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接手萬文集團的時候,舅舅對他不放心,特意帶著他去太平山、中環、半山、淺水灣挨個認門,省的將來受欺負想報仇都找不到門。
在太平山,他還聽舅舅說了一段太平山的曆史。
據傳嘉慶年間海盜張保仔盤踞港島時,在山下設東西營盤,並利用該峰作瞭望台,看見海上有商船經過,就用旗號通知山下營寨,出動船隻去截劫,所以太平山又稱扯旗山。
接著又聽舅舅說起了香港水匪的事情,這些水匪曾經把內地的船運禍害的不輕,因為凡是從大陸港口出來的集裝箱中所裝的鞋、襪、毛巾、成衣等多為暢銷品,一旦得手,就可大賺一筆。
有些贓物甚至後來還流落到了當時在香港做A貨的喇叭全的手裡,於德華當時就想直接把喇叭全給踹死,因為很多都是他廠裡出的貨,受損的是他。
現在,楊淮把伍泊雄的話和舅舅說的一對照,自然很明白。
“呦嗬,你還知道不少嗎?”伍泊雄再次開啟兩瓶,先給了楊淮,又給了自己一瓶,接著道,“這些我都是聽我老子說的,說是水匪,就是小偷小摸的,開始他很風光了些日子,後來就越來越不濟了,乾脆就洗手上岸做了良民。”
“那華姐和伍叔這情況我看不明白。”楊淮腦洞大開,這不能是做水匪的時候搶的壓寨夫人吧?
“我媽媽的祖父,以前是在陳濟棠的手底下帶兵,什麼營長、軍長,不清楚,反正很大官。”伍泊雄接著問,“曉得陳濟棠吧?”
“知道,外號南天王。”楊淮不疑他說假話,在香港這種巴掌大的地方,有很多的所謂名門之後、貴族典範,他的同學當中就有很多出現在教科書中的人物的第四代或者第五代,他早就不稀奇了。
“反正呢,我媽是享過福的,”伍泊雄憤恨的道,“後來一家人來了香港,我姥爺紈絝子弟出身,來了香港沒了依仗,學人做生意,生意不順,徹底破產了,就再也沒起色,這就害了我老娘,吃了很多苦。”
“那華姐和伍叔怎麼認識的?”楊淮有點受不住伍泊雄的囉嗦。
“具體沒人和我說過,好像是因為想我姥爺想不開,跳海去了,被我爸給救了,”伍泊雄道,“然後就讓我媽嫁給了我爸。”
“然後,華姐就同意了?”楊淮問。
“要是能同意,倆人就不會現在這樣子了,”伍泊雄實話實說,“我爸那會剛洗手上岸,手裡有錢,我姥爺大概也就貪圖這個,才讓我媽嫁給我爸。
反正,從小的時候,不管我爸怎麼哄我媽,就沒見過我媽有過笑臉,倆人一輩子也就這樣,哎...”
“都不容易啊。”楊淮以為伍泊雄是為老倆口的命運感慨,但是接下來的話,讓他的三觀碎了一地。
“要不是我姥爺禍害我老子手裡的積蓄,我現在肯定是不差啊....”伍泊雄又是重重的歎了口氣,“也太沒骨氣了,我姥爺說啥,他就聽啥,哎,完全沒有一點自己的立場。”
就差說自己老娘是紅顏禍水了。
“伍叔有情有義是男人的榜樣。”楊淮倒是真佩服伍老頭,置身處地,想象一下,換成自己是伍老頭,一輩子一心一意的對一個女人好,而這個女人對自己一直是冷眼相待,自己能不能受得了?
最可怕的是,他發現伍老頭對老太太還是蜜意滿滿。
難道這真的是愛情的偉大力量。
“哎,我媽這人吧,是看著和氣,從小我兄妹倆要是犯了錯,往死裡打,我老子是看著凶,可從小到大就沒有碰過我們一根手指頭,”伍泊雄說這話的時候神色複雜,悶完一口啤酒,“要不是他攔著,早就被我家老太太打死了。”
“還真是....”這一點,楊淮深有體會,想到了他太爺和太奶,老頭子做一輩子木匠,脾氣跟墨線似得,直來直去,又倔又臭,她太奶識文斷字,賢良淑德...
不過這些都是表麵上的,論揍人最狠的,還是他太奶。
按說他老楊家幾代單傳,他是千頃地裡的一根獨苗,怎麼嗬護,怎麼寵都不過分吧?
可是相反,他太奶不揍他就算不錯了,一邊揍人,還能一邊念叨:“好鼓一打就響,好燈一撥就亮”。
他太爺要是攔著,老太太就罵:“老貓炕上睡,一輩傳一輩”,太爺就不敢再言語。
“我是看明白了,這男人要是對女人癡心了,絕對沒好結果的。”伍泊雄說的很肯定。
“沒這麼絕對。”
楊淮貌似明白伍泊雄不肯結婚的原因了,這麼一個腰大膀粗的大漢,表麵上是個整天把女人掛嘴上的樂天派,但是很難想象,居然有過童年陰影,從來沒有感受過家庭的溫暖,就彆指望他對婚姻有期望。
“你懂個屁,來喝酒。”伍泊雄同他碰完一杯,繼續道,“我是看出來了,你小子有本事,我這裡不一定留得住你,不過有一點,不管你做什麼,得算我一份,我一定投本錢。”
“謝謝,雄哥,我敬你一杯。”楊淮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儘。
兩個人一直喝到夜裡11點鐘,伍泊雄還要開酒,卻聽見伍老太太的聲音,“少喝點,明天都有事。”
“知道了,媽,你睡吧。”伍泊雄縮縮脖子,乖乖的把酒放回了原位,待聽不見了外麵的動靜,才低聲對楊淮道,“今天就這,明天我們去外麵喝。”
“沒事,我現在也喝多了,沒法再喝了。”
楊淮正要走,發現伍泊雄搖搖晃晃的正在收拾桌子,他就順帶幫著收拾,“要不明天收拾?”
這都醉成什麼樣了,還想著打掃衛生?
“我媽起得早,一起來就要做飯。”伍泊雄強行睜開眼睛,打開水龍頭洗碗,見楊淮點著了煙,就道,“給我也點一隻。”
“嗯。”楊淮給點著後,見他兩隻手沒空閒,就給塞到了他嘴裡,“彆嗆著。”
他突然對著這個粗獷的家夥生出來了一點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