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壯他爹劉老漢倒是有點好奇了,忍不住問,“二和一個月工資多少啊?”
李兆坤心裡想壞了,光顧著置氣了,沒忘記問工資,考慮說多少合適,不過他有他的策略,吧嗒了一口煙,又吹上了,“你們想想,他身上那夾克就500塊了,夠你種幾年地的?還有褲子,鞋子,那可都是洋毛子的大官也才能穿得上的。”
說完又不禁洋洋得意,這個中午吃飯的時候他聽老四跟王玉蘭提了幾句,他也就留心記住了。
“乖乖,這個不得了。”
“我就看著漂亮,想不到這麼貴。”
...............
周圍的一片驚歎聲滿足了李兆坤的虛榮心,總算這個兒子不是一無是處。
再往前麵一些年數,李兆坤整天吊著那個窄雞膀子,剝了老底也榨不出幾塊錢,隻得東顛西顛,一年四季在晃蕩啊晃蕩,偶爾人家紅白喜事酒席上打下手,甚至去給人抬棺材板子、埋土,就為混個豬下水,連狗見了都覺得討嫌,更何況是人。
但這幾年世道變了,喊他二流子的人越發少了,作弄他玩笑的也越發少了。村裡村外的見著了他李兆坤還能客氣的散根煙,問一句,“兆坤,忙呢。”
李兆坤的生活往往就在他自己不知不覺中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比如他現在抽紅梅煙都感覺差了,是扔了都不肯抽的,吃飯沒肉都能嘮叨半天。
不過哪怕他再不肯低頭,他也必須承認這讀書也是有用的,讀書了才能掙大錢呢。
自己家有了兩個讀書好的,在村口倒是有了吹噓的資本,開始宣傳家庭教育方法,“我跟你們說,這孩子必須打,不打不成才。你看看二和,那以前不聽話,不是照樣吊著打,就是咱家老四閨女,我手心當寶咧,也不是照樣打。”
許多人深以為然,不同意的也沒法反駁,人家兩個樣板工程放著呢。
陳永強老爹道,“女娃子讀那麼多書乾嘛,按俺說,好歹將來都是人家的,還能顧著你了。”
希同才滿臉的不樂意,好像這話故意針對他一樣,他可隻有倆閨女,沒兒子早就不自覺的低了一頭,不過兩個閨女也讓他有傲氣的本錢,“閨女啊是操心點,連個裝修什麼的都不會。你看吧,我家希捷現在縣醫院上班,分了房子,裝修活都要老子去幫他弄,可操碎了心。還說裝修好了,讓我過去住,地裡這麼多活,哪裡走的開。老二悅子吧,一個小姑娘在省城上中專,我可不放心了,隔三差五我就要去一趟,你給我算算我這一年車費都多少了。所以啊,還是兒子輕鬆多了,在家賣把力氣,娶個媳婦,多舒服。”
對這種花式炫耀,大多數人還是羨慕,隻有李兆坤不屑一顧,他家比希同才檔次高多了。
雖然他一個不注意,他家老四就上了高中,也聽人說了,考不上大學,高中就是白瞎了,沒有希悅中專來的實惠,他在老四學習這個問題上他也沒在意過,但是人都有從眾心理,人堆裡曬孩子,他李兆坤也不能免俗。
他也認可李和的話,中專哪裡有大學有前途。
回到家,李和看到老四在摘菜,心裡開始琢磨,老二跑遠了,遠在首都,他是得不到實惠了。
可這四閨女要是以後在身邊出息了,他李兆坤說不定能做個城裡人,哪怕跟希同才閨女一樣留在縣城,他也能享到福啊。
在城裡啥都方便,想買個啥出門就是商店,想吃啥拐個彎就是飯店。
李兆坤越想越覺得這個套路可行,突然斥責老四道,“放假了就沒作業了是吧,天天都瞎忙個啥,還不趕緊去看書。考試考不好,老子扒了你的皮。”
老四停下手裡的活,搞的莫名其妙,這是什麼情況,弄的一頭霧水。
王玉蘭欣喜的以為自家男人轉性了,開始關心孩子學習了,把老四的菜籃子奪到手裡道,“你爹讓你看書,你就去看書吧,以後家務活不讓你做了。”
彆說老四稀裡糊塗,就連李和都是鬨不明白,不是不明白,是他這爹變化太快。
李和沒插話,就把小丫頭李苛抱懷裡逗弄著玩,小丫頭看李和扮鬼臉,一直咯咯笑。
晚飯後,不到七點鐘已經一片漆黑,李和看著差不多時間,就拿著手電筒去了河邊。
冬季的淮河河麵不寬,氣溫太低,比較冷冽乾燥,河麵也沒有結冰,河水蜿蜒平緩靜靜流淌,在漆黑的夜色下,發出點點粼光,小船船頭掛著馬燈悠悠在河裡劃過,隻是吸沙柴油機的隆隆聲,打破了幽靜……
寒風掃過夜晚的河邊,冷得徹骨生疼。
何招娣已經早早的坐在河灘上,屁股冷得疼麻了,風從衣縫裡鑽進去渾身都冷嗖嗖的冷透了,他接連打了幾個寒顫和噴嚏。
李和看他凍得縮成一團,頭深深的埋在胸前,雙手緊緊的抱著兩腿,小麥色的膚色,算不上白,但是那雙眼睛清澈透亮,童真般的純潔如玉粒溫柔似霞光,連酒窩窩裡裡的裝滿了笑容。
他不得不做回大男人了,隻要風度,不要自己溫度了,把夾克脫給了何招娣,然後又悄悄的從身後給他披上了。
何招娣嚇了一跳,急忙回頭看,太黑了,看不清楚來人,“你是?”
她留了個心眼,沒敢喊李和的名字,喊錯了人,就滿世界都知道了。
“是我,二和,你來這麼早乾嘛。怎麼又不穿厚一點,”李和出於謹慎,憑著感覺摸摸索索的到了河邊,也沒開手電筒,隻是偶爾會低頭撥一下打火機,又把他從地上拉起來,“起來吧,地上涼。”
何招娣高興的站起來道,“我也來沒一會,你晚飯吃了嗎?”
“吃了,咱們走走路,活動活動吧。”
何招娣摸了摸李和的胳膊,驚叫道,“你咋也穿這麼薄,趕緊的夾克給你。”
李和在她的強行推卻下,沒有反駁的機會。
兩人沿著河邊走了一段路,離莊子越來越遠,還是深沉的黑夜,黑漆漆,陰嗖嗖,前麵沒有一點光亮,誰都沒有說話,到處被黑夜籠罩的嚴嚴實實…….
何招娣突然大戰膽子摟起了李和的胳膊,見李和沒有拒絕,嘴角輕輕抿笑。
李和打破了這種沉默的氣氛,“你天天都在河邊拉沙嗎?”
“當然是天天了,我今年已經存了200塊錢呢,我爹媽都沒給。你在外麵上學,開銷大,要用錢不,我這有”,何招娣興奮的說道。
李和把手從她胳膊抽出來,憐惜的摸了摸她的頭發,“你這點錢可不夠我用。”
“那你要多少,我還能掙錢呢。”何招娣急忙說道。
果然女人一對上心上人智商就低了,這以前多聰明的一個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