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艘戰艦早就做好了準備,更準確地說本來就是給沈雲埋準備的。
這個房間裡到處都是精密的儀器設備,乾淨無比,隨時可以調整為真空環境,絕對不會出現任何感染。
就算是有孢子飄進來,也無法存活太長時間。
這裡可以理解為最高端的手術室,而且非常舒適,一切都極為符合沈雲埋的美學要求與現實需要。
比如那個裝著維生溶液的器具。
沈雲埋的腦袋浸在裡麵就像一個人泡在浴缸裡,無論大小還是深淺都非常完美,就連營養液的溫度都被調整的極為合適。
他舒服地歎了口氣,發現果然家裡最好。
井九說道:“確認?”
沈雲埋嗯了一聲,接著說道:“不管你在基地呆著還是去彆的地方,如果想那個問題累了,隨時來找我玩啊。”
井九說道:“不要。”
沈雲埋的頭在液體裡微微起伏,就像他的聲音飄忽不停,充滿了無奈與淡淡的渴望。
“我這次受的傷太重,想要修複至少需要一年多時間,很無聊的。”
井九嗯了一聲,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轉身向外走去。
沈雲埋的視線落在他的背影上,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喊道:“你說你是青山掌門所以可以管我……但你現在不是飛升了嗎?青山掌門應該另有其人才對。”
“我沒有全退。”井九沒有停下腳步。
沈雲埋以為他說的是太上皇之類的意思,下意識裡搖了搖頭。搖頭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問題是現在他隻剩下了一個頭,於是當他搖頭的時候,便顯得十分古怪,營養液蕩起無數波浪,嘩嘩作響。
……
……
現在青山宗的掌門是那個誰都管不了的可憐人,卓如歲。
井九離開竹椅之前通過中州派的法寶看到了那幕畫麵。
問題是沈雲埋不知道,他的父親不知道,李將軍也不知道,因為他的那本小說沒有寫到後來這部分。
想要靠那本小說來推斷以後或者推算他的行為,會出很多錯誤。
那本小說也沒有寫到西來飛升,因為那時候他已經離開了朝天大陸外的太陽,踏上了尋找雪姬的旅程。
回到烈陽號戰艦,他與西來站在了窗前,看著那艘黑色戰艦緩緩離開。
“你聽說過思想烙印嗎?”井九問道。
西來問道:“你想做傳銷?”
隨著人類文明的新生,很多遠古文明的成果被重新發現,得到了繼承與發展,也有很多彆的商業模式、社會現象也沿襲下來。傳銷是遠古文明萌芽期的一種商業模式,帶著一些宗教狂熱的味道以及一些可以實際操作的手段,在星河聯盟不出意外地再次複活,仿佛就像大蠊一樣擁有難以想象的生命力與優點。
井九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
西來說道:“對精神世界進行解構,然後按照一定目的進行重組,可以算作一種洗腦方式,但更加直接有效,現在的手段非常多樣化,比如有些執行赴死任務的艦隊會集體服用藥物,不過因為爭議太大,最近這些年很少用了。”
井九說道:“修行者擅長精神控製。”
西來望向他的側臉,麵無表情問道:“你究竟想說什麼?認為我被洗腦了?”
井九說道:“隻有被洗腦的人才會如此敏感。”
西來說道:“不好笑。”
井九沒有再說話,繼續看著窗外。
那艘黑色戰艦漸漸消失在了黑暗的宇宙裡,再也無法看見。
……
……
黑色戰艦上的所有工作人員都是沈家的仆人,他們的精神世界裡早就被植入了不可洗去的印記,也就是所謂的思想烙印,永遠不會背叛沈家——不要說什麼死亡這種威脅都無法做到,而是他們的意識裡根本就不可能存在這種念頭。
在這艘戰艦上不需要再擔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泡在溫暖的液體裡,沈雲埋仿佛回到母親的腹中,強行止住困意,說道:“開始吧。”
那位女管家麵無表情應了一聲,伸出雙手把他的頭顱抱了起來。
引力場裝置隨時可以開啟,十餘台自動機器設備在旁待命。
想要完全修複身體必須回聯盟科學院,但太空航程漫漫,他想要阻止傷勢惡化,就需要立刻開始手術。
準確來說,他需要給自己做一個開顱手術。
手臂可以更換,身軀與供能係統也可以更換,隻有大腦無法更換,所以真正能讓他受傷的,也就是大腦受到的衝擊。
意識轉移那種事情……可以,便沒必要。
很小的時候、具體來說是在857基地更換了第一條手臂的時候,沈雲埋就認識到了這一點,於是在身體改造之初,他便對大腦保護極為重視。
他認真地學習了一段時間,成為了一位腦外科的醫生。
在現在的星河聯盟醫學界,他絕對是腦外科排名前三的專家,隻不過沒有誰有幸得到被他親自操刀的機會。
掌握了相關知識後,沈雲埋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把自己的大腦體積減少了很多,換句話說,就是去除了很多他所以為的冗餘部分。
在道法的支撐下,這個極其荒唐的想法在他的手裡居然成為了現實。
現在他的大腦體積隻剩下正常人類大腦的七分之一,當然他沒有變成一個癡呆兒。
接著他對自己的大腦進行了重重保護,宇宙裡最珍稀的超強合金是最外層,用高密材料覆蓋,灰質間層裡嵌著很多微型陣法,與微型陣法相呼應的真空維持陣法是第二層,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匪夷所思的改造。
伴著低沉的電機聲與磁力分割聲,鋒利的等離子束刀剖開了那個頭顱的外殼,露出了極其狹小的一道縫隙。
一根極細的水柱伸進縫隙裡,開始進行衝洗,寬度維持在超微粒子範疇內。
這一切都處於沈雲埋自己的意識控製下。
這是手術最開始的清創衝洗過程,水流非常溫柔,動量極小。
那根水柱稍後會變得更細,生成切割能力,變成一把刀開始修複他的大腦。
作為青山劍宗最具天賦的修行者,沈雲埋自然知道劍的重要性。
開始涉足腦外科之後,他便在尋找最合適的劍,也就是手術工具。
那個手術工具的要求特彆高,遠遠超過於什麼在葡萄皮上寫字、在嫩豆腐上割紗布之類。
各種射線刀、精密合金刀,經過多輪實驗後都被他淘汰了。
最終他發現還是水刀最適合在大腦上雕花。
對手術工具的要求都如此之高,自然說明這個手術或者說日常的維護工作風險多麼大。
這時候的他處於最沒有保護的時刻,也是最弱小的時刻,更不要說這時候的他隻剩下一個頭,隻能靠意識來操控事物。
隻有在這艘戰艦以及科學院的實驗室裡,隻有在這些打了思想烙印的仆人們的服侍下,他才敢把自己置於如此危險的境地。
不然他肯定會把井九留下來,試試這把傳說中的劍是不是比水刀更好用。
滋滋的聲音在繼續,操作台上流出幾道水,帶著極淡的粉,表明從腦組織裡衝出來的血非常少。
沈雲埋閉上眼睛休息了會兒,然後睜開眼睛準備開始正式手術。
但就在這個時候,那道水柱忽然消失了。
他望向那名中年女管家。
女管家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
沈雲埋沉默了會兒,帶著些自嘲的笑容問道:“怎麼忽然就停水了呢?”
他現在是浮在溶液表麵的一個頭顱,這一笑,便顯得非常詭異而可怕。
這艘黑色戰艦擁有星河聯盟最高的科技水平,遠遠超過軍方那些戰艦,赤鬆真人的那艘戰艦也遠遠不能相比。不需要更多的具體描述,至少在這艘戰艦上不可能出現停水這種荒唐的事,更不要說這個房間是專門給沈雲埋準備的手術間。
既然不可能欠水費,那麼便隻有一種解釋,有誰把水關了。平時的時候關掉水,最多就是沒辦法煮飯、衝廁所,但這個時候忽然沒了水,沈雲埋無法做手術,便不能阻止傷勢惡化,甚至有可能去死。
“是我。”
關於停水的問題很可笑,那位女管家卻是誠實地做出了回答。
沈雲埋靜靜看著她,說道:“我不理解。”
女管家說道:“我也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