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不好意思地說,“見笑了,隨便拉拉,我這是閒人,閒著也是閒著。”
老太太從廚房出來,見來客人了,衝著齊功勳招呼了一身,然後把李覽從李和懷裡接了過去。
“這是老辜的手藝吧?我一看這蒙皮就知道是他家的祖傳手藝了。”齊功勳拿了二胡,揉弄了兩下,“還是新的呢,我試試?”
“你隨意。”李和的二胡就是跟著齊功勳學的,當然知道他的水平,那是相當的高。李和聽他的說法是五六歲就跟著老父親學了,一學學了二十多年,一把二胡是走哪帶哪,癡迷的很。
李和時候剛畢業就跟齊功勳是同事,還是一個宿舍。他不會談戀愛,沒其他愛好,也不敢有愛好,除了工作,閒暇時間真的沒事情做了,最後居然跟著齊功勳後麵學了二胡。
他工資可憐巴巴,不敢亂花錢,連買把二胡的錢都舍不得,一直都是用著齊功勳的二胡。
他一學停不下來了,直到後麵好多年以後有錢了才買了一把老辜的二胡,也當成了一個小愛好,可水平是沒法跟齊功勳比的。
“那我獻醜了。“齊功勳煞有介事的盤在椅子上。
李和在一旁聽著齊功勳拉了一首《江河水》,他沒有按照原譜來,自己加了許多揉弦,軟了點但是氣氛很到位,夠悲涼,柔腸寸斷。
“厲害,厲害。”高手就是高手,李和不服氣都不行。
“哎,這首曲子由~bb調轉入第二段的c調之後,差不多每個樂句都是一字不差地重複一遍,就其旋律而言,可說無任何新奇之處,我這種人不揉弦的話根本表現不出那種意境,揉弦是不得已而為之。不揉弦才是真正的名家所為啊。名家用弓短,力度輕,除了個彆音之外,都是不揉弦的。”齊功勳說的很認真。
李和認可的道,“我也是一樣,要是不揉弦,那不帶顫動,極為清晰的長音是出不來的。”
“七十年代的時候,我曾隨我父親聽過徐蘭沅老先生的胡琴表演,那真是餘音嫋嫋,繞梁三日。你不知道,隻要能天天聽,我換三天三夜不吃飯都成。”齊功勳的神情裡是羨慕和向往。
李和聽的也是激動,忙問,“這位老先生還在嗎?”
這位老先生一生主要為譚鑫培、梅蘭芳兩位京劇藝術大師操琴,曾被梨園界譽為“胡琴聖手”,堪稱國寶級的大師。對一部分喜歡胡琴的人來說,買梅蘭芳的票,往往隻是為了聽徐蘭沅老先生操琴說腔,雖然有點買櫝還珠的意思。
“好像是77年沒的,太可惜了。以前住在中街,離你家不遠。不過徐門六代,光耀梨園,都是在那邊,有時間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看。”
“那時候我還沒來這邊呢。”李和不免有點可惜。
齊功勳好像跟著李和找到了共同語言,說話間一時滔滔不絕,也忘記了此來的正經事。
兩個人從沈肇洲聊到了劉天華和阿炳,聊的興致盎然。
李和苦笑道,“我這種沒天分的,隻能聽聽罷了,欣賞還是欣賞的來的。”
“不著急,老一輩沒了,能人還是有的,我聽那閔慧芬的還是不錯的,改天咱們去聽聽。”
“一定,一定。我請你。”老太太已經把飯菜端上桌了,李和邀請道,“先吃點飯吧,邊吃邊聊。”
“那不客氣了。”齊功勳和李和聊的投機,再說也是經常來的,沒有絲毫的矯情了,這都中午飯時間了,再走人就是不給人家麵子了。他從皮包裡掏出東西道,“這是你要的車牌,我給送來了。”
“謝謝了。”李和欣喜的接過三個車牌和小本子,定晴一看,果然是A字頭的,非常的高興,“咱倆一人喝一瓶啤酒,可以的吧。”
“沒問題。”齊功勳接過啤酒和杯子,然後對著端菜進來的老太太道,“嬸子,給你添麻煩了,你也吃吧,不用這麼多菜的。”
老太太道,“都是家常菜,你不嫌棄的話,多吃點。”
她按照待客的規矩,把好菜都推到了客人的跟前。
“嬸子,這粉條太勁道了,比我家老太太強多了。”齊功勳適時地誇讚了一句。
“那你多吃,多吃。”老太太看窩筐裡的李覽要爬出來,慌忙趕了過去。
李和與齊功勳不停的碰杯,說好的一瓶啤酒是不夠的,很快來了第二瓶。
“你等會把你的證件給我,我們下個月月初走,你在家裡提前安排好,具體時間我通知你。”齊功勳終於談到了正事。
“以什麼名義?”李和對這個比較好奇。
“隨機械進出口總公司的人一起去,中國成套空分設備貿易談判小組,一是為我方準備向捷一石油化工廠出口空分設備,二是向捷購買透乾空壓機。”
“帶隊的是?”
“不是老劉帶隊,到時候去了你就認識了。”
“行。”既然不是劉保用帶隊,那帶隊的自然另有其人了。李和知道齊功勳不便再多說了,也就沒有再多問了。但是他也大致猜出了此次去的目的,捷克軍用工業能讓中國看上的隻有兩樣東西,一個是航空教練機,一個是金屬切削機床,基本都是世界第一流的。
捷克航空業都是有近百年曆史的,有世界上最古老的飛機製造商,有世界上最大的教練機和攻擊機開發公司,“幻境”和“信天翁”、L-39都是這裡生產的。
同時金屬切削工業實力雄厚,有生產重型機床的skoda,也有生產刨床為主導的tos,都是世界聞名,其中skoda是汽車最有名。
這些工業基礎,中國拍屁股都攆不上,起碼是目前攆不上的。
吃好飯,齊功勳茶也沒有喝一口就走了。
李和把他送走後,把新得來的車牌給按在了麵包車上,從此要跟公安局的車管所說拜拜了。
他還剩下兩張車牌,以後可以再買兩張車,一個放在深圳,一個放在老家,這樣妥妥的暢通無阻了。
老太太光顧著在廚房洗碗,一個沒注意,李覽尿褲子了,老太太對著他屁股摟了好幾下子,“給你長長記性,以後要招呼一聲。”
李覽對著李和哭,要求個安慰。
“該啊。”李和反而對著他屁股也摟了幾下。
下晚,何芳打電話說想兒子了。李和隻得尊囑咐把老太太和兒子給送了過去。
他的吃飯成了問題,家裡沒人做飯了沒,他隻能是天天下飯店。
何龍的烤串店開張了,夫妻倆忙得腳不沾地,生意好的不得了。
隻要是跟吃沾邊的生意,基本就沒差的,再說這個鋪麵的位置擱這放著呢,人來人往,聞著羊肉香,想挪腿很難。
李和去吃了幾次,可不好去多吃,吃完了是給錢啊,還是不給錢啊?
給錢吧,何龍兩口子不能收。不給錢吧,人家是開門做生意。
李和不喜歡拉扯不清,哪怕喜歡吃烤肉,也能忍著。
好不容易去了一次,摸著油乎乎的碗碟說,“洗乾淨些,這樣不行的。”
他倒是不嫌棄,關鍵有嫌棄的。羊肉串不是多高深的技術,彆家見著這裡生意好了,立馬就能在隔壁開一間。彆家的衛生好,他家的衛生差,不是傻子都知道選哪家。
一天,客人不滿意了,和氣的要求碗筷重涮一遍,吳春燕斜著眼說沒時間,沒看正忙著呢。
客人說,那你給我開水,我自己弄。
吳春燕沒工夫搭理,有桌客人結賬呢,急吼吼的去收錢了。
客人急了,這做的什麼生意。吳春燕不喜歡這客人語氣,還跟客人掐了起來,李和是親自上去打的圓場。
這脾氣哪能行啊!
不能仗著生意好,欺客啊!
李和不方便說多,還沒等他跟何芳說,老太太先急眼了,她眼裡揉不得沙子,當晚對著兒子媳婦急嚷嚷,“跟客人吧嗒嘴兒,斜楞眼兒,誰教你們的規矩!你今個兒得罪一個,明兒得罪兩個,我看啊,不用多久非得罪完了。”
吳春燕不服的道,“哪裡有說的這麼誇張,這人來人去的,不差人。有幾個飯店是靠街坊撐起來的。”
“你要是真就這麼點眼皮子,咱還是回家種地去。”老太太這話卻是對著兒子何龍說的,“你爺爺那輩是生意人,我進何家門的時候,我常聽他念叨,‘人有站相,貨有擺樣;顧客上門,禮貌相待;不分童叟,不看衣服;察言觀色,唯恐得罪’你瞅瞅你們哪有是做的對的?”
何龍被老太太說紅了臉,隻是解釋道,“你看到了,生意真的好,忙不過來,這個要烤串得烤,那個要啤酒得送,還要結賬的,要收碗筷的,碗碟都是好不容易抽工夫洗出來的。”
何芳在旁邊打圓場說,“我給你算了算你這階段的生意,收入還成,你雇兩個個人吧,這樣你忙得過來。何況這孩子天天上下學了,要人接要人送,都是要你們來。”
大的學校不遠,幾步路的事情,老太太有時間抽空能去接回去了。可是小的稍微遠著了,要坐公車或者騎自行車去接。
何龍兩口子一商量,是得請人來,最後吳春燕打電報給他娘家兄弟了,讓她哥哥來。
一大早,李和正在院子裡拉二胡。
秦老頭進門來誇讚了兩句,對著李和說起了洪家的事情。
“那搪瓷廠的單子跟你有關係?”
李和點點頭,“是,梁子彆上了,這麼回事罷了。”
秦老頭道,“那沈道友來找我了。”
“你的意思是?”擺平場子靠的是秦老頭,所以善後李和得聽秦老頭的。
秦老頭道,“我的意思當然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大家都是場麵上經常走動的人,沒有到不共戴天之仇那地步。人家現在低頭了,你這邊鬆鬆口是了。”
“成,我聽你的。”李和想了想,不同意也得同意了,不然秦老頭夾中間會很難辦,“不過,我還是得謝謝你了。”
秦老頭嘿嘿笑道,“謝我什麼,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沒我,你也一樣能辦。我是多此一舉,可還白得了一個壺,是我賺著了。”
他見李和那自以為了然的神情,補充道,“我可沒偷聽你電話,偶爾聽那麼幾句,我也沒注意。”
李和笑道,“那現在?”
“我還是聽我兒子說的,你讓那麼多人頂了身股,這動靜大了,聽說老於家兒子的都讓你給煽動了?”
“煽動?這詞不好,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秦老頭道,“看來你這是學晉商了,清中葉以來,晉商在商號、票號中大部分都是股俸製。你這氣象大了,有前途。以我所知,現如今可沒有比你做的大的財東了。”
李和搖搖頭,他真沒往晉商這方麵想過,“你是翻譯,你沒翻譯過‘股份製’這個詞?我這叫股份製!”
秦老頭白眼,“還不是一個意思。”
“也對。”李和沒有反駁。
一分析起來,他果真是個大財東,相當於喬致庸這種類型的,於德華和沈道如這些人是大掌櫃和二掌控,區彆在沈道如這些人的掌櫃做起來的也太容易了。
而在晉商中呢,頂身股並非輕爾易舉的事。一個小夥計入號,沒個十年八年的勤勤懇墾,哪裡有機會頂股。
而李和呢,可沒讓沈道如練個十年八年,等於一開始就白送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