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柳詞請劍(1 / 1)

大道朝天 貓膩 2035 字 25天前

“再說一遍,你不行。”

南趨這時候看著就像個小孩子,做出搖手指的動作顯得有些可愛,配上蒼白麵容上的詭異笑容卻又顯得很可怕:“不過都說你是朝天大陸的最強者,我給你一次挑戰的機會。”

“再說一遍,你會死。”

柳詞微笑說道:“我是青山掌門,自然天下無敵。”

南趨失笑道:“你的師祖、師父還有師叔們都沒做到的事,你怎麼殺死我?”

柳詞說道:“當然是用劍殺死你。”

南趨看著他憐憫說道:“但你連劍都沒有。”

聽到這句話,各宗派修行者們一片嘩然。

直到今天,朝天大陸上的修行者們才知道這件事情。

劍出青山,柳詞真人身為青山掌門居然沒有自己的劍?

是的,柳詞最大的無奈,就是沒有劍。

當年從中州派回青山,他隻能踩著劍雲在天空裡慢慢飄蕩,不也就是原因。

“接下來的這一戰不是真正的較量,而是我對你的指導。”

南趨看著柳詞,眼神漸熱道:“無劍何以至大道?隻有我能解決這個問題,拜在我門下吧,我可以饒你不死。”

能在劍道上指導青山掌門,對此生立誌要超越青山宗的他來說,都是臨死前最完美的畫麵。

南趨當然知道柳詞不會答應這個要求,他會用更直接的方式教誨他。

同時讓全天下的修行者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劍道第一。

柳詞已經走出了六星劍陣,來到了天空裡。

南趨的身影驟然消失,下一刻帶著無數道劍芒來到了柳詞的身前。

他沒有出劍,劍鬼童子本身就是劍。

柳詞也沒有出劍,因為他沒有劍,伸出寬厚的手掌,帶出天地間的無數道劍意,構成一方陣圖迎了過去。

嗡的一聲輕響。

那些如雨滴般懸停在天空裡的數百道青山飛劍,都顫動起來,那些真正的雨水則是瞬間化作齏粉,消失無蹤。

南趨在天空裡輕輕飄著,身影虛實難辯,如鬼亦如仙。

海麵上忽然生起一道水花,柳詞踏劍雲而起,向著天空再次飄來。

他渾身濕透,衣衫上到處都是裂口,隱隱可見血跡。

青山掌門是公認的朝天大陸最強者,居然被一劍斬的如此狼狽!

看到這幕畫麵,所有修行者震驚無語。如果說開始的時候,還有人覺得南趨的劍鬼之道身法可怕,並不見得能勝過柳詞真人,現在人們終於明白,霧島老祖果然就是霧島老祖!

看著從海麵飛回的柳詞,南趨的臉上滿是複雜的情緒,那是宿願得償的快活,也是無敵的空虛。

“當年道緣覺得我殺性太重不肯收我,我不服氣,於海外遇前代仙人遺府,再發新意,最後終於在劍道上超越了他……他以為借青山劍陣斬我道樹,奪我初子劍,便想絕了我的劍道,但這可能嗎?”

南趨感慨說道:“我在霧島苦修數百年,終於煉成了最完美的劍道,以劍鬼為人,以人為劍,至此便天下無敵!”

柳詞用衣袖擦去須上的血水,說道:“偷襲與超越是兩個概念。”

聽到這句話,南趨憤怒起來,厲聲說道:“不管如何都是我勝了!我終究還是證明了,我的劍道遠勝於你們青山的劍道!”

千年前,那位來自南方的少年想要拜在青山掌門道緣真人門下卻被拒絕。他此後的漫長修行生涯裡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滅掉青山,證明給所有人、包括已經死去的道緣真人看,就算沒有青山依然能夠修出極致的劍道,甚至超越青山!

當初西王孫收柳十歲為徒,西海劍神這些年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證明這一點。

最終,還是那個曾經的少年親自完成了這個目標。

“今天你敗給了我,然後青山將不停地敗下去,直至最終滅亡,我已經看到了那一天。”

南趨看著柳詞,眼裡散發著幽冷卻又熾熱的光芒,“青山之衰,便由此刻開始。”

布秋霄說在修行界的戰爭裡個體修行者的意義不大,除非是通天境大物。

南趨就是這樣的人。

而西海劍神如雕像般站在他身後的天空裡。

這對師徒之強大,千年來大概也隻有景陽真人與太平真人這對師兄弟能夠比擬。

柳詞與元騎鯨中任意一人死在西海,青山宗便隻能像無恩門那樣封山。

對青山宗來說,眼下最好的應對方法便是柳詞回到六星劍陣裡暫避,等著青山劍陣落下,殺死南趨。

問題在於那就等於承認青山劍道終究不如霧島一脈。

青山宗的選項裡很少有認輸兩個字,更何況今天他們的對手是霧島。

柳詞看著南趨說道:“你的證明還未夠。”

這便是再戰的意思。

已經沒有人看好柳詞,哪怕是大澤、懸鈴宗等盟友。

柳詞真人一直被認為是朝天大陸的最強者,但霧島老祖南趨……實在是太強了。

修行修的就是歲月,南趨的輩份極高,境界極深,當年便是世間最強者。

現在他又開創了新的劍鬼之道,更是已然半仙!

最可怕的是,南趨是來赴死的。

當一位劍仙決定拚命,決定變鬼的時候,沒有人能夠戰勝他。

當他要用自己的命,來換取青山宗的失敗時,沒有人能阻止他。

如果柳詞敗在他的劍下,青山宗應該怎麼辦?

趙臘月心想,逃回青山後自己要閉關一百年。

柳十歲心想,看來自己真要在一茅齋好好學習了,爭取儘快通天,然後重回青山,重振門庭。

卓如歲心想,去你奶奶的。

……

……

當柳詞在海上殺南趨的時候,井九也在荒山破廟裡殺南趨。

他握住南趨的手,微微用力,更多數量的劍光從兩手接觸的地方生出,把已經變成碎粒的廢墟斬成更細的微粒。

荒山地麵開裂,出現無數道極深的裂痕,隱隱可見地泉。

天也開了,宇宙鋒筆直一線刺向南趨的頭頂。

啪的一聲輕響,南趨伸出左手握住了宇宙鋒的最前端。

宇宙鋒清寂如無塵之物,這時候卻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不停地震動,想要斬斷南趨的手。

南趨讚道:“好劍!”

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白貓鋒利的爪尖已經抵達了他的右眼。

南趨閉上了眼睛,用眼皮擋住了這一擊。

擦的一聲厲響,十餘裡外山崖間一棵枯柳斷成了兩截。

老人枯瘦的身體裡湧出無限的的力量,舉起井九的身體,向掠至身前的南忘砸了過去。

轟的一聲巨響,南忘倒飛而退,砸進數裡外的山野裡,濺起無數沙石,煙塵裡隱隱可以看到一個洞口。

南趨無法擺脫井九的手,竟是把他當成了武器,直接把南忘轟進了崖石深處!

白貓發出一聲詭異而可怕的尖叫,從井九的肩頭跳下,抱住了南趨的頭,拚命地撓了下去。

如果被普通的家貓撓一下,最多隻會留下一道細細的紅線,但它是青山鎮守白鬼大人,每出一爪便等若通天一劍!

荒山裡到處都是亮光與恐怖的劍意,崖山倒塌,煙塵大起。

煙塵外響起南忘憤怒的聲音:“我日你先人!”

她雙手握著錦瑟劍破空而起,向著南趨的頭頂斬落。

南趨麵無表情,握著井九便向錦瑟劍砸了過去。

又是轟的一聲巨響,南忘再次重重飛出,震塌了半座石山,難以爬起。

煙塵裡,白貓還在瘋狂地攻擊,如一道淩厲的白光,淒厲的貓叫不絕於耳,仿佛叫春一般。

南趨悶哼一聲,握著井九向它砸了過去,竟是如暴雨一般,數息之間便砸了數百記。

隻聽得一聲淒慘的貓叫,白貓被井九砸中,落在了野草裡。

……

……

“沒想到你這個老魔頭居然最後也算是得了大道,莫非劍道最後都會走上劍人合一的道路?”

天空裡再次響起柳詞的聲音。

在他的聲音裡沒有畏懼,沒有搏殺之前的冷厲,隻有平靜以及隨之而來的自信從容。

他看著南趨同情說道:“可惜你不是第一個走上這條道路的人。”

開創新的劍道,如同發現天地間的至理,第一個做到的人當然才是最重要的。

各宗派的修行者們有些吃驚,卻不怎麼相信,以為柳詞真人是想擾亂霧島老祖的心神。

他們看不懂南趨的劍鬼之道,但也明白這種可怕至極的劍道絕對不是哪家宗派的什麼秘傳功法。隻有南趨這樣的劍道奇才,經曆道樹被毀、初子劍被奪、被困霧島的獨特經驗,再用數百年時間才能開創而出。

這樣的條件,不要說是青山宗,就算是整個朝天大陸,到哪裡再去找出第二個人來?

聽到柳詞的話,南趨有些吃驚,然後很快冷靜下來,說道:“不可能,如此天才的劍道想法,隻有我能做到。”

當年他的道樹被道緣真人用青山劍道斬毀,初子劍也被奪走,境界停滯不前,被迫才行了險招,把自己的身體逆修成劍,然後再以劍丸侵身,把神魂儘數付於劍鬼,顛倒主次關係,才成就如今的神奇劍道。

“你的劍道確實彆出心裁,先用南蠻部的拘魂之法煉劍鬼,再以霧島陰火煉體為劍,相輔而起,不可謂不妙……

聽著柳詞的話,南趨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因為對方明顯對自己的劍道有所了解。

“……隻不過這個法子青山早就有了。”

西海很安靜,隻有微波起伏與柳詞的聲音。

“還有件事情我想澄清一下。”

柳詞說道:“其實我有劍。”

承天劍鞘現於他的身前。

南趨微微眯眼,說道:“這是劍鞘。”

誰都看得出來。

“有劍才需要劍鞘,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柳詞說道:“請。”

他看著南趨。

這聲請卻是說給彆人聽的。

他左手握住承天劍鞘,右手握住空中某處,緩緩拉出。

沒有劍從虛無裡生出。

整個天地卻都聽到了一聲劍鳴。

……

……

荒山已塌,破廟已無,野草成霜,野塵漸靜。

南趨臉上與頸間出現無數道極細的白痕,看著很恐怖,受傷卻是不重。

野草裡,白貓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已經被血染紅,不知道斷了幾根指甲。

最慘的是井九,他臉色蒼白,每個毛孔都在溢血,看著就像個血人,劍元也消耗了極多。

白貓的牙也斷了半截,血從嘴角不停滴落,沒有再去撕咬南趨,而是盯著井九,眼神極為複雜。

它沒有說話,但誰都看懂它眼神裡的哀求之意,似在求井九答應什麼。

在這樣緊張的時刻,不知道它究竟要井九答應什麼,難道那便可以逆轉整個局麵?

更沒有想到的是,井九沒有理它,而是向南趨很認真地提出了幾個問題。

“紅燈籠已毀,劍鬼無法回到這個身體,那麼哪個你才是真的你呢?”

“如果殺了這個你,活下來的那個你還是你嗎?”

“那個你是你自己嗎?”

你死我活的時候,忽然開始討論這樣的問題,怎麼看都很詭異。

南趨卻真的給出了答案,而且明顯經過了很認真的思考:“活下來的那個我,就是我。”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有道理。”

遠方傳來一聲劍鳴。

那是邀請。

請歸。

換作以往,哪怕再多人死在他的麵前,他也不會接受。

今天他的想法變了,因為他想與南趨比較一下誰才是劍道的最強者。

青山還是霧島。

我還是你。

於是他接受了柳詞的邀請。

然後飄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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