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
不出李和意料的是,付霞選擇了第二條路,不過選擇去的地方令李和意外,居然是新加坡。
她給出的原因很簡單,新加坡同種的華人多,看著熟悉,要是去歐美,人高馬大的洋鬼子她看著犯怵。
他讓董浩陪著她去辦理了簽證,然後他親自開車把她送回香河處理公司事宜,該賠的要賠償,該退的要退,一切按照規矩來。
兩天來,從始至終兩個人都沒有說上幾句話,一個人是心裡有氣,另一個人是心裡有怨。
看著萌嘟嘟的吃著蛋糕的付堯,李和的心瞬間就軟了。
他抱著付堯,摸摸腦袋,柔聲道,“等爸爸有時間就會去看你,好不好?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努力做一個有用的人。”
“對不起。”付霞看著這一幕,終於肯低下腦袋,眼前她的事業沒了,地位沒了,來的快,去的快,她不想再失去李和。
李和閉著眼睛,細聲道,“以後做事多動腦子,你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不能再由著自己性子來。哪怕是為孩子著想,也要做個榜樣。”
仍然沒有再看她一眼。
“我走了那公司的事情....”辛辛苦苦建立的產業,付霞還是不放心,“我想推薦馮磊,這孩子真不錯,上次的事情是我逼他的,他也是沒辦法,你要不給他個機會?”
李和冷笑道,“你能逼他,其他人也能逼他,這不是犯錯的借口。”
他不會再借機給任何人機會。
“廠子裡的老員工都是我一手提拔出來的是沒錯,可是他們工作都很認真,業務能力很強,我不想他們因為我的事情而受牽連...我想...”付霞退而求其次,想多做點什麼。
她雖然不承認自己錯了,可是眼前的結果是已經出來了,她自己是這樣了,她不想再讓彆人跟著倒黴。
李和不耐煩的道,“不需要我說一百遍吧?那是我需要考慮的問題,不需要你付董事長操心,你當前的主要任務是照顧孩子。
還有,既然你要去新加坡,新加坡有我不少朋友,你也不用拘著自己和孩子,有事情就打我電話。”
“謝謝。”她還是能感受到李和的關懷,心裡不禁一暖。
“哎,我也說聲對不起,上次不該動手,我向你道歉。”李和也不忍再數落她。
“沒事,你是男人,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樣子。”付霞笑了,“我反而覺得這樣挺有男人味。”
“少扯犢子。”李和忍不住笑了,“我以後有機會去新加坡會去看你們娘倆,都好好照顧自己,錢呢,我已經給你彙進新加坡星展銀行的戶頭,到機場以後,接應你的人會把卡給你,密碼是付堯的生日號碼。”
“難為你還記得。”付霞一陣欣慰。
“我兒子的我能記不住嘛。”李和揉著付堯的小腦瓜子就是舍不得放下,“小堯,你說是不是啊,乖兒子。”
他每一個孩子的生日,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這是出自一個做父親的本能。
“哥。”
“嗯?”李和好奇的抬起頭。
付霞抿著嘴唇道,“我想提一個要求。”
李和猶豫了一下,還是道,“說吧,隻要我能做到。”
“我能不能經常回來看看?”付霞問的小心翼翼。
“當然能,又不是流放,我讓你出去的目的,是想給你換個環境,開闊一下心境,不是讓你這樣繼續執拗下去,這樣對孩子成長有好處,你想回來,我還能攔著你不成,你父母兄弟都在,回來看看正常。”李和失笑。
付霞簽證下來了,她出發之後,一個人都沒有通知,連李和都沒有說,一隻手拖著行李箱,一隻手牽著付堯,眼淚婆娑的走了。
她喜歡這裡,她熱愛這裡,這裡有她難舍難分的人事。
她真的做錯什麼了嗎?
她為了孩子,為了孩子的一切,這不止是她的兒子,也是他的兒子。
坐在飛機的座位上,她始終想不通,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可是她還是止不住想哭,她已經努力的在控製自己的嗚咽聲,淚水還是止不住的下來了,把腦袋扭到窗口,不讓彆人看見。
付堯給她擦淚水,她一把的抱住他,喃喃道,“好兒子,好兒子,是媽媽對不起你。”
李和抬起頭望著藍藍的天,好像真能看見娘倆的飛機似得。
“走了好,走了好。”
他想不到付霞會一聲不響的走,連個招呼都沒有打,也許她的心裡還有怨氣吧。
董浩道,“房子鑰匙她給了常靜。”
“挺好,留個宅子,以後真想回來了,也是個窩,也是個掛念。”李和點起一根煙,長舒一口氣。
董浩道,“上午法院剛剛宣判完畢,李舒白認罪了,五年。小顧是一年。”
“大奎呢?派人看著,不要亂說話,也不能在裡麵太舒服,不然他以為是在裡麵養老呢。”李和想起他還是牙癢癢。
“你的意思是?”董浩怕意會錯誤。
“你以為我想殺了他?”李和搖頭,“不,留著他,讓他體驗一下眾生也好,再說也根本輪不到咱們動手,他畢竟是上年齡了,有個傷風感冒,救治不及時,也許就是一命嗚呼。能不能撐住五年,還不一定呢。”
董浩繼續問,“那李家聲怎麼辦?江保健已經來電話問了。”
李和笑著道,“他老子在裡麵受罪,他做兒子的怎麼可以出來享福?而且還是用的我的錢享福?沒門的事情。父子倆既然有福同享,有難當然要同當。”
董浩道,“我明白。”
李和道,“那就去辦吧。”
感覺一切都雨過天晴,再好不過。
董浩剛轉回頭,就發現身後站著一個高個子的年輕人,他又回過頭對李和道,“馮磊來了。”
“你去忙吧。”李和衝董浩擺擺手,然後拍拍公園裡的長椅,對馮磊道,“愣著乾嘛,來做,你這胡子拉碴的,還講究不講究衛生了?”
馮磊木訥的站在李和跟前,緊張的跟個小姑娘似得絞著手指,好半會才道,“對不起,李哥,我辜負你了。”
“什麼辜負不辜負的,說這些太假,你可以說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了解你這性子。”李和並不以為意,馮磊的本質不會,隻是在道德與忠誠之間,他選擇了忠誠。
付霞對他有提拔賞識之恩,他選擇忠於付霞。
“你打我罵我都可以。”馮磊一副要哭的樣子,“這樣子我心裡會好受點。”
李和道,“彆這麼囉嗦,不然真惹我煩。你知道的,我要是真怪你,你就不會站在這裡,你會同李老頭一樣是獄友,在裡麵還能一塊做個伴,是不是?”
“是。”馮磊的腦袋更低了。
李和無奈的道,“你再這樣子,就直接走人。”
“哥,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一定悔改。”馮磊帶著哭腔,要不是李和瞪了一眼,他差點當著公園這麼多人的麵前跪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一定會努力報答你的。”
李和搖頭,“馮磊,我記得你來我這的時候,你還是個半大孩子,那會挺喜歡你,真的,你是個不錯的孩子,千萬不要妄自菲薄。
公司呢,也有公司的規矩,我要是繼續留你,彆人會怎麼想?
是不是就沒規矩,沒王法了?
是不是以後大家都可以學你了?
你心裡其實也明白,我讓你回來,你又能怎麼樣?
你現在還是大家眼中的叛徒,跟誰處都不會開心,說不定還受氣,你能做的開心嗎?
所以,不管是從你的角度,還是我這邊來說,你都沒法再和我共事了。
你是聰明人,這些年手裡也沒有少掙錢,是個有前途的。你自己單乾吧,不會比在我這裡差,我看好你。”
“謝謝。”馮磊並不是那種不曉得天高地厚的,李和這樣做已經是很維護他了,要不然他現在肯定是在局子裡待著,他老娘一定會哭瞎眼,老婆兒子也會無人照應。
他能明確感受到,李和客氣的表麵是一顆疏離的心,這些他都懂。回不去了,再也沒法回到以前了,這件事已經在雙方心裡留下了陰影。
如果是以前那種交情,他要出來單乾,李和肯定會和他說,以後有什麼困難儘管說,儘量幫襯,但是現在,一句暖心的話都沒有,全是場麵話了。
“行了,以後好好乾自己的就是,你對皮革行業這麼熟悉,一定能出頭,離了張屠戶還能吃帶毛豬?我看好你。”李和笑笑,態度很堅決,馮磊他是不會再用了。
“哥,對不起。”馮磊朝著李和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後抹著眼淚,三步一回頭,寄希望於李和能再把他喊回去。
可是這注定要是失望,李和隻是笑著衝他揮手告彆。
常靜一直被蒙在鼓裡,兒子突然回家說要單乾,不在李和這裡做了,把她給嚇了一跳。
“你霞姨走了就是走了,人家掙到錢了,當然有能力出去瀟灑,你這才哪跟哪,就要撂挑子?這可不行,回去,你自己單乾怎麼行,你不是這塊料。”
“媽,我沒撂挑子,是李哥支持我出來單乾的,他說我長大了,總要出來見識一番風雨,你說,我總不能一輩子依靠彆人吧,這多不好意思。”馮磊笑得很勉強,“我是不是做生意的料,我自己清楚。你瞧好吧。”
“是啊,總不能依賴人家。”常靜歎口氣,不再管。
她還是不放心,徑直的去了李家。
初冬的太陽,暖洋洋的,李和坐在門口,拾掇李覽給他抓背。
李覽瞅瞅自己指甲裡的黑灰,滿臉的不樂意,但是又不得不屈從於他老子的淫威。
常靜過來笑著道,“小覽真是懂事了,這一季竄個子挺快,都沒有注意。”
“是啊。”李和把衣服放下來,對著李覽道,“去看看妹妹在乾嘛,彆又禍害。”
看著兒子奔跑的身影,他感覺很欣慰,這娃娃是長高了,本來作為跳級生是班裡最矮的,但是這一年猛一長個,已經不是最矮的那個了,畢竟有小姑娘們墊底呢,男孩子的發育是比小姑娘們要早點。
“二和,馮磊是不是做錯什麼事了?”常靜問的很不好意思。
李和笑著道,“沒有,這孩子挺好,你不用多心。我的意思是付霞走了,他一個人留在那裡也孤單,老丈人、小舅子什麼的,他也指望不上,還不如回來。”
“哎,我就是這麼一問。”常靜道,“哪怕不在你這裡了,以後有什麼錯處,你還得指點著,該罵就罵,一點都不用客氣。”
“一定。”李和應付了一句,“你放心吧。”
常靜道,“我去看看,聽說你家老太太回來了。”
老太太此刻正抱著李怡,在大槐樹底下和一眾鄰居口沫橫飛。
何老太太半夜做了一個夢,說她男人托夢給她說家裡屋子漏水了,一時間心思重重,一晚上都沒睡好覺,第二天就要急吼吼的回老家。
何芳姐弟倆都說她迷信,但是還是擰不過老太太,最後沒辦法,何龍陪著她回了一趟老家,終於在東北落雪之前回來了。
“你們不知道啊,他給我托夢的時候,我還在那迷糊呢,咱們城裡的房子是筒子樓,上麵還有人家呢,怎麼可能漏水?
要說是鄉下房子吧,咱們鄉下老屋早就不在的,隻有乾活用的一個窩棚,那能算屋子嗎?
不過我還得回去,不然不踏實。
回家一看,筒子樓除了灰塵,一滴水都沒。
我還在想呢,老頭子不能瞎說吧?
我兒子還笑話我呢,就說我迷信。
我家一個親戚提醒我說,你去你家墳地看了嘛。”老太太一邊說還不忘一邊給李怡剝糖,“這可就提醒對了,我一去看,可不是嘛!我家墳地是挨著人家稻地的,這家子小氣吧啦的,為了多沾點地,用鐵鍬把田都削到我家老頭子墳頭了,水灌進去了,你們看吧,我這就跟人家好吵!氣死人!
他怎麼給我占過來的,就怎麼給我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