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欣當然不會以為,對方是真的打錯了電話。
能知道她電話號碼的,就沒幾個人,能喊出“楊主任”的,這就不可能是外人了。
至於說知道楊主任玩古錢幣的,那更是少有了——京城的圈子裡,可能流傳得還多一些,但是在錦城,知道的人真的是屈指可數。
彆小看這一點,高層領導的愛好,並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
富鴻集團的老總能知道楊玉欣的愛好,那是他的層麵夠了,但是他可能告訴彆人,楊主任的個人愛好嗎?彆逗了,大家都知道了,他的機會可不就少了?
所以這些消息,大多時候也是被壟斷的,一般人根本接觸不到。
正因為如此,楊玉欣下意識地感覺到,這個陌生的電話不是很正常,就想掛掉。
“彆啊楊主任,您聽我說,”那位在電話那邊叫了起來,“我叫沈光明,在錦城開了一個小店,一向誠信待人,早就想拜訪您一下了。”
楊玉欣還是壓了電話,然後看一眼馮君,“沈光明親自打電話過來了。”
“嗬嗬,”馮君笑一笑,心說那家夥是真的急了。
沈光明可能不急嗎?他都快被嚇死了。
原本他是想看一看,馮君會怎麼對付朱嶽福,就算峨眉武校發生槍擊案,他也隻是托人求情,心裡未嘗沒有靜觀其變的意思。
但是……五連跳啊,五個人裡,他認識四個,隻有一個小沙彌,他沒接觸過。
朱嶽福就不用說了,蔣長捷那種主兒,可是都不把沈光明放在眼裡的,釋明信大師,沈光明也接觸過兩次,知道此人是有真本事的。
不過這人太傲氣,又是死要錢的性子,沈光明不想跟這種人有太多瓜葛,他是借風水斂財的,可不是散財。
反正他對明信大師很恭敬,甚至認識他身邊一個小沙彌,但平常時候,都是敬而遠之。
這樣的五個人,居然就在蔣村長家挨個跳樓了,據說現場還有作法的痕跡,警方初步判斷,是朱嶽福想要請明信大師對馮君不利。
沈光明搞清楚事態之後,再也顧不得那些規則了,直接打電話給楊玉欣求饒。
楊主任掛了電話,看起來是不接受求饒,不過,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十幾分鐘之後,小田接了一個電話,然後表情怪異地看一眼楊玉欣,“楊主任,有人看到,咱們住的地方,有人跪在門口,好像是時利和的沈光明。”
“唔,”楊玉欣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又看一眼馮君,“你怎麼看?”
馮君不以為意地笑一笑,“他這麼冒失地給你打電話,圖的可不就是能跪在那裡?”
小田眨巴一下眼睛,感覺自己不是很能理解這話,而她又是個不懂就問的性子,“他要是不打電話,就不能跪嗎?”
“打個招呼,比較好一點,”楊主任淡淡地回答,“哪怕打電話過來比較冒失,總也算是個招呼……有招呼就比沒招呼強。”
小田這才明白,為什麼沈光明不托人,要直接打電話了,人家已經打算跪了。
但是就連下跪,都不敢隨便地跪……這是真的嚇壞了啊。
女jing察想明白了關竅,心裡忍不住生出一些不忿來,楊主任也太得天地鐘愛了吧?出身高貴容貌豔麗,被無數人追捧,還能跟他……有那樣的關係。、
彆人就連下跪,都得先提前報備一下……
楊玉欣是不知道她這麼想,否則估計要嗬斥一句:中年喪夫……你管這叫天地鐘愛?
小田心裡有點不忿,但是她也知道,為這個叫真毫無意義,所以隻是不著痕跡地說一句,“這大冷天的,地上還有雨水……”
馮君和楊玉欣都沒接這句話,她微微一吐舌頭,也不敢再說了。
中午時分,他們來到一個六十平米大小的平台,這裡是度假村的觀景台,中間還有個小亭子。
午飯就在這裡吃了,雖然是陰雨綿綿,天氣極為陰冷,但是吃火鍋是無所謂的。
空氣太潮濕,木炭燃燒比較費力,不過亭子上方有電源插座,引下來電就是了,這些都是度假村的員工完成的。
楊玉欣非常能吃辣,又喝了一點溫過的黃酒,一頓火鍋吃下來,額頭竟然有些冒汗。
看一眼服務員,她意猶未儘地發話,“請問有鐵觀音嗎?麻煩泡一壺。”
度假村的服務,絕對沒的說,服務生拿出對講機呼叫一下,不到十分鐘,就有茶藝師拎著箱子走了過來。
箱子打開,裡麵不但有茶葉和整套茶具,甚至還有一桶山泉水。
這通茶喝完,就接近下午三點了,三人起身,慢慢悠悠往回走。
走到彆墅門口,看到那裡跪著一個壯碩的胖子,雨不是很大,但是他渾身都已經打濕了。
胖子的嘴唇都凍得發白了,見到三人回來,忙不迭地出聲,“楊、楊、楊主任您好,馮、嘚嘚……馮大師好,鄙人沈光明來請罪。”
打招呼的時候,他都沒敢站起身來。
不約而同地,馮君和楊玉欣耷拉著眼皮,就像沒看到此人一樣,直接刷卡進門。
沈光明被徹底地無視了,不過他並沒有生氣,抬手抹一下臉上的雨水,繼續跪在那裡,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他的臉上,居然泛起了一絲欣然。
其實沈總心裡很清楚,對方沒有嗬斥,隻是無視,說明他做對了。
現在他的麵子落得再狠,也不過就是丟些人,哪怕對方不肯原諒他,隻要他跪得時間足夠久,多少也能體現出他的誠意來。
所以問題的關鍵在於——你肯讓我跪,那就好。
馮君和楊玉欣回到彆墅,就直接來到了二樓的小客廳。
這一次是楊主任動手,為馮君衝泡了一壺鐵觀音,“度假村還行,茶葉差了一點。”
兩人一邊悠然地喝茶,一邊隔著落地窗,打量著雨中的錦城,心情非常地放鬆。
過了一個多小時,楊玉欣抬手一指門外的沈光明,“打算讓他跪多久?”
馮君笑一笑,“這個我無所謂,看楊主任你的意思。”
楊主任思忖一下發話,“天氣這麼冷,他這麼跪下去,你說會不會落下什麼毛病?”
“落下毛病,也是咎由自取,”馮君端起一小盞茶水,仰脖一飲而儘,咂巴一下嘴巴,才輕描淡寫地發話,“犯錯必須受到懲罰,楊主任你有點心軟了。”
楊玉欣笑了起來,“你說看我的意思,我其實是想看你的意思……他先招惹的你。”
“話不是這麼說的,”馮君搖搖頭,正色發話,他雖然跟這女人有了肌膚之親,但是有些事情,要一碼歸一碼,“昨天他讓你受驚了。”
峨眉武校的事情,算不到他身上吧?楊玉欣思索一下,緊接著眼珠一轉,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中現出不儘的溫柔來,“其實……我還想謝謝他。”
她的身子側過來,吐氣如蘭,在他耳邊低聲呢喃,“昨天差點讓我受jing的……是你啊。”
“咳咳,”馮君好懸沒被一口茶水嗆住,他乾咳兩聲,“那個啥,玉欣……說好就是一晚上,咱都成年人了,是吧?”
楊玉欣的眼珠轉了一轉,幽幽地歎口氣,不再說話。
馮君也沒再考慮她的心情,這種關係他並不陌生,在他混亂的那些歲月裡,在酒吧裡,他有過很多類似的經曆,喧囂的都市中,孤獨的男女,說好天亮就分手。
雙方默認是一夕情人,如果想影響彼此的生活,那就是壞了規矩。
當然,他沒有遇到過楊玉欣這種相貌、氣質和身份的貴婦。
兩人乾坐著有些無趣,馮君索性發話,“那現在……把他叫進來?”
“我無所謂,”楊玉欣也恢複了正常,似乎重新界定了兩人的關係,“隻是想晾一晾他,時間長短並不重要。”
時間長短……對我來說很重要!馮君很想這麼調笑一句,不過想一想,好不容易說清楚了,又何必再去撩她?
說白了,我這個人是有點犯sao!他心裡檢討著,卻是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唔。”
下一刻,沈光明被小田叫了進來。
進了屋之後,他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雨水順著他的衣服淌到了地麵上。
他臉色蒼白嘴唇發青,打著哆嗦發話,“得得得……抱歉,我……我有點僵。”
小田站起身來,給他倒了一杯熱水,淡淡地發話,“喝一點吧。”
馮君二人默默地看著她,也沒有阻止,華夏的傳統道德中,有“身在公門好修行”的說法,其實這是一種優良的品質,不過現在肯這麼做的人不多了。
“謝謝,”沈光明哆裡哆嗦地表示感謝,抱著水杯不肯鬆手。
他連喝了兩杯熱水,麵部肌肉才恢複了正常,“楊主任,馮大師,我是來檢舉一些人和事的,他們有極大的可能,是製造槍擊案的元凶。”
楊主任臉上沒什麼表情,馮君卻是輕笑一聲,“你倒是懂得抓重點。”
“江湖事,江湖了,”沈光明正色發話,“現在的當務之急,我認為是不能縱容那些無法無天的凶徒,錦城的繁榮來之不易,大家都有義務去維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