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聚會(1 / 1)

巷口老李家的飯館又擴了一圈,就是在原來的院子裡,私自搭了幾件屋子,方便給人聚會請客,小小的一間,十平米左右,裡麵放著舊桌子,椅子,算是簡易版的包廂。

餐館裡嘈雜得很,油鍋的刺啦聲,鍋碗瓢盆的磕碰聲,食客們的叫嚷聲,混響成一片。

臘月天,刀子天。臘月風,似鞭子。

風把屋頂的雪攪擾得四處飛揚,比下的雪還大。

何芳和趙永奇請吃飯,趁著天沒黑就早早的過來了,何芳穿著簇新的紅色大花緞子花棉襖,從來也沒有感覺過這麼妥帖。

想想以前到了冬天,連她每月必用的衛生巾,也改為衛生紙了,這種紙論斤賣,便宜。

為了偶爾能沾點葷腥,有時到魚市上,在宰活魚的現場,拾撿人家遺棄的魚的內臟,回來後把魚肚和魚腸洗淨,做魚湯麵。

何芳看著油膩膩的桌子也是習慣了,可也眉頭一擰,對著身子越發胖,油嘴滑舌的老板老李頭,笑眯眯的道,“哎,我說老李頭,你房子搭了新的,就舍不得換個新桌子,你這生意也是做的沒誰了。”

老李笑著道,“大實話,這賺不著錢,可不就得節儉點嗎?你們吃點啥?”

何芳懶得聽這酸水,直接道,“你上次那個兔子鍋不錯,上一個。還有再上個雞鍋,涮羊蠍子。其他的你看著整。還有那炭火趕緊添上,凍禿嚕了。”

爐裡的炭火又漸漸旺了,房裡漸漸暖和了。

不一會,何芳宿舍四個小姑娘剛到,陳碩、高愛國倆個人頂著皮帽子,也進來了。

陳碩摸著油乎乎的桌子,誇張的一叫,“賊你媽,餓搗咧八輩子黴咧,臟的跟鬆一樣!”

屋子裡笑瘋了,趙永奇氣的跺腳,“不準學我說話,來請你吃飯都堵不住你嘴。”

李和剛帶著蘇明進屋,對陳碩道,“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這點道理總該懂吧。叫餓說,你胡咧咧,瓷馬二楞,都成送列。”

屋子裡笑的更瘋了,何芳捂著肚子,道,“你倆沒一個好東西,儘欺負老實人,你對象不帶過來?”

又對站在後麵的蘇明道,“明子,自己找位置坐,不要客氣。”

李和笑著道,“她怕冷,在家窩著。”

羊蠍子鍋先端上來了,噝噝冒著熱氣,香味辣味直往人鼻孔裡鑽。黑鐵爐子,上麵燃起耀眼的炭火,紅紅的火焰升上來,不停地跳閃。

等酒拿上來,何芳宿舍有兩個姑娘大抵是南方的,白酒估計是喝不下去。隻要趙青能喝,麻溜的喝了兩杯見底,笑著道,“我還是粵東的呢,不也能喝兩口,他們這群北方佬垮,天天喊咱南蠻子,我覺著咱就拿出咱蠻子的氣勢,跟他們拚了。”

趙永奇笑著道,“我是西部的,不算北,不要算上我。”

陳碩道,“阿拉是華東的,不南不北,中立。”

高愛國道,“不要看著我啊,我是胡建客家,四海為家。”

酒菜上齊,一桌子哄哄鬨鬨,敘說著家鄉的吃食、景物;講小的時候的一掛鞭炮、一串糖葫蘆、過年的一件新衣服;講家鄉曾有的輝煌,講家鄉的落寞,講家鄉的親人。

當然說的更多的是走出來了,不易啊!

看外麵的天地,再想想家鄉那是個偏遠、封閉的地域啊!

到了晚上,天色慢慢暗下來,食客們越來越少,餐館裡顯得空空蕩蕩。飯館老板兒子大概跑的累了,就著炭火歪身子灘在椅子上,靜靜休息。

飯店老板提了一瓶酒進來,敬了一圈子酒,道,“還是你們年輕人熱鬨,不過你們等會回去注意點安全,那幫子武鬥派回來了,街麵越來越不安寧了。”

蘇明,接口道,“你是說南邊的那幫人?我倒是聽我家大哥說了,當初胡同口是幫子狠角色。”

李和散了一圈煙,靜靜的聽他們說。

老李點著一根煙,慢騰騰的道,“大抵你們年紀淺,以前的事情不知道。知道的,也就偶爾聽幾句。彆看你們有的下過鄉,可城裡發生的事,你們倒是不如我清楚。

沒下鄉之前,這幫子人抄家批鬥,打老師,手上也沒少沾人命。”

何芳氣的咬牙切齒,道,“我們這些後來去的知青,被老鄉這麼敵視埋汰,我們開始沒整明白怎麼回事,也隻能委屈。

後來才知道,這幫子先去的,偷雞摸狗,糟踐人的事沒少乾,跟老鄉們還發生過械鬥。

我們這些後去的純受無妄之災。你這麼一說,我也明白過來了,敢情從去之前他們在城裡就有壞胚底子啊。”

蘇明也氣呼呼的道,“可不是嗎,他們是武鬥派小兵,我們這些就是跟著遭罪。他們一輩子不回來才好呢。”

老李笑嘿嘿的道,“嘿,好戲還在後麵呢,你們想想,之前有些家庭被弄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人家現在平反了,這種深仇大恨就能這麼算了?擱誰身上也不能吧?”

李和悶了口酒道,“跟咱關係不大,那會咱們才多大,咱們自己注意安全就是了。”

一圈人把桌麵上酒喝乾淨,就圍好圍巾散了。

剛一出門,就被寒風衝了個激靈。

趙永奇幾個男生把何芳宿舍的人送回去,就剩下李和與蘇明了。

蘇明道“哥,要不你去宿舍睡吧,我自己回去。”

李和讓蘇明拿著手電筒,自己躲牆角撒了泡尿素。

深吸了一口氣道,“一起吧,這幫子小兵回來了,你嫂子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我回老家後,你還是幫我看緊屋子,不要一個人住,找個踏實人陪你住。”

蘇明揉揉眼睛,道,“我知道了,我就讓二彪陪我,他壯實,一個人就能潦倒好幾個。”

也沒了公交車,兩人弓腰縮背,雙手緊攏,踩著沒過腳踝的雪,慢慢往家趕去,雖然裹著厚厚的棉袍棉褲,但還是無法抵禦徹骨的寒氣。

天地間一片死寂,隻有大朵大朵的雪花落地的“沙沙”聲。

李和迎著寒風,想著曆史很有趣,明明前車之鑒,但還是不自覺陷於泥沼,然後成了新的前車之鑒,你永遠是曆史的一部分,你擺脫不了。

所謂的傷痕文學要出來了吧,有真悲真愛,有悲歡離合,有矯情造作,但一部分人造下的孽總歸要還的。

一件事情有對錯,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立場,黑色也會變成白的,白的也會變成黑的,曆史是誰能說的清的呢。

李和遠遠就看見張婉婷拿著手電筒站在大門外迎候他,她顯然是著急了,一見麵就說,“乾等你也不回,我都擔心了,正想著找你去呢。”

李和笑著說“擔心啥?這不好好回來了嗎?這麼冷,站外麵乾嘛。趕緊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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