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隔了多長時間,一道充滿了威嚴味道、但並非絕然無情的聲音從遙遠的彼處響起:“何事?”
白真人不敢抬頭直視那片虛空,縱然那片虛空裡並沒有真實存在的身影,低聲說道:“晚輩誠請先人歸來。”
那道聲音變得更加飄渺而高遠,就像根本不應該在人間能夠聽到:“何故?”
白真人說道:“連三月死了,曹園重傷,先人歸來可以輕易殺死他們所有人,阻止景陽再次飛升。”
那道聲音消失了片刻時間後再次響起。
“我留下的仙籙還有一正一副兩道,那麼這次誰來承接?”
說話的人自然便是朝天大陸最後一個飛升者——白刃仙人。
中州派不知用了何種秘法,居然能夠與上界的仙人直接通話。
更令人想不明白的是,白刃仙人竟似乎一直在朝天大陸不遠的地方,才能如此快便回應中州派的呼喚。
白刃仙人為中州派留下了三主三副六道仙籙,在極端情況下,確實可以分出一道仙識重新回到朝天大陸,但那是非常困難的事情,需要非常合適的仙軀承接。
上次白刃仙人分出一道仙識降臨,白早用了很多年的時間煉化仙籙,也要付出自身魂飛神散的代價。
現在白早還在沉睡,水月庵與青山宗都盯著三千院那邊,而且她現在的身體裡已經擁有無數仙氣,如果白刃再次降臨,必然會立刻崩解,甚至會直接摧毀整座大原城。
白真人自然是最適合的人選,但她不會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平靜說道:“請您……真正的歸來吧。”
那道聲音又一次沉默了很長時間,再響起時,變得格外清冷。
“你知道你的要求意味著什麼嗎?”
如果飛升成功的仙人回到朝天大陸,那便基本上沒有再次飛升的可能。
“先人心係蒼生,一直不忍遠離,既然如此,在外界守著與在裡麵守著,有何區彆呢?”
白真人平靜說道:“當年墜仙島那位謫仙歸來,是因為對未知的恐懼,而您若歸來,是要守護這片大陸與人族。如果這次您不歸來,再無人能壓製青山宗,那些劍修必然會大肆搜刮天地元氣為其所用,他們甚至動用邪派,想要占了昆侖派的靈脈……如果井九真的帶著無數天地元氣飛升,這個世界怎麼辦?”
……
……
那場春雨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柳詞真人離開這個世界已經很長時間。
按照他留下的遺詔,井九接任了青山掌門,隻是誰也沒有想到在掌門大典上方景天忽然通天,阿飄從石階上飄了起來……
他就這樣被太平真人逼出了青山。
直到一百多年之後,他在朝歌城一步通天,把方景天再次打入隱峰,這場推遲很久的大典終於將要再次開始。
以青山宗如今在修行界毫無爭議的領袖地位,這場大典自然是最大的盛事,到時候所有的修行宗派都會派來賓客祝賀。
有些出人意料、又讓人覺得情理之中的是,第一個抵達青山的是柳十歲。
他到的實在有些太早,大典的各項準備遠遠沒有妥當。
隻是想著他與井九之間的關係,青山也沒有真把他當作什麼賓客。
柳十歲去了天光峰,與過南山、顧寒、卓如歲等人見了一麵,聊了聊這些年。
過南山等人很歡迎他的到來,又覺得有些奇怪,心想你怎麼會到天光峰來,難道不應該先去神末峰拜見掌門真人嗎?
直到他們送柳十歲下峰的時候,看著柳十歲去白如鏡長老以前居住的洞府前砍了些老竹子,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啞然失笑,搖頭無語。
卓如歲帶著他直接馭劍去了神末峰。
來到峰頂,柳十歲對井九與趙臘月行禮後,很自然地接替了顧清的工作,開始煮茶。
飲過些茶,敘了些閒話,柳十歲便開始砍竹子,修理已經壞了好些處的竹椅。
他現在是一茅齋的大人物,回到青山便開始做這些雜務,如果落在外人眼裡,必然有些荒唐,他卻做的那般自然。
哪怕在青天鑒幻境的楚國皇宮裡相處過很長時間,卓如歲依然還是有些不適應這種事情,走到顧清身前低聲說了幾句話,好像與火鍋有關。
竹椅需要修,自然無法再躺,井九走到崖畔坐下,雙腳與雲海隔著數尺的距離,閉著眼睛,曬著初春的陽光,仿佛要睡著一般。
不知道什麼時候,阿大回到了神末峰,神不知鬼不覺地爬到了井九的……肩上,穩穩當當地趴在那裡,眯著眼睛,仿佛已經睡著。
趙臘月負著雙手站在崖邊的另外一處,不知道在想什麼。
元曲在道殿裡準備掌門大典的事宜。
平詠佳和阿飄與柳十歲見麵次數不多,對這個傳說中的大師兄很是好奇,蹲在他的旁邊,不停地詢問著舊年的那些事情。
柳十歲一麵修著竹椅,一麵笑著回答他們的問題。
今天人到齊了。
照著神末峰的春日,好生溫暖。
……
……
這樣溫暖的日子,最適合吃火鍋。
就像那些寒冷的日子,那些喜悅的日子,那些悲傷的日子一樣。
各式鮮美而極致的食材,擺滿了桌麵,火鍋裡陰陽相對,霧氣蒸騰。
趙臘月端坐在上位,長箸在眼前靜靜擱著,眼神淡然寧靜,毫無爭先之意。
卓如歲與元曲、平詠佳、阿飄則是神情嚴肅,勢若將要出柙之虎。
顧清端了碗清湯送到崖畔。
井九躺在新修好的竹椅上,翻了兩個身,滿意的嗯了一聲,接過滾燙的清湯一飲而儘,更加滿意。
柳十歲不在桌邊,拿著一把小劍在切肉、收拾菜疏。
不愧是世間第二鋒利的絕世名劍,他根本不需要動用血魔教秘法替那些深凍的極品牛羊肉解凍,便能輕而易舉地切成薄厚合適的片或塊或粒,送入湯中自然呈現不同的美妙口感。
各色牛肚被切成模樣不一的花,各色菜蔬被擺成一盆大花,在火鍋的四周盛開著。
趙臘月舉起筷子,夾起肉送到唇裡,滿意的嗯了一聲。
筷落如風亦如雨,更像是劍。
數道劍光疾掠而過,鍋裡的肉頓時都沒了。
“適越峰送了很多過來,何必這麼急。”
柳十歲端著剛切好的一大盤肉走了過來,看著空蕩蕩的火鍋,忍不住笑了笑,滿是寵溺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