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商州城解除了封城令,清天司的搜查方向轉向了城外,同時加強了對那些邪道殘餘勢力的清剿。
傍晚時分,蘇子葉戴著笠帽慢悠悠地從城裡走了出來。
商州城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
夜色漸漸籠罩原野。
他乘著最後的渡船越過了清春江,來到了春意更盛的群山之間。
前半夜的群山,在灰暗的天穹背景前,就像是無數個巨人。
巨人的手裡牽著數百根無形的繩索,攔住了所有的去路。
數道劍光照亮山崖,隱藏在山崖裡的陣法,也現出了痕跡。
“自我介紹一下,青山弟子馬華,兩忘峰五十年來所有戰鬥,都是我的手筆。”
馬華眯著眼睛看著蘇子葉,微笑說道:“你看我今天為你準備的陣法如何?”
蘇子葉望向四周的山峰,說道:“圍三放一在兵法裡可以成立,但你怎麼留我?”
“如果是完整的青山劍陣,怎麼能騙你走進來?”
馬華說道:“我用來留你的是一個人。”
話音落處,山崖間垂下一道劍索,劍索下端綁著一個婦人,正是商州城裡那名老鴰。
老鴰臉色蒼白,眼神驚恐至極,正準備呼救,忽見著山下那個戴著笠帽的男子,強行閉上了嘴。
因為用力甚急,她竟是咬破了嘴唇。
蘇子葉明白了馬華的意思,忍不住笑出聲來,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如果馬華知道他是曾經的玄陰宗少主,赫赫有名的邪道妖人,又怎麼會用一個妓女來威脅他?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知道,這個老鴰對你肯定很重要,不然你怎麼會為了她做出這樣的滔天惡事?”
馬華微笑說道:“當然,如果你肯告訴我你是誰,說出你與神末峰之間的勾當,我可以放她離開,也可以留你一命。”
蘇子葉很是無語,笑著搖了搖頭,轉身便向清春江走去。
一道劍鳴響起,緊接著便是一聲悶哼。
那名老鴰的身上出現了一道血洞,痛的無以複加,汗水打濕了額前的頭發。
蘇子葉停下腳步,望向馬華說道:“她就是個普通的妓女,與我沒有關係。”
馬華說道:“也許這是真相,但我總要試到極致,稍後我會試著用飛劍割下她的肉來,你說能割多少片?”
蘇子葉說道:“都說我們是邪道妖人,現在看來,你們這些青山弟子比我邪多了。”
馬華說道:“但行正道,莫問其心,如果能用她的命,抓住你這個邪道妖人,她死得其所。”
那幾名年輕的兩忘峰弟子,心想師兄此言有理,若要斬妖除惡,自當無所不用其極。
尤思落站在一座峰上,聞言皺眉,心想此言差矣,隻是那名笠帽客實力境界太強,他不好出言阻止。
蘇子葉不想理這些白癡,再次轉身向清春江走去。
馬華神情微異,心想難道自己真的算錯了?
他的眼裡閃過一抹厲色,飛劍再次破空而起,斬向山崖前的那名老鴰。
一道淡藍色的劍光從高空飛來,準確無比地斬中那道飛劍。
過南山落在了山崖前。
尤思落與其餘幾名兩忘峰弟子看著大師兄現身,很是吃驚,紛紛馭劍來見。
過南山揮手斬斷劍索,用藍海劍把那名老鴰接至地麵,望向馬華說道:“行大事者當不拘小節,但這不是小節。”
馬華與過南山同門多年,知道他的性情,知道他是動了真怒,不由冷汗浹背,跪到地上說道:“師弟知錯。”
“回青山後自去上德峰領受懲戒,在劍獄裡好生反省幾年。”
過南山轉身望向已經掠至遠方的那道身影,微微挑眉,心想那個笠帽客究竟是誰,身法竟是如此詭異神速。
馬華悚然而驚,卻是神情不變,對著那幾名年輕的兩忘峰弟子看了過去,眼神有些陰冷。
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他陰冷的眼神忽然變得溫暖起來。
因為一抹豔紅的劍光剛好經過。
馬華的頭顱從頸上落下,在地上骨碌碌滾出去極遠。
一道極淡的劍鬼從斷腔處飄了出來,神情有些惘然,然後很快便殘留的劍意撕成了碎流。
過南山回身望向地麵身首兩處的屍體,沉默不語。
那道血色的劍光,穿過黑暗的群峰,向著東南方向飛去。
老鴰跪在地上,對著那道血色劍光雙手合什,早已淚流滿麵。
……
……
顧清有自己要做的事,趙臘月有自己要殺的人,蘇子葉負責執行。
元曲要做的事情其實更重要,但他隻能自己去做,好在他要去的地方是青山,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或者麻煩。
他沒有想到,自己還沒有進青山,在南鬆亭的山門外便被攔了下來。
“這是個什麼情況?”元曲看著明國興問道。
他有些後悔,不該嫌麻煩不去找掌門師叔拿令牌,不然直接飛過青山大陣,哪會有現在這些破事兒。
明國興揉了揉花白的頭發,一臉無辜說道:“現在管得嚴了,所有人進出青山都必須由昔來峰驗明身份。”
元曲看著他又揉頭發,又是一臉無辜,便更加惱火,心想怎麼誰都來和神末峰學?
他哪裡耐煩在這裡等著,揮手斥開明國興,便往山門裡走去。
山道上的空氣忽然出現了數道裂縫,中間還有幾道轉折,痕跡極為詭異,直接攔在了他的身前。
如果元曲不是對這種劍法極為熟悉,身法亦是奇快,隻怕會受些傷。
數名昔來峰的弟子落在了山道上,看著元曲喝道:“居然敢擅闖我派山門,拿下!”
元曲覺得莫名其妙,指著自己的臉問道:“你們不認識我?”
神末峰最孤,生活在裡麵的人向來隻喜歡閉關修行,很少與彆的峰打交道,唯獨元曲的情形稍有不同,因為他需要去上德峰,還需要去很多地方跑腿。
一名昔來峰弟子麵無表情說道:“我們當然識得你是劍妖一脈,既然已經被逐離青山,自然算不得青山弟子,趕緊束手就擒!”
元曲氣極反笑,問道:“你們把我拿下之後要送去哪裡?”
昔來峰弟子說道:“自然是送往上德峰,關進劍獄。”
元曲大怒,罵道:“小爺本就是要去上德峰的!”
昔來峰弟子們哪裡會管他說些什麼,喚出飛劍便向他攻了過去。
昔來峰的真劍是七梅劍訣,劍招奇陡而難以判斷,其間更是隱著玄門道法的妙義,很難招架。
但元曲進入神末峰後,一直學的便是七梅劍訣,井九更是給他挑了一把極適合七梅劍訣的好劍。
更不要忘了,井九給他賜的名字裡麵就有一個曲字。
境界這些暫且不論,要說到對七梅劍訣的掌握與天賦,昔來峰裡又有幾個人比他更強?
淡灰色的劍光照亮南山門,劍身上的冰晶散發著寒冷的光線,自然生出臘梅傲雪的意象。
元曲的七梅劍訣要比那些昔來峰弟子更陡、更險、更玄!
隻聽得數聲悶哼,那些昔來峰弟子身上便出現了數道血口,紛紛跌倒在山道旁。
如果元曲動用七梅劍訣裡的殺招,這些昔來峰弟子隻怕當場就要死了。
昔來峰弟子們看著元曲,無比震驚,甚至有些恐懼。
都說元曲是神末峰裡天賦最差的那個人,為何劍道卻是如此之強?
而且你不是神末峰弟子嗎?怎麼會我昔來峰的不傳秘劍!
那把淺灰色的飛劍為何會如此厲害?難道竟又是一把仙階飛劍嗎?
有名昔來峰弟子被身上的鮮血弄得有些神思恍惚,下意識裡把心中所想問了出來:“這是什麼劍?”
元曲怔住了,心想回雲集鎮後得請師父或者掌門師叔趕緊賜個劍名。
南山門處的劍戰很快便驚動了群峰裡的師長們,一位昔來峰長老與遲宴等人馭劍而至。
那些昔來峰弟子大喜,心想本峰長老自然不會偏向元曲,而上德峰的遲宴師伯也是公認的嚴厲公正。
遲宴看著那些昔來峰弟子問道:“怎麼回事?”
那些昔來峰弟子正準備說些什麼,遲宴卻是冷哼了一聲,說道:“真是亂七八糟的。”
隨著這聲冷哼,一道極為寒冷的劍意向著山道兩側散播而去,空中頓時落下一些雪粒。
雪流劍法的名字聽著溫柔,實則殺傷力極強,威勢極猛,那些昔來峰弟子氣息微滯,再也說不出話來。
遲宴望向那名昔來峰長老,說道:“方師兄想做什麼我不管,但像這麼愚蠢的弟子,最好留在昔來峰多教兩年。”
那位昔來峰長老的臉色很難看,但也知道今天是己方理虧,說道:“回去後我會好好教育他們。”
昔來峰弟子們說不出話來,卻能聽到師長的對話,聞言不由好生委屈,心想自己哪裡錯了?
昔來峰長老看了這些弟子一眼,歎了口氣,轉身就走了。
如果今天景園回山的人是顧清,或者卓如歲甚至趙臘月,昔來峰都可以找到理由把對方攔在外麵,元曲卻是最特殊的那個。青山諸峰的長老都是聰明人,這麼多年了,誰還不知道元曲與上德峰的關係?
方景天需要得到元騎鯨的支持,又怎麼會在這種時候去得罪上德峰?
遲宴轉身望向元曲,臉色柔和了很多,語氣也很溫和,說道:“你讓人傳個話,我派人來接你便是。”
元曲瞪圓眼睛說道:“師叔,我是青山弟子,回山難道還需要彆人批準嗎?”
遲宴抬起手來,摸了摸他的頭,說道:“說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