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爆炸,那艘被暗物之海浸染的飛船以及太空海盜創造的黑暗太空堡壘都變成了火熱裡的碎流。英俊的男主角與可愛的女主角在爆炸的背景下,乘坐著破爛的礦船離開,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相對無言便隻好接吻,然後畫麵漸漸淡去。
如此老套的情節居然還能拍成電影,隻能說明在這個時代電影基本上已經變成了古董般的存在,電影院裡自然也沒有掌聲,寥寥幾對觀眾木然地離開,隻有井九的臉上帶著興高采烈的情緒。
家裡沒有網絡,以前甚至連電視都沒有,隻有六層樓那麼高的書架上放著的極為深奧難懂的哲學書籍,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如此輕鬆愉快的娛樂產品。
對他來說這種叫做電影的東西要比電視上的動畫片還有鋼琴要有趣的多。
伊芙女士事先便分彆給他和花溪的手環裡做了定位導航,他離開電影院按照手環提示,輕而易舉地找到軌道交通,隻用了十幾分鐘便回到了720的家裡。
雪姬看了他一眼,沒有要他再跟著自己學下棋,而是低頭看著小手裡的那塊冰片發呆,也不知道有沒有研究出什麼新的東西。
井九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發現已經非常暗沉,心想應該吃晚飯了,可是妹妹人呢?他想了想,覺得在電影院裡的零食飲料應該能承擔一天的消耗,便沒有去喊花溪,坐在窗前開始畫麵。
暮色下的樓區有些溫暖,也有些輕微變形,與他筆下的畫麵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遠處傳來少年們打籃球的聲音,甚至還能聽到電子滑板與舊牆的磨擦聲。
花溪在隔壁房間的窗邊,手裡拿著一朵花慢慢吃著,看著漸漸在天空裡顯出身形的星星,忽然說道:“我總覺得今天好像要發生什麼事情。”
寒蟬趴在她的身前,兩根潔白的長須有氣無力地垂著,就像兩根釣魚竿。
“或者說過些天會發生什麼大事。”花溪想了想又說道:“你看見哥哥衣領裡彆著的那朵花沒有?我覺得肯定不怎麼好吃。”
……
……
那朵花叫雞尾鶯,花語是長姐之愛。
伊芙知道這種花,是因為她大學讀的是植物係,輔修的才是行政管理。
至於電影院的工作人員會同意她摘下一朵花送給井九,那是因為她的手環顏色表明了政府工作人員的身份。
所謂因果在某些時刻會表現為權利與義務的對待,政府工作人員的身份會帶給她很多便利,包括幫助弱勢群體的意願得到滿足,同時也會帶來一些麻煩。
比如當她的手環便沒有真正的絕對靜默狀態,遇到一些突發事件的時候,不管她是在看電影還是洗澡,都必須在最短時間裡趕到指定地點集合。
今天集合的地方是霧山市政府的行政調控中心。
懸浮汽車停在二十七樓,她來不及做數據對碼,便匆匆乘坐電梯到了大會議室外。會議室外站滿了像她這樣的基層工作人員,絕大多數都隻是有些眼熟,喊不出來名字,都在低聲議論著什麼。
政府工作人員們今天收到的指令是三級召喚,剛好處於嚴重與不算特彆嚴重的分界線上,有可能是太空海盜死灰複燃攻下了某座城市,也有可能隻是某個地底工事修複隊失去了聯絡四十八小時,需要進行人工信號重新捕捉。
“不是小事,我看到應急辦的七個副主任都到齊了。”
“是的,剛才會議室門開了一會兒,我看到光幕上有十幾個分區,應該是所有城市都發出了召喚,正在進行電話會議。”
聽著同事們的議論,伊芙有些不安,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情緒越來越濃,她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
好在沒有過多長時間,大會議室的門便開啟了,各部門主官找到自己的下屬去了小會議室開始通報最新情況。
某個大工業星區出現了一次小型爆炸,空間有了不穩定的征兆,也就是說可能會出現空間裂縫。
至於為什麼在極嚴密的監控與安全條例控製下,大工業星區會出現爆炸,主官沒有做任何說明。
聽到這裡,很多人的心情放鬆了很多,畢竟他們所在的星球距離蠍尾星雲非常遙遠,就算出現空間裂縫,暗物之海也不可能浸染到這裡,有些人甚至有心情說起了怪話,大概意思就是說軍方對蠍尾星雲的封鎖時間太長,各種資源調配、工業原件的替換都出了問題,不出事才怪,今天隻不過是一次小型爆炸,下次如何……
伊芙的心情沒有因為情況通報以及這些怪物變得輕鬆起來。
她覺得這一切都有些非現實,就像電影裡的畫麵。
是啊,下午的時候她剛剛看過這樣一部電影。
……
……
伊芙總覺得哪裡不對勁,花溪也覺得好像有事情要發生,事實上像她們這樣的人還有很多。有的人在洗澡的時候發現昨天明明還很多的洗發水忽然隻剩了幾滴,而且不是被舍友偷用了。有的人開車經過建築群之間的風口時,覺得穩定係統好像出了問題,汽車的懸浮自檢係統卻沒有報警。還有的人連續劃燃了四根火柴,都沒能點燃嘴裡叼著的粗煙卷,於是他們都覺得是不是風水、星座、屬相、命勢出了問題。
這一切並非全然是迷信,因為最近這些天在各個星球上都出現了一些怪事,隱隱征兆著什麼。
那座被雪山環繞的大湖裡出現了一個數字,主星祭司莊園北方的草原上也出現了一個數字,祖星海邊的沙灘上也出現了一個數字。那些都是飛升的仙人與佛所思所想與天地感應相合而顯現出來的數字。
準確地說,那個數字就是井九醒來的日子或者死期。
這個數字是那位自稱飛的少女祭司推算出來的,至於那些具體的初始條件數據則是由青山祖師提供的。
單看運算核心,少女祭司與雪姬是相同層次的存在,甚至強過井九不少,而她能夠用來計算的資源則要遠遠超過雪姬,可以說整個星河聯盟都是。
這樣的計算不可能出錯。
海水輕輕漫上沙灘將其打濕,於是沙灘便從銀色變成了褐色,有些像某些人極淡的眉毛如果皺得緊些便會變深。
青山祖師戴著笠帽,拿著釣竿,坐在海畔垂著頭,仿佛已經睡著。
卓如歲提著酒壺站在椰樹上方,望著天空一角提前出來的月亮,眯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因為需要仰望,所以他的眼皮無法耷拉著,而下一刻當他的眼皮耷拉下來,看到沙灘上的那些椰殼,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那些椰殼與臟掉的椰肉被潮起潮落的海水看似淩亂地堆成了幾行,恰好組成了一個數字,今天是三十三。
……
……
一艘流線型的銀色飛船離開了滿是青樹的星球,向著遠方的大河空間通道而去。
這顆星球是趙臘月旅行的第三站,據說曾舉以及另外一位聖人都在這裡做過老師,可以稱之為君子國。
三位少女在君子國的感受並不是很好,甚至不如那座有些窮、有些原始的佛國,具體的原因不是很清楚,但想想曾舉聖人現在天天躲在857行星地心也不願意回這顆星球看看,便能知道確實很糟糕。
數日後,銀色飛船回到了主星的大氣層外,懸浮在那個滿是崖樹的基台邊緣。
趙臘月帶著鐘李子、冉寒冬走進崖邊的亭子裡,江與夏已經備好了酒菜。
鐘李子抱著阿大走進房間去清洗,冉寒冬收到家裡的情報,對趙臘月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趙臘月舉起酒杯無聲飲了,麵無表情望向不遠處的星球。
主星北方覆蓋著大量冰雪,祭司莊園上方的那片草原非常醒目,無數隻綿羊在野草裡緩慢行走,偶爾停下吃幾株,在草原上組成了一個不停行走的數字。
趙臘月的眼神像弗思劍一樣鋒利,自然能看清楚那個數字是十七。
十七天後,井九就會醒來,然後死去。
她當然不相信這一點,可是誰又能夠無視宇宙在各處發出的信號呢?
她的視線離開草原上的羊群,緩慢向上移動,最終落在群山之間。
弗思劍無聲而出,橫於她的膝上,血紅至極,散發出強烈的殺意。
那片群山裡也有一片湖。
湖裡有個島。
島上有個溫泉。
那個浴衣少女坐在溫泉邊,手裡也拿著一個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