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春芳拉開車門,氣呼呼的道,“去你三姨家,沒用的東西,什麼事都要老娘操心,就沒一個省心的玩意。”
何舟開著車子出了醫院,然後道,“我剛剛給三姨打了電話,他在縣裡,不在鄉下。”
趙春芳道,“就你會裝好人,說什麼說啊。”
何舟道,“也辛虧打了電話,不然回鄉下要撲空的。”
趙春芳道,“她不在更好,我要是砸匡家,她又該礙手礙腳了,一直說要什麼臉麵,這次倒好,索性丟個乾乾淨淨。”
何舟勉強笑笑,也不曉得再說什麼好。
三姨家在縣裡老糧管站裡麵,原先是職工住宅,她老娘買下來重新裝修後,送給三姨做了嫁妝。
房子是前三間,後三間,左右分彆是廚房和衛生間。
盼弟身量高挑,站在門口,比何舟隻矮半個腦袋,先要跟老娘招呼一句,趙春芳卻是連搭理都沒搭理她,大踏步的走進屋子,左看右看,最後才問,“家裡就你一個?”
盼弟道,“孩子上學去了。”
趙春芳道,“故意賣呆是吧?我問的是匡啟成那王八蛋呢?”
盼弟道,“他出差了,外麵有點事情應付。”
趙春芳道,“能過不能過了,不能過就趕緊拉倒,彆一天到晚丟人現眼,離了男人不能活。”
盼弟低著頭,訕笑道,“媽,你胡說什麼呢。”
何舟瞧著三姨臉色憔悴,心有不忍,站出來道,“姥,你彆這麼著急,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趙春芳道,“沒你的事,一邊去,少來蹚渾水。”
何舟落了個沒趣,隻能無奈的在一旁朝著盼弟聳聳肩。
趙春芳道,“你說老娘造了什麼孽,生了你這麼個窩囊玩意,啊,哭哭啼啼給誰看呢,要不是李兆坤那老東西過來說,都不曉得呢,你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不是心疼閨女受了委屈,而是因為閨女讓她在李兆坤跟前丟了人。
盼弟勉強笑道,“沒事,就是倆人拌了幾句嘴,誰家沒點破事,你彆操心了好不好。”
趙春芳跳腳道,“你是嫌棄老娘礙事了?”
盼弟苦笑道,“沒有,你關心我,我知道,可是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處理,又不是小孩子了,是不是。”
轉過頭又問何舟,“你姥今天檢查怎麼樣?”
何舟道,“沒事,就是有點消化不良,沒大問題。”
何老西看閨女臉色不好,心下比誰都心疼難受,其實更加明白,家裡的幾個姑娘,一個比一個有主意,他想管也管不著,隻能道,“那你給你大姐打電話,看她怎麼說,彆一天到晚一聲不響的。”
家裡的事情,還是要依仗大姑娘。
盼弟道,“大姐那麼忙可不能讓她操心,你們坐著吧,我去買菜,吃完中飯再回去。”
趙春芳冷笑道,“俺怕撐死呢,留著自己吃吧。”
轉身就走。
留著何舟和何老西幾個人麵麵相覷。
何老西道,“走吧。”
何舟也隻能無奈跟著。
開著把老倆口送回家,然後給老娘去了個電話,彙報了在醫院檢查的情況。
吃好中午飯,心裡還是記掛三姨,不自覺的又打了個電話過去。
盼弟道,“你來吧,我請你吃晚飯。”
“好。”何舟再次開了車子去了縣裡。
當他從三姨口中得知倆口子要離婚的消息,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三姨夫挺好的一個人,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呢?”
盼弟道,“男人啊,不能慣著,一慣著,就不成人樣,說自己太依賴咱家,顯得他跟討飯似得,沒自尊,口口聲聲說依靠咱家得來的,他不稀罕,他偏偏又不放下。
你瞧瞧,他如今的生意,哪樣不是你媽幫襯出來的?
現在呢,老會找借口。
反正是被小狐狸精給迷得找不到方向,這家啊,是散了,他既然不願意過,我也不稀罕。”
何舟道,“其實姥姥有一點說的對,咱們不能這麼放過他。”
他說著說著不自覺的捏緊了拳頭,他三姨對三姨夫有多好,他是清楚的。
想當初,匡啟成家裡兄弟五個,他是老四,窮嗖嗖的,在外麵打了幾年工,還是一無所成,因為跟小姨是初中同學,沒斷過聯係,一來二去,倆人就確立了關係。
當時,趙春芳是堅決反對的,打死她都不要找這種窮的一塌糊塗的親家,跌不起這份!
但是,沒轍,自從他老娘招娣腰包鼓起來後,她當家做主,三姨和匡啟成這門親事才算促成。
之後,她老娘又不遺餘力的扶持匡啟成,一條物流專線,一年逼著眼睛睜個百十萬。
隻是,令何舟沒想到是,匡啟成發家後,居然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盼弟道,“好合好散吧,鬨又怎麼樣?還能殺了他?怎麼也是孩子爸爸,再怎麼鬨,無非是多分點錢,我還能在乎那點錢?算了吧,你姥姥嚷的凶,實際上幫不上什麼忙,操心的還是你媽,她現在事情夠多的,可不要再給她添亂。”
何舟注意到了她下巴上的青紫,心有不忿的道,“咱們是不差那麼點錢,可是也不能這麼輕鬆放過。你不說,我都能明白,他心裡尋思什麼,是不是以為他現在不跑物流,咱家就沒辦法治他了?”
但凡有點忌憚,哪怕是離婚,也不至於敢動手!
還是有句話說的對,你若是好的毫無保留,對方就敢壞的肆無忌憚!
盼弟笑著道,“沒事,你顧你自己吧,少讓你媽操心就是,我的事情你彆管,這事你彆跟你媽說了。他現在在浦江開了個大酒店,你們還能堵他門啊?沒大用的,隻是一想起來他和那個小狐狸精,逍遙自在,我心裡的氣就出不來。”
何舟道,“那你是小瞧我媽。這事我來處理行不行?瞧瞧你大外甥的能耐吧。”
盼弟擺擺手,“你還上學呢,讓你處理,我還不如跟你媽說呢。”
何舟道,“你是一點兒也不了解啊,李和叔、潘廣才叔、李隆叔,還有楊學文、那個去年來咱這邊的那個陳大地、陳有利這些人,都在浦江呢,隨便讓他們動動手指,也能戳死他們了。”
“你可彆鬨。”盼弟道,“鬨離婚本來就惹人笑話,還弄得眾所周知,你可給我留點臉麵吧。再說,欠人情可不是好還的。”
何舟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安慰的話,氣急之下道,“那我去揍他一頓,總之不能就這麼算了。”
話音未來。
他三姨的手機響了。
他在旁邊側耳聽,是他老娘打過來的。
盼弟道,“媽那個人嘴快,沒事的,離婚有什麼大不了的,隻是孩子我不能給他,跟那小狐狸精我不放心。”
“是,是,我的親姐啊,我是什麼樣人,你還能不了解。我跟他好合好散,不鬨了,不鬨了。”
“何舟在我這呢,他倒是凶的很,還要打人呢。”
說著說著噗呲笑了。
何舟正認真聽著,他的手機也跟著響了。
打電話過來的是劉佳偉,聽完之後,整個人愣住了,他姥姥被派出所請去喝茶了。
原來趙春芳回到家以後,在家細細想來,越想越不對勁,決定去匡家打聽打。
她硬逼著何老西開著電動三輪,載著她往匡家去。
匡家在洪河橋的東岸,她趙春芳是兩岸有名的潑辣人物,少有不認識她的,以前不願搭理她的人,現在以和她攀談為榮。
她不免有意無意的打聽下匡家的事情,那些實在些的人,自然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也有故意給匡家使壞的,哪怕是沒有影子的事情,也要憑空添油加醋的說上一番。
還沒到匡家門口,臉就氣的漲成了豬肝色。
走到半路,人家門口有碼的整整齊齊的用來建房的紅磚,她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往三輪上放了十來塊塊。
一到匡家門口,不等匡家老太太迎出門來說話,趙春芳就拿起紅磚朝著匡家的窗戶,水缸、家具、鐵鍋、灶台,劈裡啪啦的砸過去。
匡家老太太是個胖乎乎的,個子不高,想攔住人高馬大的趙春芳,卻被趙春芳推了一個趔趄,沒站穩,一屁股坐在地上。這番動靜,招來了左鄰右舍,老太太更顯委屈了,坐在地上,乾脆不起來,雙手拍著大腿大哭。
匡家老頭每聽見一次趙春芳砸出來的一聲響,心口就要跟著痛一次,急急忙忙的扯住何老西道,“老哥啊,咱們兩家無冤無仇,這可圖什麼呢。”
“以前沒,現在有了。”這一次,何老西堅決的和自己的婆娘站在一條線上,自己的閨女受這樣的欺侮,他是不能就這麼算了的。
匡老頭道,“親家啊,過分了啊!”
“你兒子做的不過分?你讓這崽子給我滾出來!”何老西氣不打一處來。
匡老頭終於明白所為何事,硬擠出一點笑容道,“那是孩子的事,咱們做老人的有心操持,可也出不了那個力氣啊。”
突然,又聽見連續的咣當咣當聲。
停在院子裡的那輛幾近嶄新的大摩托車,終於沒能逃脫趙春芳的毒手,車鏡先碎了,車燈緊接著落地,車身變得凸凹不平。
趙春芳猶不解氣,又給踹倒在地上,指著匡家老太太罵道,“啊,俺說你家狗玩意咋這樣呢,你生下來的,狗鼻子貓臉的,一臉麻辣醬,老娘當初就看不上!”
坐在地上的匡家老太太,眼淚水擠到半途收住,氣憤的道,“不帶這麼欺侮人的!”
趙春芳道,“就你這號的,你還能怎麼地?有缸粗,沒缸高,除了屁股全是腰。”
匡家看著滿地狼藉,這次是終於坐不住了,憤怒之下,直接張牙舞爪的朝著趙春芳撞過去。
趙春芳有點猝不及防,直接被老太太壓在了身下,一瘦一胖倆老太太,在地上打滾,撕扯衣服和頭發,沒有一個肯鬆手。
何老西對自己家婆娘的戰力很有信心,壓根一點兒也不擔心,漫不經心的在那站著。
匡家老頭在那看的心驚膽戰,終究是自己老伴被壓在趙春芳身下,趙春芳的巴掌每扇一下,他的心就跟著揪一下。
趕忙上前去把住趙春芳的手,誰知趙春芳張口就喊,“耍流氓啊!”
匡老頭急忙鬆手,對著何老西跺腳道,“親家,有什麼事不能好好商量嘛!”
何老西一路來聽見了不少的閒言碎語,早就氣的咬牙切齒,憤恨的道,“商量,你家那龜兒子做混賬事的時候,跟我們商量沒有?”
此刻自家的老太婆在這裡撒野,他是持放任態度的,甚至覺著胸口那口憋著的氣算是順當許多。
再定睛一看,匡家老太太的臉上都被打的顯出了血棱,生怕真打出個好歹,沒法善後,同匡老頭一人架起趙春芳的一隻胳膊,從匡家老太太身上拉起來。
匡家老太太利索的站起來,嚎啕大哭,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憤怒、驚悚,還是惱恨。
趙春芳被拉開後,猶自不解恨,跑進堂屋,手裡的搬磚對著客廳中間的玻璃框扔過去。
匡老頭嚇得沒敢看,隻聽見嘩啦一聲,等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玻璃碎了一地,裡麵鑲著的‘天地國親師’的豎幅也耷拉了出來。
對正在參與圍觀的本家侄子道,“給派出所打個電話,這沒法過了啊。”
派出所來人很快,正在實施打砸的趙春芳被堵了個現行,但是她依然肆無忌憚!
“有本事你們把老娘關一輩子。”
幾個警察都是本地人,人的名,樹的影,他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就曉得趙春芳的名聲,後來,趙春芳更是所裡的常客。
如果能躲,他們是絕對不願意和趙春芳打交道的。
凡是在洪河橋做買賣的人,甚至是遊郎貨擔,你要是活你沒被趙春芳罵過,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做生意的。
隻要敢缺斤少兩或者東西不對,一個星期都不用指望開門做生意了,趙春芳拿著一包瓜子,能從早上罵到下午。
罵人的花樣,連著一個星期不帶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