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祖師當年與那位少女祭司配合,清除了那些處暗者與叛變的神獸,接引了數十名朝天大陸的飛升者,穩定並且推動了星河聯盟高速發展了近千年。
在做完最初的那些事情之後,他便來到了祖星開始隱居。與暗物之海的戰爭、對飛升者的接引,與祭堂方麵的配合,所有的事務他都交給了李將軍、曾舉以及陳崖等人處理,他自己再也不理世事,直至井九到來。
這幾百年他在祖星做什麼?回到人類文明的祖屋,挖掘那些被埋在地底幾十萬年的秘密,想要知道人類的童年是怎樣的,繼而為人類尋找到未來的道路?
當然,這肯定是他想做的事情,但不見得是他做的全部事情。
現在人們終於知道,原來他用了數百年的時間,借助那位少女祭司與整個星河聯盟的資源,把太陽係變成了一座劍陣。
難怪這裡一直是所謂禁地,就連那些飛升者不經準許也不準靠近這裡。
“那我們是怎麼到了……這顆火星上來了?”玉山睜大眼睛問道。
“現在還不知道青山祖師如何建得這般大的劍陣,但既然是陣便要守陣法。有陣樞、陣基就應該有陣眼,有死門便要有生門。”童顏說道:“夜哮大人看破了生門所在,才能帶著我們來這裡。”
沈雲埋、元曲、玉山包括童顏都學過青山劍道,但遠及不上屍狗對青山劍陣的天然靈覺。聽著這話,眾人不免有些心悸,如果不是帶著一位青山老祖宗在這裡,隻怕這時候他們已經隨著那艘黑色戰艦一道,被這座劍陣斬成了碎片。
玉山擔心問道:“那艘船也進來了,前輩們應該也不知道這座劍陣的存在,不會有事吧?”
童顏說道:“劍陣已成,便是主陣者也無法擅動,按道理來說入者必死。”
沈雲埋微嘲說道:“有陳崖與恩生這兩條忠狗,他不見得忍心動殺機。”
蘇子葉問道:“接下來怎麼辦?既然這顆火星是生門所在,是不是出路也在這裡?”
屍狗低沉而溫暖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座劍陣沒有出口。”
聽到這句話,崖邊再次安靜。
有生門不代表能夠離開,這是朝天大陸修道者皆知的道理。
但朝天大陸基本沒有出現過這種陣法。因為這種內外絕對隔絕的死陣,有個最大的問題,那就是主陣者的位置。
主陣者若在陣外,要控製陣法運行,便要與陣內發生聯係。
有聯係便有通道。
若主陣者在陣內,那麼這座死陣豈不是也把他自己關在了裡麵?
如果說是普通陣法,還可以強行破之,但像這座橫亙整個太陽係的超大劍陣——青山祖師布陣就花了數百年,難道還要用數百年解陣?
誰都想不到,青山祖師居然就真的這樣做了。
“為何祖師要這樣做?”元曲神情茫然問道。
沈雲埋說道:“這是自囚。”
自囚?這是什麼意思?
“他把自己囚禁在太陽係裡,便可以把整個世界囚禁在之外的宇宙裡。”沈雲埋的聲音毫無情緒波動,“我們這些來探監的人,也沒有辦法離開。”
這句話有些哲學上的意味。可青山祖師為什麼要把太陽係變成有去無回的牢房?然後把自己囚禁在裡麵?
“因為他怕我來殺他。”
沈雲埋舉起粗壯的機械臂,對著天空裡的藍色星球,像是隨時準備發射武器。
崖邊的氣氛很是壓抑緊張,但聽著這話大家還是忍不住有了反應,紛紛表示不恥。
“祖師把太陽係變成了一座劍陣……這與神跡無二,他會怕你?”
“你是不是古典小說看多了,以為所有的弑父都會成功?”
“你要說祖師是怕師叔還差不多,就憑你?”
聽著這些話,沈雲埋很是惱怒,說道:“不管是怕井九還是雪姬,還不是怕!”
童顏用手指搓了搓眉毛,疲憊說道:“能以星係為劍陣,有資格誰都不怕。”
沈雲埋冷哼一聲說道:“那你說老頭子為什麼要把自己囚禁起來?”
童顏緩緩站起身來,扶著腰望向那顆藍色的星球,然後轉頭望向另外幾顆行星,沉默了會兒後忽然說道:“他是想再開辟一個朝天大陸。”
聽到這句話,包括沈雲埋在內的所有人都沉默了,隱隱覺得可能真是這樣。
太陽係變成一座宏偉至極的劍陣,隔絕內外的所有聯係,便等於從宇宙裡分離出去。
當然不是真的朝天大陸,是類似的存在。
青山祖師是想要為人類再開辟一個避難所?還是隻想把人類文明的這間祖屋保留下來?
沈雲埋麵無表情搖頭說道:“這座劍陣再強大,也隻能擋住我們這個宇宙。”
是的,從柯伊伯帶出現的那些無形劍意生成的效果來看,這座劍陣不見得能擋住暗物之海。
“時間還多,一切皆有可能。”
童顏沉默了會兒,說道:“此前誰能想到一個星係會變成一座劍陣?”
“我不明白。”雀娘輕聲說道:“就算以後這座劍陣能夠擋住暗物之海,但三百多年後,彆的地方怎麼辦?難道祖師打算不管人類,就自己一個人活著?”
“一個人的天長地久?”沈雲埋嘲弄說道:“還真是他做的出來的事。”
“不,他想熬死井九,至於雪姬那邊不知道他是何想法。”童顏說道。
蘇子葉聲音微冷說道:“難道我們就要一直被困在這裡?”
雀娘輕輕把飄起的發絲理到耳後,說道:“這種狀態不會持續太長時間。”
不是青山祖師的問題,而是他們不能允許這樣的情形發生。
隻要雪姬與井九還活著,肯定會來太陽係殺祖師,到時候極有可能被這座太陽係劍陣殺死,或者像他們一樣被囚禁在這顆紅色的星球上。為了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他們必須想辦法破開這座劍陣,去往祖星提前殺死祖師。問題在於生門並非出口,是生死之間的所在,這座壯闊至極的劍陣遮住了天空,他們能去哪裡?
這座橫亙太陽係的劍陣真的無法打破嗎?
不,沒有絕對無法打破的事物。
井九的耳垂都曾經崩落過一小塊,更何況宇宙裡彆的東西。
想要打破一個堅硬的事物,需要先知道這個事物是由什麼組成的。
想要破掉這座太陽係劍陣,便要弄清楚劍陣的運行規則,知道青山祖山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黑狗趴在崖邊,靜靜看著遠方那顆已經由藍轉白的恒星。
童顏說道:“開始吧。”
沈雲埋嗯了一聲,操控著機器人從屍狗身邊離開,走到崖石之間,伸手展開了一張光幕。
與太陽係防禦係統相關的資料畫麵出現在光幕上,緊接著,很多數學工具也以各種形式出現在人們的眼前。
雀娘祭出數十麵很小的銅鏡,分彆安置在山口的四周,布成一座陣法。
沒有天地靈氣的荒蕪世界裡忽然多了一些清新的意味。
沈雲埋欣賞地看了她一眼,便開始了自己的授課。
與黑色戰艦裡的那些課程不同,今天他講的是太陽係防禦係統的曆史,以及這個世界裡的天體運行規律。
比他的聲音更快,那些相關數據在光幕上不停轉換。
雀娘與童顏站在光幕前認真聽著,偶爾問兩句。
蘇子葉站在稍微遠些的地方,看著光幕上的那些線條與函數微微皺眉,不知道聽懂了多少。
元曲與玉山站在更遠的地方,確定自己幫不上忙,視線早已投往了火星上的那些風光。
隻有彭郎從頭至尾就沒有看光幕一眼,不知道在想什麼,也許什麼都沒有想。
沒過多長時間,童顏與雀娘便得出了與沈雲埋相同的結論,稍待片刻後,蘇子葉也點了點頭。
這座橫亙太陽係的超級劍陣,必然是建立在原先的星係防禦係統之上,但能量本源與運行規律則是完全不同。
能夠摧動這座劍陣、隔絕宇宙的力量,隻能是太陽與各天體之間的引力。這些引力紐帶形成的某種超空間通道,把青山祖師的神識乃至劍意,儘數散於星係之間,然後引發某種粒子散射……問題在於,如此高的能量等級釋放是如何實現的?
沈雲埋站在光幕前,操控機械臂快速地寫著各種算式與方程,提出了多種可能,很快便都被童顏否定。
接著他又想出了另外一種思路,又被雀娘找到了其中的問題。
時間緩慢地流逝,遠方的太陽卻仿佛沒有動,火星表麵的稀薄空氣仿佛凝固了。
光幕上的文字與數字不停出現,然後被抹掉,就像是大學課堂上的講台。
沈雲埋站在講台前,像極了一位教授,隻不過做的所有推論都被下麵的學生提出了質疑。
他的筆跡越來越潦草。
童顏與雀娘提的意見越來越少,但建議越來越多。
不知道過了幾天,光幕上的那些潦草數字文字都沒有了,隻留下了一個看著簡單、實則極其複雜的函數,或者更準確地說應該是函數猜想。
就算是元曲與玉山,都能從這個函數的形態上看出一些意思來。
這不代表成功。
推演到了現在,沈雲埋與童顏、雀娘都已經非常確定,如果拿不到數據的準確變化,想要平空推演這座大陣的運行規律,那必然找到一種全新的推演手段,用現代的語言來說就是數學工具。
問題在於,就算他們是這個宇宙最聰明的幾個人,又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裡,開創出一種全新的數學工具。
現在他們連方向都沒有,更談不上什麼靈感。
蘇子葉忽然走到光幕前,揮了揮衣袖。
看著這幕畫麵,正準備請假離開的元曲與玉山嚇了一跳,以為他是等得不耐煩了,想要胡來。
好在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光幕上的那個複雜至極的函數還是安靜地存在著。
下一刻發生的事情則有些神奇,數千朵類似魂火的事物,從蘇子葉的手指間散出來,落在了光幕上。
那些魂火依循著光幕上的推演過程開始不停閃動,變得越來越明亮。
崖畔的空氣變得越來越緊張,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那處。
忽然,那些魂火都消失無蹤了,隻留下了一朵燭光般的小金花。
“你們用的這些數式……或者說公式不能說不對,但應該差了三個,不,至少是兩個非常重要的點。”
蘇子葉收回僅存的那朵小金花,有些疲憊地說道。
“不錯,我覺得這個問題裡……還有一個問題。”
童顏看著光幕上的那些數字,也發現了那個問題。
那顆太陽靜靜處在星係的中間,八大行星圍繞著它轉動,無法完全靜止。如果青山祖師想要讓這座大陣長時間、至少超越幾十萬年時間存在,陣眼就不可能是其中的某顆行星,那麼這座太陽係劍陣的陣眼在哪裡?
也許那就是這個函數裡缺失的數字。
“如果老師在就好了。”雀娘輕聲歎道。
玉山聽著這話連連點頭。
在她們想來,不管這個函數多麼難解,甚至初始條件都不完備,但隻要給井九一些時間,一定能算得清清楚楚。
“陣眼在動。”崖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說話的人是彭郎。
沈雲埋正準備嘲弄幾句,忽然沉默。
如果陣眼真的在不停運動,又不是八大行星,那會是什麼?
一顆小行星?還是一顆非常不起眼的隕石?
缺少關鍵數值,又找不到合適的數學工具,還剩下一個方法,那就是直接觀察,然後進行模擬計算。
童顏調息片刻,毫不猶豫抬頭向著夜空裡望去。
這一眼望見的是真實。
隻是瞬間,他的臉色就變得蒼白無比。
雀娘服下一顆仙丹,也勇敢地望向了夜空。
十餘息後,她收回了視線,唇角溢出一道鮮血,迎著沈雲埋的視線,帶著歉意搖了搖頭。
又過了十餘息,童顏也收回了視線,噴出了一口鮮血。
玉山扶住了雀娘,替她輸入仙氣治傷。
元曲扔了一瓶藥給童顏。
沈雲埋嘲笑說道:“看小說隻知道下棋會吐血,原來觀星也會?”
蘇子葉麵無表情說道:“你有本事看一眼?”
誰都沒有本事看穿這座橫亙星係的大陣,更不要說看到大陣裡的能量流動方向與大概數量,找到不停運動的陣眼。
“我去看看。”
彭郎站起身來,右手落在了劍柄上。
屍狗緩緩站起身來,變成了一座黑山,與黑暗的宇宙融為了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