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法官對那些占國家便宜的主兒,沒有什麼好態度。
做為一個老的法律工作者,他比較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他認為在承包土地這種事上,你如果沒有天大的關係,最好不要嘗試去占國家便宜。
隻要你是以比較公道的價格承包,也沒有什麼違規操作,哪怕以後zheng策發生了變化,一般來說,國家不會讓你吃太大的虧,甚至你可能隻是少賺了點。
當然,你要是絞儘腦汁占便宜,那國家翻起臉來,可是比翻書還要快——財產損失不說,把你送進監獄也不是不可能。
楊玉欣聽到這裡,就有點忍不住了,“蔣庭長,馮總承包的價格,絕對是公道的,現在躉交,不是為了省錢,而是縣裡需要這筆錢,希望他躉交。”
“這個我知道啊,”老法官真的是到處吹毛求疵,“但是這筆錢,現任領導就花了,他不可能留給後任不是?最關鍵的是……胡長慶可能盯著呢,沒準他還能再活個十年二十年。”
馮君想一想,出聲發問,“那麼,通過招掛拍的流程,我圍一下標,再以組織決定的形式通過,風險就小很多了?”
老法官沉吟一下,才謹慎地回答,“但是你也說了,除了你,就沒人可能參與,那麼這也是不合理的一點……將來也許有人會說,那些公司為什麼會來投標?”
李曉濱有點沉不住氣了,她不喜歡這個老男人把自己說得一無是處,“那照您這麼說,我們做多少努力都是沒用的?”
老法官眼裡哪裡有她這種小屁孩兒?也就是看在楊玉欣的麵子上,他的話才客氣一些。
“小姑娘你說得沒錯,咱國家就是這體製,隻要上麵想整你,你就跑不了,而我的任務,是指出來可能的風險……至於風險大小,需要你們自己評估。”
馮君看出來了,這老頭子就是倔巴頭,於是他笑著發話,“風險肯定是應該指出來,至於說風險的大小,老人家你也幫著把把關……尤其是一些關於地方政策法規的解讀。”
老法官一個勁兒地挑毛揀刺,不但是要展現自己的專業知識和見多識廣,也是想讓楊玉欣感受到自己的價值。
所以他猶豫一下,還是點點頭,“楊主任請我來,我肯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剛才說這麼多,也隻是想告訴你們,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這個沒問題,”馮君笑著點點頭。
這次聊天,足足聊了一個多小時,一直聊到午飯後,老法官精力有點不濟,午休去了。
楊玉欣這時才低聲跟馮君說,“省裡領導的因素,不需要考慮,誰會盯著這麼點小事?縣裡有了組織決定,市裡再有領導批示一下,不會再有人在這個問題上找碴。”
老法官此前說得確實有道理,但是對於她來說,省裡領導就是她能夠得著打招呼的了。
而且對於這個層麵的領導來說,幾個億的承包費,那算多大點事?
事實上她認為,不談針對性的話,沒有哪個省級領導會在意這點小事——馮君你是真金白銀地花錢了,也沒占公家便宜,誰吃撐著了去操這閒心?
馮君笑著點點頭,“說實話,蔣庭長這番話,搞得我都有點想放棄這個項目了……怎麼做都不合適,我何苦來哉?”
“這個隨便你,”楊玉欣輕描淡寫地發話,“不管你放棄還是不放棄,我都會支持你。”
馮君感覺,她說起這些事來,很是輕描淡寫,就像自己說修煉一樣,給人一種“一切儘在掌握”的自信。
果然是術業有專攻啊。
因為馮君的到來,這件事的談判再次提速,兩天時間,縣裡給出了最新的答複。
這個答複涉及了很多方麵,老法官終於開始展現他的專業水平。
他挑出了兩個明顯不合適的條件,同時又指出一點隱患,詳情就不贅述了。
接著又是兩天談判,兩個不合適的條件,縣裡同意加了標注,但是那點隱患,縣裡認為,這是地方性的政策法規,省裡雖然有要求,可現在地方上沒有明確負責的職能部門。
反正這不是國家層麵的政策,是省裡的土政策,目前雲園也沒有部門負責,先擱置再說,等有了這個部門,補個章就完了嘛。
為了打消馮君的顧慮,遲縣長特地上門,為他解釋這個情況。
這年頭,先上車後補票的情況很常見,一個章卡著下不來,就什麼事兒都彆做了?
看一看那些房地產開發商就知道了,一個章都沒有,人家就敢蓋樓,還敢預售。
但是老法官很難得地堅持這一點,他建議,地方上沒有的話,去省裡蓋章。
他咬住了這個環節,因為他認為,將來有人找碴的話,這是一個最大的隱患,必須處理。
馮君覺得,他說得有道理,而且楊玉欣也認為,省裡已經出台了的政策,就算她找人幫忙打招呼,都會有點張不開嘴。
確實不是國家政策,也確實是地方執行不力——但是你想要解釋,彆人得願意聽啊。
就在這時,晁穎找上門來了,她已經搞清楚了馮君的選擇方案,而她在距離那塊地不遠的地方,打算跟人合作,搞旅遊開發。
她此來就是跟馮君互通一下有無,將來兩家可是鄰居呢。
馮君卻是表示,這塊地我未必買,因為有一個問題比較棘手,市裡解決不了的話,我放棄的可能性比較大。
這個問題乍一看不算大,也就是老法官熟知相關的政策法規,知道能引申出多大的問題來,如果像馮君想的那樣,請一個京城的法官來,估計都發現不了這個隱患。
要不說最優秀的,未必是最合用的,接地氣很重要。
晁穎聽完之後,臉色有點不好看,站起身匆匆告辭了。
馮君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感覺有點奇怪:她怎麼不勸說我一下呢?
他沒想到的是,晁穎才走出賓館坐到車上,就直接撥了一個電話,她鐵青著臉發話,“哥,那個承包管理辦法的漏洞,被馮君發現了。”
“什麼?”晁剛的聲音,顯得異常驚訝,“你是說……資源自主調解的那個?”
“是的,”晁穎非常苦惱地回答,“我不知道,他怎麼會發現這個……他表示,這個問題不處理的話,他可能放棄承包的計劃。”
“嘖,”晁剛苦惱地嘬一下牙花子,低聲嘀咕一句,“怎麼會這樣呢?”
不多時,晁穎就趕到了哥哥的辦公室,她的麵色陰鬱,“哥,該怎麼辦?”
晁剛在批示文件,他抬頭看一眼妹妹,“你先坐,不是多大的問題。”
此刻,他的神態已經恢複了正常,兩分鐘後,他放下手裡的筆,抬起頭來,笑著發話,“這個漏洞,早晚是要被發現的,你何必這麼生氣?”
“但是這不一樣,”晁穎氣呼呼地發話,“告訴他這個漏洞的,應該是我才對!”
這就是兄妹倆早先就商定的,當時胡長慶表示,願意支持馮君承包荒山,這個表態令晁剛有點懷疑——他認為胡老可能沒有這麼大度。
但是胡老又把事情交給他辦了,這該怎麼處理呢?
晁剛想來想去,覺得胡老的話,咱得聽呀,但是真的全心全意幫馮君把事辦好,沒準會惹得胡老生氣——我特麼的嘴上說一說而已,那是我的仇家,你這麼做,是不是缺弦兒?
可是不辦也不行呀,眼裡還有沒有老領導了?
晁剛想來想去,覺得這事兒還得辦,不但要辦,還要大張旗鼓地辦,表示出胡老對家鄉的關懷。
不過他必須得準備後手,就像給電子設備留個後門一樣,在合同裡麵要留下陷阱,一旦胡老怪他“不懂事”,他就能把陷阱拿出來——我已經給他挖好坑了。
但是隻挖坑,他還有點不甘心,不管怎麼說,馮君願意承包這麼大一塊地,而且不用於商業用途,不毀壞這綠水青山,對家鄉父老來說,是大大的好事。
同時,他也不想過分激怒馮君,胡老很可怕,古家就不可怕了嗎?
而且,馮君現在才多大?二十出頭啊,已經發展成這個樣子了,再過二十年,他又能走到哪一步?前途不可限量!
晁剛是雲園山頭的,但並不是胡老的嫡係,他在不得罪胡老的同時,也會為自己打算,所以他已經盤算好了,我要留個後門以防萬一,不過同時呢,要把這個後門暗示給馮君。
留後門隻是為了應付老領導,他真實的目的,是拿這個後門,來交好馮君。
胡老的地方影響力再大,即將日落西山,而馮君有貴人扶持,自身也是旭日初升,誰更值得投資,這個不言而喻——晁博跟馮君還談得不錯呢。
當然,這個暗示的過程,是要講究一些方式方法的,矜持也是必須要有的,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人們不會珍惜。
所以他就吊了馮君幾天,任由他跟遲誌傑溝通。
但是現在,他猛地聽說,馮君自己發現了這個陷阱,這讓他有點意外。
不過他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情。
晁穎的心情,可就複雜多了——她本來想通過這個示好,獲得馮君的好感,然後推動她在旅遊業上的嘗試。
現在可好,算盤都落空了。
(更新到,召喚七月保底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