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坤走了。
走的安靜平穩,沒有折磨和痛苦。
至於他的內心有沒有遺憾,李和不得而知。
屋裡幾個女人的哭聲,讓李和很不好受,從李隆口袋掏了一包煙,擤一下鼻涕,抽一口煙,鼻涕被甩的到處都是。
半個李莊的人都來了,李家小小的屋子站了許多人,哭聲彙聚在一起,一裡地外都能聽得清楚。
潘廣才對李梅道,“你跟嬸子給他洗個澡,我現在打電話讓他們送壽衣過來,剩下的回頭我開車去買。”
李兆坤走的太突然了,料想李家也沒有備下這些東西。
李和走過來道,“麻煩你多幫我操心。”
他現在渾身提不起來一點力氣。
本想讓王子文等人過來的,但是一想,家裡的喪失外人不一定辦的明白,本地還是有不少喪葬規矩的,還是讓潘廣才操辦比較好。
潘廣才道,“你多休息,剛剛已經給大壯和桑永波哥倆打了電話,夜裡都能到家,這麼多人呢,你不要太傷心,說句不好聽的,老叔活到這年齡,也沒受罪,算是好事。”
李隆同哥哥商量道,“那席麵到時候在家裡開?”
李和搖搖頭道,“你縣裡的酒店暫時不要對外營業,全用來招待親戚朋友吧,家裡不用開席,煙花炮竹準備起來就行。”
李隆抹抹眼淚道,“那我給老四老五她們打電話,孩子們也讓她們回來。”
李和想了想道,“李柯、楊格、李怡、楊淮、李沛、李覽她們回來就行,至於伍泊君,不是剛懷上嘛,跟楊淮說,不要讓她受罪,就安心養胎,回來沒多大用處。”
至於李闊和李燕她們,隨便她們了,這麼大的消息,是不需要他通報的。
李梅道,“那怎麼行,該回來的都回來,不回來都像什麼話。”
這是這麼多年她第一次公然的反對弟弟的意見。
李和點點頭,不願意在這種無謂的事情上多浪費口舌。
鎮上開壽衣店的老板冒雨給送來了壽衣、壽鞋等一應物品。
王玉蘭和李梅娘倆把屋裡門關上,一邊哭一邊給李兆坤穿衣服。
李和親自點著了鞭炮。
鞭炮不懼雨水,在密集的雨勢下蹦蹦作響。
門口聚的車子越來越多,人也越來越多,潘廣才出來主持大局,大聲的道,“車子全部停在村裡麵,彆停在這,等會堵路,路口也不要停車。”
李和回到自己的屋裡,提出來一個包,遞給潘廣才道,“你看著安排。”
潘廣才拉開拉鏈一看,全是碼的整整齊齊的現鈔,毫不推辭的道,“你放心吧,這點事我還能處理不了。”
這些錢都是李和提前預備在家裡,他原本以為是用不上的。
電話響了,是王子文的,掛掉電話後,歎口氣道,“這麼會功夫,消息傳的這麼快,等郭冬雲來了,你倆一起幫我應酬吧。”
潘廣才點點頭道,“行。”
他開始安排人在堂屋鋪床,燒火盆。
李和抱著李兆坤軟軟的身子,已經感覺不到一點分量了,鼻子一酸,往堂屋去。
李隆撐著一把傘,在旁邊專門遮擋李兆坤的身子。
兄弟倆把李兆坤安頓在堂屋的床鋪上後,穿上白色的孝服,跪坐在鋪滿乾草的地麵上,不停的往火盆裡加紙錢。
前屋亂哄哄的,王玉蘭哭暈了。
李和歎口氣,對李隆道,“你背著,跟大姐一起送到你那邊躺著,這邊人多,彆鬨騰她了。”
李隆跑到前屋,眾人手忙腳亂的把王玉蘭送到了他的背上,讓段梅和李梅一人在一邊撐一把傘,漸漸消失在瓢潑大雨中。
去鎮上的拖拉機回來了,大家紛紛開始從車上搬東西下來,搭帳篷的搭帳篷,拉電線的拉電線。
熱鬨的很。
李和依靠在牆上,煙一支接著一支,偶爾抬起頭看一眼躺在床上乾巴巴的李兆坤。
悄無聲息。
眼淚水再次不爭氣的下來了,手往臉上一抹,全是鼻涕,在稻草上蹭蹭,沒擦乾淨,又往衣服上順順。
潘應一直受他老子支使,在李家幫忙,此刻看到李和這樣子,也有點不落忍,有心想說一些安慰話,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李和卻對她道,“彆聽你老子使喚,都淩晨一點了,該回去睡覺了。”
潘應道,“沒事,我不困。”
安靜的在一旁幫著李和燒紙錢。
雨勢漸漸收了,天空中隻有一層層薄薄的細雨,不時的傳來轟隆隆聲。
潘應原本以為是打雷,可是雨都多少了,從哪裡來的雷呢?
李家來的人越來越多。
好奇之下,她探出了腦袋,朝著空中看,看的不真切,跑到外麵,在路燈底下,才看清楚,原來是直升飛機。
正要瞧得仔細,卻被他老子從後麵拍了一下,潘廣才道,“趕緊回去睡覺,明早起來早一點,這幾天收斂點,彆犯懶,不然回頭真收拾你。”
潘應吐吐舌頭,她老子從來沒有和她說過這麼重的話。
回家的這一路上,全是汽車,甚至不少停進了麥田,遠遠的還有不少汽車從村口的小路上進來。
有直升飛機不停的在村子上空盤旋,各家門口水泥鋪就的麥場地都有一兩架。
她家的門口也停了十來輛,門被堵得嚴嚴實實。
側著身子才慢慢擠進門口打開了門。
家裡一個人沒有,她父母都在李家幫忙,至於哥哥不爭氣的,還在省城晃蕩,此刻不知道得到消息沒有。
簡單的衝了個澡,往床上一趟,還不時的能聽見一架架直升機從她家屋頂上空過。
隱隱感覺,還有停在自己家門口的。
剛迷迷糊糊地睡著,又被外麵的聲音吵醒,乾脆起身關閉門窗,耳朵塞了耳塞。
醒的時候,一看時間,已經是八點鐘,怕挨老子訓,趕忙起床,牙刷胡亂的在嘴巴裡攪和兩下,臉上濕點水,匆匆的出門。
剛出門就嚇了一跳,到處是車,到處是人,沒有一個是她認識的,要不是左右的宅子、道路、樹木、田地是她熟悉的,她差點以為她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