遮掩是不可能的。
“地脈之術?”魯萬風的眼中異芒一閃,這可是太清派相當拿手的東西。
皇甫無瑕見狀,忍不住輕咳一聲,她能猜得到,魯上人在想些什麼。
看到魯萬風看向自己,她才緩緩發話,“馮上人確實一直在琢磨提升地脈,我可以作證。”
她才是煉氣九層,按說沒資格為出塵上人的話背書的,不過她身後有皇甫家族,還有龐大的天通商盟,這麼說倒也不是不行。
魯萬風微微一笑,傲然發話,“對於地脈之術,我太清派倒是有些心得……”
修者在日常言談的時候,通常不會把話講得太滿,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這是大道精要。
他嘴裡能說出“有些心得”,已經是謙虛之詞了,太清對地脈的研究,在四派五台之中,也當得起“翹楚”二字。
馮君的嘴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卻並不接他的話。
頓了一頓,魯萬風又繼續發話,“我此番前來,是想請馮道友撥冗前往太清一行,屆時自有派中同門,同馮道友坐而論道,或者……馮道友能另有機緣,也未可知。”
馮君這就明白了,合著是拿地脈提升之術,來誘惑他去給素淼真人看病。
他沉吟一下,還是笑著點點頭,“多謝魯道友抬愛,太清我是久仰了,早有慕名前往之心……但是我現在正值緊要關頭,不克分身,隻能過一段時間再說了。”
魯萬風訝異地看著他,顯然對這個“但是”有些意外,“那得多長時間?”
馮君歉然一笑,“這個真不好說,不過三五年內……應該是不可能的。”
魯萬風的臉頓時就拉了下來,不悅地發話,“我一番誠意相請,道友卻如此推脫,這也有點……太不給麵子了吧?”
馮君一攤雙手,略帶一點無奈地回答,“你我同是修道之人,當知機緣之說,眼下機緣未到,道友又何必強求?”
魯萬風怔了一怔,然後歎口氣,“道友,我太清也不是隨時可進入的,錯過這一次,下一次想要坐而論道,不知要過多長時間了,還望道友珍惜。”
說完這話,他端起茶杯來喝茶。
屋裡陷入詭異的寂靜中,良久,魯萬風放下手中的茶杯,再次出聲發話,“馮道友久居紅塵,不知所為何故?”
“紅塵煉心而已,”馮君緩緩地回答。
不過,止戈山發展成這樣的規模,單憑紅塵煉心四個字也不好解釋,所以他又補充,“同時我也在做個課題,想知道在凡俗界裡,凡物對修仙者能提供多大的幫助。”
魯萬風當然不會認為對方是單純的紅塵煉心,哪怕同時還在鑽研地脈之術,這響動也大了點,倒是這“課題”之說,雖然以前沒有聽說過這個詞,但他還是弄懂了對方的意思。
對此,他頗有點不以為然,“嗬嗬,仙凡有彆,道友的念頭,似乎有所偏頗了。”
不過他倒是明白了,為何止戈山出產的諸般俗物,在修仙界也賣得出去——合著這位生產貨物,目標就是修仙界,隻是他心裡對這種行為,真的是不太認同。
馮君笑一笑,正色回答,“我師門中有句話,叫做‘常將有日思無日,莫待無時思有時’,凡物是大家都看不上的,但是時移世易,誰又能保證靈氣能一直這麼長久供應下去?”
“若是真遇到氣運衰竭,天道崩毀,靈氣凋敝,再研究這些就有點晚了……不瞞道友說,末法位麵的慘相,我是親眼目睹過的。”
魯萬風眨巴一下眼睛,末法位麵是如何的情景,他當然是知道的,但是他真沒有親身經曆過,以往他紅塵煉心,覺得這凡俗界就是末法位麵了,再糟還能糟到哪裡去?
說句實話,四大派的弟子就像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孩子,凡俗界的疾苦,他們也不是不知道,但是他們連散修都看不上,誰還會在意那些凡人?
久而久之,他們就覺得,凡俗界距離自己實在太遙遠了,大家根本不像是在同一個位麵。
也隻有紅塵煉心的修者,才會來這貧瘠的不毛之地,那是用這裡的艱苦來砥礪心誌的。
魯萬風偶爾也想過,修仙界會不會日漸凋敝,最終走向末法位麵,但是這個假設離他實在太遠了,哪怕修仙界開始走下坡路,最先著急的也是那些散修。
至於說親曆末法位麵?他覺得那是有生之年係列的——就算真有那麼一天,他可能已經抵達元嬰、出竅或者……隕落了。
馮君的說法,勾起了他一些興致,也讓他生出一些好奇,“我看道友年紀不大,沒想到已經經曆過位麵洗禮了,敢問閣下的師門是?”
“也算不上位麵吧,可能是半位麵,”馮君含含糊糊地回答,“我的師門,實在不便提起。”
皇甫無瑕笑吟吟地接了一句,“我曾聽到一種說法,落花時節又逢君?”
“嗬嗬,”馮君不無尷尬地笑一笑,他就是隨口忽悠一下虞長卿,沒想到居然傳了出來。
他沒有意識到,皇甫無瑕對他的來曆的好奇,已經達到了幾近偏執的狀態。
“落花時節又逢君?”魯萬風的眉頭皺一皺,然後微微搖頭,“實在抱歉,還真的沒聽說過……也就是說,道友是代師門行走,馮君並非道友的真名?”
馮君怔了一怔之後,哭笑不得地回答,“這就是我的本名,道友想多了。”
“哦,”魯萬風點點頭,心裡卻是頗不以為然,代師門行走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何必著急否認?莫非是……這師門略有蹊蹺?
反正不管怎麼說,通過這一場談話,他對馮君的了解有所加深,心裡對此人的忌憚,也增加了幾分:此人背後,果然是有大勢力的。
沒有足夠大的勢力,又怎麼可能小小年紀就跨越位麵旅行?
要知道,魯萬風自己都沒有去過其他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