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因果是一條通往雪海深處的直線(1 / 1)

大道朝天 貓膩 1666 字 25天前

西海往北再往北,依然是海,這裡極度寒冷,罡風橫行,不時形成恐怖的風暴,所以被稱作冰風暴海。

在冰風暴海的上空,虛境變得很薄,便是破海境的修行者也很難在此停留。

更可怕的是,再往極北去,海麵冰封,與雪國聯成一片,很有可能遇到雪國的那些妖物。

傳聞西海劍派的鎮派神獸飛鯨,便是在冰風暴海的南方出生,隔上數年會回來巡示一次。

現在那隻飛鯨已經死了,冰風暴海的南方已經變成無主之地。

即便是南方,罡風依然刺骨,如刀子般不停割著,便是卓如歲都覺得臉有些痛刺。

站在吞舟劍上,看著前方海麵上越來越密的浮冰,他抱怨說道:“我們應該先去蓬萊神島買艘寶船,就算搶也行啊。”

呼嘯的風聲裡隱約聽到一聲噗的輕響,不是笑聲,而是氣囊被刺破的聲音。

卓如歲很是生氣,說道:“是誰在用屁聲回答我?”

顧清說道:“是我。”

卓如歲更怒說道:“你又不是凡人,放什麼屁!”

這些無趣而無聊的對話,其實隻是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現在很緊張。

在知州府裡,井九查到了那艘寶船可能的去向,便帶著他們來到了冰風暴海追殺太平真人。可是師祖就這麼好殺嗎?卓如歲心想就算陰鳳大人被南趨傷後還沒恢複,可玄陰老祖這個魔頭誰來對付?就靠這隻懶貓?

他的視線從趙臘月的懷裡移到前方井九的背影上,心想小師叔做了掌門,又勝了會元大師,現在有些膨脹啊。

這個時候,他又聽到了一聲噗的輕響,確認果然不是顧清放屁,那聲音來自井九……

三道飛劍破開罡風,向著海麵飛去,落在一塊浮冰上。

井九盤膝坐下,閉上眼睛。

數道藍色的電弧從他的身體裡以及臉上冒出來,然後在寒冷的空氣裡斷開,發出啪啪的輕響。前些天他在雷域裡收集了很多天雷,在平穀寺裡隻用了很少一部分,現在那些雷電開始不安份起來,在他的身體裡衝突、掙紮,想要破體而出。

阿大說的沒有錯,即便他的身體特殊,也不可能無止境地吸收天地之威。

想要把那些天雷轉化為自身的劍元,需要以劍意壓製,以天地靈氣淬煉,還需要很長的時間。

這時候他沒有那麼多時間,隻能先暫時穩定一下。

感受著從四麵八方湧來的天地靈氣,卓如歲反應奇快,搶先在他的左手邊坐下,把右邊更好些的空位置留給了趙臘月。

顧清站在了井九的身後,閉上眼睛。

阿大知道井九這時候的狀態不是很好,於是沒有蹬鼻子上臉,而是很乖巧地趴在了他的膝蓋上。

冰風暴海極其荒涼,千裡之內難見生命,不用擔心天地靈氣的異動被誰發現,而且身體裡的那些天雷之力確實有些厲害,所以井九沒有任何保留。

數息之間,呼嘯的罡風忽然變得安靜了很多,真實的天地之風卻湧了過來,帶著難以計算數量的天地靈氣。

數十裡方圓裡的海麵上,無數浮冰順著海流與風向,向著這邊飄浮,畫麵看著極其壯觀。

……

……

夜色降臨,星光極為明亮,落在海麵上,像是真正的水,然後照亮了那座由無數道浮冰搭建起來的冰山。

這次的時間有些短,天地靈氣湧來的速度便慢慢減緩,直至回複如常。

卓如歲睜開眼睛,正覺得有些遺憾,忽然感覺到身體裡的變化,心意微動,吞舟劍破空而出,來到了星光裡。

星光忽然被染成了紅色,那是因為弗思劍也來到了夜空中。

兩道飛劍的氣息已經明顯不同,鋒芒內斂,卻給人一種強不可摧的感覺。

卓如歲望向趙臘月,有些不確定地“嗯?”了一聲。

趙臘月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也已經到了遊野上境。

修道者的境界如何,當然自己最清楚,隻是這件事情太過匪夷所思,哪怕卓如歲有過類似的經驗,還是無法確信,需要得到旁人的肯定。他看著血色星光裡的吞舟劍,喃喃說道:“修行……可以這麼簡單嗎?”

阿大貪婪地吸收著殘存著的靈氣,順便咬了兩口星光,心想這麼修行當然簡單,隻是井九隻有一個而已。

卓如歲望向顧清,發現他依然停留在遊野初境裡,覺得有些古怪,說道:“去年夏天在果成寺的時候,你就要破境了,為何現在還沒有?”

顧清說道:“我想再等等。”

卓如歲心想這種事情難道還要等個良辰吉白,忽然明白了他的想法,微微眯眼說道:“師弟所圖甚大啊。”

顧清說道:“我的天賦遠不如卓師兄你,隻能多些耐心了。”

再過兩三百年,這兩個人也許會在無數人麵前爭奪青山掌門之位,今夜星光冰山裡的這兩句對話完全應該記在青山的史冊上。趙臘月卻是看都沒看他們一眼,隻是靜靜注視著井九。

井九睜開眼睛,眼神平靜,輕輕摸了摸阿大的後背,殺意漸斂。

這殺意是從離開東海畔的時候便開始有的,極其微渺,隱在衣袂之間,隻有趙臘月感覺的非常清楚。

隨著井九的醒來,那些應邀而至的天地靈氣終於消散無蹤,那些搭在一起的沉重浮冰,伴著咯吱的恐怖聲響,緩緩滑進海水裡,發出轟隆的巨響。

呼嘯的罡風重新占據了寒冷的海麵,如水的星光蕩漾起來,就像海麵在夜空裡留下的光影。

宇宙鋒破光影而起,來到罡風裡。

井九坐在劍首,望著遙遠的北方,眼神微亮,捕捉到了那條若隱若現、帶著淡淡熱意的線。

那是寶船晶爐留下來的熱痕,時隔多日也沒有被寒冷的海水與浮冰完全抹滅。

井九說道:“你們回青山,我帶著阿大就行了。”

阿大在心裡罵了句臟話,心想我也想回青山啊。

宇宙鋒化作一道清寂的劍光,向著冰風暴海的北邊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夜空裡,與滿天星辰合在了一處。

……

……

海浪拍打著浮冰,發出咕咕的聲音,就像是即將沸騰的水。

星光照著冰麵,很是安靜。

“帶著我們來殺人,結果半道把我們丟在海上,真是荒唐。”

卓如歲望向趙臘月,問道:“你不覺得這件事情有問題嗎?”

都知道井九要去做什麼,但既然一開始就沒想著帶著他們,那為何會把他們從果成寺裡帶到了冰風暴海上?

趙臘月沒有說話。

“掌門師叔專門挑我們三個人過來,為什麼?因為我們年輕,而且天賦最高……”

卓如歲看了顧清一眼,說道:“好吧,你天賦弱些,但是師叔喜歡你。”

顧清平靜說道:“師兄你到底想說什麼?”

卓如歲說道:“這意思很清楚,將來青山就是我們的,你們不覺得壓力很大嗎?”

顧清沒有任何壓力,好幾年前井九便對他說過,他要準備好做青山掌門。

趙臘月現在是神末峰主,本就是青山的大人物,更沒有什麼壓力。

卓如歲有些無趣,說道:“問題在於掌門師叔還這麼年輕,為什麼要提前開始考慮以後的事情?”

很明顯,井九帶著他們三個人進入這一趟修行之旅,就是想要儘快提升他們的境界。

但就像卓如歲說的那樣,他為什麼這麼著急?

“總覺得有些不吉利,就像是在交待後事。”

卓如歲望向冰風暴海的深處,眯著眼睛說道:“如果真這麼危險,他為什麼不把劍律師伯帶著?”

……

……

來到數百裡外,星光依然明亮,海水依然如墨水上飄著銀箔。

那艘寶船留下的痕跡,肉眼根本無法看到,卻沒能瞞過井九的感知。

阿大睜開眼睛,就它與井九兩個人,不需要扮演畏懼與慫,眼神冷漠而深靜。

它在神識裡說道:“此行危險,為何不把元騎鯨帶著?”

井九說道:“你隻需要把玄陰子拖住片刻,我就能解決這件事。”

他一直在推算陰三會用怎樣的方法續命。

初子劍在朝歌城皇宮裡,無法轉劍身,那麼陰三會怎麼做呢?

他與禪子在果成寺裡推算了好些天,隱約找到了方向,應該與禪宗轉世無關,與東易道更沒有關係。

那艘來自蓬萊島的寶船,對陰三這種人來說沒有任何意義,除了那個晶爐。

烈陽幡的碎片,明顯也是要提升那個晶爐的火溫。

除此之外還有一茅齋的荷花,鎮魔獄裡缺失的龍髓……

所有這些細節,證明那人在嘗試一條沒有前人走過的道路——羽化。

如果陰三要羽化,他會如何做?

世間沒有朱雀,便隻能從陰鳳處著手。

這時候的陰三與陰鳳應該都處於最虛弱的時刻。

井九手裡有陰鳳的命牌,雖說裡麵沒有命血,他還是有辦法控製它。

阿大沉默了很長時間,眼神幽深至極:“那個糟老頭子邪的狠,我最多隻能拖住他七息時間。”

殺一個人用不了多長時間,哪怕那個人是太平真人。

可如果要問清楚一件事情,又需要多長時間呢?

想著這個問題,井九繼續向北飛去。

宇宙鋒的速度越來越快。

夜色越來越淡。

海麵越來越白。

晨光出現的那一刻,海洋與陸地仿佛已經連在了一起,天地也連在了一起。

冰層裡,那道被寶船強行剖開的痕跡是那般的清楚,筆直地伸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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