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一出,頓時引來無數議論。
靖王世子入京,想必便再難離開,這就是要他來當人質的意思?
問題在於滄州方麵怎麼可能答應,如果拒旨,難道楚國便要開始內戰?
皇帝究竟在想什麼,還是說這是張大學士與朝廷大臣們的意思,不然這份旨意如何能夠出宮?有很多持陰謀論的人甚至想到了另外的可能,那個白癡皇帝難道是真的清醒過來,不願意再做傀儡,想外引強援,以確保自己的安全?
無數猜測在都城上空飄舞,就像樹上落下的黃葉。
隨著時間推移,寒意漸盛,滄州方麵始終沒有動靜,人們越來越不安。
怎麼看靖王世子都沒有領旨的道理,難得的繁華盛世,便要因為那道聖旨而終結?
想到這種可能,無論官員還是百姓都對宮裡那位白癡皇帝生出了恨意,心想這哪裡是什麼聖旨,完全就是糊塗至極的亂命!就連允許陛下頒旨的張大學士也受到了無數腹誹……
初雪落下,楚國都城氣氛異常寒冷。
守城的士兵搓著手,祈禱著宮裡那個白癡皇帝趕緊暴斃,大家趕緊忘了那道聖旨。
忽然,他看見城外的原野上遠遠行來了一支隊伍。
風雪裡,靖王世子來到了都城。
……
……
都城裡的寒風被暖意取代,差不多所有的百姓都湧到了街道兩邊。
無數道熱烈或好奇的視線,落在最前麵的那輛車上。都城的寒冷遠遠不如滄州,可能是因為這個緣故,靖王世子雖然身子弱,依然開著窗,斜倚在窗畔,微笑與街邊的人們對視,揮手。
靖王世子在楚國非常出名,所有人都知道他貌美如花,性情溫和,天生宿慧,完美至極。
他唯一的遺憾便是身有殘疾,不良於行,卻因此得到了更多憐愛。
看著窗中的世子,街上的百姓激動異常,那些女子看著他唇角的笑意,更是如癡如醉,雙腿微軟。
有人說道:“聽聞陛下也生得極美,就是腦子不怎麼好使。”
這話引來無數嘲諷與貶斥。
靖王世子為了楚國的和平,為了百姓遠離戰火,不惜以身冒險來到都城,如此大仁大勇,豈是那個白癡皇帝能比?
接著很多人想到了某件可怕的事情,皇帝陛下既然是個白癡,必然糊塗,而且可能易怒,聯想到讓靖王世子入京的那道聖旨,萬一他真讓人把世子殺了怎麼辦?這個猜測很快便傳開,街道兩邊的人群騷動起來,有些書生振臂一呼,帶著民眾如潮般卷向皇宮,要求麵見大學士,為了楚國,務必要保住世子的性命。
……
……
雪亭裡,靖王世子見到了那位著名的白癡皇帝。
童顏終於見到井九。
時隔二十年,哪怕冷靜聰慧如他,也不免生出些感慨,說道:“以此處推及彼處,果成寺的蹈紅塵果然有道理。”
井九說道:“你以前沒進來過?”
童顏說道:“嗯。”
井九說道:“白早應該來過。”
童顏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以前不是一個願意挑撥的人。”
井九想了想,說道:“我確實不很擅長。”
童顏說道:“我們終究都隻能是我們,哪怕來到幻境,已經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年,我們還是我們。”
井九明白他的意思。問道者來到幻境會轉生成什麼樣的人,與青天鑒沒有關係,隻與他們自己有關。他們會成為自己最想成為的那種人、最深層記憶裡的自己、然後按照自己的眼光與格局以及最重要的意願成長,直至成功或者死去。比如白早一直視自己為未來的正道領袖,所以她出生便是公主,卻要承受無數考驗與艱難,其餘人也一樣。
“白師兄殺伐果斷,本就極得師尊的欣賞,但我沒想到,他的意誌竟是如此強大,在這裡展現的更加充分。卓如歲就是想要戰鬥,所以他才會變成刺客,雖說在這裡的修行所得無法保留,但我想他在這裡得到的好處肯定最多。”
童顏說道:“何霑厭惡自己在現實裡的好運,所以在這裡他的運氣很差,他記得最清楚的是朋友的背叛,所以在這裡他會繼續遇到朋友,經曆背叛,直到他也學會這些,或者戰勝這些。”
井九沒有說話,靜靜聽著。
“雀娘想下棋,所以轉生成棋館老板的兒子,這也說明當初她一個女子修道,應該在鏡宗裡吃過不少苦。”
白早沒有轉生為男子,隻是因為她在雲夢山裡備受寵愛,沒吃過什麼苦?
童顏不願意去想那個最深層的原因。
井九說道:“你呢?”
童顏說道:“據我推算,我將來可能會成為一名良相,或者軍師。”
無論良相還是軍師,都是輔佐的角色。
他要輔佐的是誰,非常明確。
井九的視線落在輪椅上。
童顏的腿上蓋著一張羊毛毯。
他在現實裡是中州派年輕強者,真正的仙家公子,為何會在幻境轉生為一個瘸子?
因為白早先天不足,柔弱多病,他憐惜極深,日夜想以身換之。
情之一字,真是害人。
井九默然想著。
連這麼聰明的人都避不開。
童顏知道他猜到了些什麼,把毛毯向上拉了拉,看著他說道:“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你為何會轉生成為楚國的皇子?以你的性情意願,此事絕不可能發生,所以我真的很好奇你在現實裡的真實身份,朝歌井家養不出來像你這樣的兒子。”
井九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說道:“沒有人能算清楚發生在他人身上的所有事情,包括你我。”
“二十六名問道者,被卓如歲殺了七人,我殺了兩人,還剩下十七人,其中有九人在我控製之中,隨時可以除掉,還剩下七個人便是奚一雲、何霑、卓如歲、白千軍、師妹,你……還有他。”
童顏看了眼雪亭外的那名侍衛,然後繼續說道。
“奚一雲始終沒有出現,有些詭異,卓如歲行蹤不定,很難抓住,我隻能先嘗試控製你們五人。”
井九說道:“不能控製,便要試圖殺死,這些年你派了七批人來,確實有些煩人。”
十五歲後,他便沒有吃過東西,至於如何瞞過那些太監宮女,自然有柳十歲處理。
而且他深在皇宮,從來沒離開宮門一步,想要殺他確實非常不容易。
但童顏沒有放棄努力,隻是沒能成功。
他再次望向亭外那名侍衛,說道:“我沒想到他這麼強,而且這麼有耐心。”
井九說道:“知道你要做什麼,應對起來自然不難。”
童顏說道:“問題是你怎麼確定那些人都是我派的?為什麼不能是張大學士?你對他的信任究竟從何而來?”
井九說道:“與信任無關,隻是他想殺我,必然會調集大軍來攻,不會用刺客這樣小氣的手段。”
童顏說道:“你對他評價很高。”
井九說道:“他幫我處理了很多事。”
童顏問道:“那為何不能是彆的問道者?比如白千軍,又或者何霑?”
井九說道:“我是一個白癡皇帝,對他們沒有威脅。”
童顏說道:“沒有人會認為青山井九是白癡。”
井九說道:“白癡是白癡的行為。在他們看來,我的選擇或者說道路是錯誤的,那麼我就是白癡。”
童顏說道:“我不這樣認為,雖然到此刻為止,我依然算不到你選擇的道路是什麼。”
井九說道:“你覺得我才是對的,所以想要殺我。”
童顏說道:“我一直認為你才是師妹最大的競爭者,其餘人不足為懼,所以隻有殺死你我才能放心。”
井九說道:“你想的沒有錯。”
童顏沉默了會兒,說道:“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證明我是錯的。”
……
……
青天鑒邊,向晚書與雀娘先後醒來,確認發生何事後,臉上不禁露出遺憾的神色,然後發現了彼此的存在。
雀娘微笑說道:“多謝。”
向晚書說道:“不必客氣。”
沒有更多的言語,二人閉上眼睛,開始消化在幻境裡的感悟。
兩天後他們睜開眼睛,對視一笑,向晚書準備說些什麼,忽然聽著遠方傳來了些聲音。
要知道這裡是回音穀深處,最近的觀戰者也離得極遠,居然能夠聽到聲音,可以想象那邊必然是一片嘩然。
雀娘心頭微動,起身掠向穀外,其餘的問道者不舍離開,隻有向晚書想了想,馭起天地遁法追了上去。
來到回音穀外,看著那些高台上的修道者,尤其是某些熟悉卻又陌生的臉,雀娘與向晚書不禁有些恍惚。
但他們還來不及化解這種悵然,便被天上的畫麵吸引了注意力。
還天珠嵌在青天鑒裡,便是幻境裡的太陽。
它投射在天空裡的畫麵便是那個世界。
那個畫麵是圓的,就像是某處尼姑庵裡的窗。
圓窗裡有一道寒枝,枝頭棲著一隻青鳥。
遠處是楚國的皇宮,在風雪裡若隱若現。
一名侍衛站在亭外,衣服上都是雪。
雪亭裡,井九與童顏靜靜對坐,中間的棋盤上已經落了一顆黑子。
看著這幕畫麵,雀娘用手捂住嘴巴,才沒叫出聲來,眼睛卻已經濕了。
……
……
(開始休假啦,主要是大學同學二十年聚會,肯定要不停喝,剛好遇著國慶節,就偷個懶吧。
祝大家節日愉快,身體健康,十月八號再見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