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高堂明鏡悲白發(1 / 1)

大道朝天 貓膩 1189 字 25天前

無論他的速度或快或慢,那個影子都停留在那個位置,顯得特彆輕鬆。

西王孫的臉色更加蒼白。

他望向側後方,發現那裡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原來那個人在上麵。

西王孫沒有抬頭去看。

他忽然改變方向,向著虛境下方飛去,希望能夠在對方出手之前進入那片雲裡。

那個影子沒有變化,依然跟著他,在白雲表麵前行。

眼看著便要離開虛境,微微流動的雲層近在眼前,西王孫仿佛看到了希望。

他很快便發現所謂希望不過是虛妄。

白雲上的那個影子忽然延展開來,變成細長形的,就像是一把劍。

那道陰影構成的劍,離開雲層表麵,卷向西王孫的身體,就像是冥部魂火跳動的火苗,又像是烏龜的舌頭。

西王孫厲嘯一聲,顧不得傷勢,把身體裡的所有真元都逼了出來,加快速度,想要逃離生天。

可天地間哪裡還有比影子更快的事物呢?

隻需要給孩子一盞油燈,他便可以用自己的手指在遠處的城牆上留下一道影子,然後讓那個影子移動的比景陽真人的劍更快。

那道劍影落在了西王孫的身上,然後像真實的繩子一般,把他卷在了裡麵,倒提在了天空裡。

西王孫知道與對方的境界差距太大,放棄了抵抗,望向了天空。

虛境之上的天空沒有顏色,如透明的琉璃,折射著陽光,無比明亮。

明亮的世界裡有個黑影。

即便背景是廣闊無垠的天空。

那道身影依然顯得無比高大。

看著那道身影,西王孫最後一抹意誌也冰融雪消,如呻吟般說出對方的名字。

“柳詞……”

然後他的臉上露出自嘲與苦澀的笑容。

不冤。

怎麼都不冤。

也沒什麼不服。

兩位通天境大物先後出手。

誰敢不服?

……

……

天壽山。

暴雨初歇。

裴遠已經悄悄回到洞府,準備取出藏了多年的寶物然後離開。

他心想自己是刑堂堂主,又是門主的親兄長,誰敢攔我?

群山間忽然響起劍鳴傳訊,召集所有門人前去殿前議事。

裴遠神情微變,本想不作理會,但感受著明顯肅殺了幾分的山門陣法,又有些猶豫。

最終他還是沒敢強闖山門,咬牙把寶物重新藏進洞府深處,馭劍回到殿前的廣場。

無恩門弟子們很興奮,哪怕渾身濕透,依然在議論著先前的畫麵。

殿門緩緩開啟,裴白發的身影出現。

眾人單膝跪下,大聲行禮:“拜見門主!”

裴白發緩緩走過十三級石階。

石階間的仙鶴浮雕被雨洗過之後,更加栩栩如生。

森然的劍意繚繞著他的身體。

他的腳步落下,地麵生出裂縫。

劍意漸斂。

殿前很安靜。

不待門人發問,裴白發神情漠然說道:“我要殺的是西王孫。”

眾人知道那是西海劍派的大人物,據說是劍西來的師弟,不由很是吃驚,興奮之餘又有些擔心。

門主先前那一劍確實是通天境的無上神威,但您剛剛出關,便要向西海劍派開戰嗎?

他們想這些,自然不是懼怕與西海開戰,隻是有些擔心門主的身體。

與劍神一戰後,門主的雙眼便再也無法視物。

這一點外界始終不知曉,他們卻很清楚。

那位長老有些不確定問道:“西賊死了?”

裴白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道:“你們去白鹿書院,把那裡燒了。”

他依然沒有告訴眾人西海劍派的雲台便是不老林的總壇。

裴遠終於忍不住了,問道:“到底怎麼了?”

裴白發望著人群裡的他說道:“你說呢?”

明明知道他看不到自己,裴遠的感覺卻有些怪異。

“當年有人對我說,天近人德性高潔,值得信任,而且就是個瞎子,見見無妨。”

裴白發說道:“我相信了他的話,去了白鹿書院,然後自己變成了一個瞎子,那麼我現在燒掉那裡有什麼問題?”

因為以前的事情他今天想燒掉白鹿書院,那麼那個人會有怎樣的下場?

裴白發的話才說到一半,裴遠便往山穀外奔掠逃走。

忽然,一道鮮血飆出。

他的右腿從膝蓋處整齊斷落,就像是被劍砍斷。

裴白發麵無表情看著遠處的他,蒼白的眼珠散發著噬人的光澤。

裴遠痛苦地喊了聲,從地麵爬起來,用左腳跳著向前走,畫麵看著有些滑稽,卻更加恐怖。

緊接著,他的左腳齊踝斷了。

裴遠再也無法走了,連跳也做不到。

他坐在血泊裡,發出絕望的哭聲。

“我沒有想過兄長會出賣自己,哪怕你一直都是如此愚蠢、荒唐的貨色。”

裴白發看著他麵無表情說道:“原來我在真瞎之前,便已經瞎了很多年。”

……

……

那道小劍從崖後飛了回來,明亮如鏡的劍身映照出崖間的畫麵。

蒙著塵埃的青樹、斑駁的血跡,蒼白的臉,長衫上越來越多的裂口。

柳十歲跪在老書生身前,神情很是難過。

那道劍意摧毀了所有生機。

他很喜歡這位前輩,因為對方幫過他很多,而且相處過很長一段時間。

但老書生從來都沒有說過自己的故事,甚至直到今天柳十歲才知道他姓嚴。

“您有什麼遺願請說出來,隻要我還活著,我便會幫您做到。”

他看著老書生說道。

老書生搖了搖頭。

柳十歲有些著急,說道:“你都快要死了,為什麼還是不肯說?”

老書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道:“我死後會有人知道,然後來這裡查看,你們要儘快離開,不然會有危險。”

柳十歲不明白他的意思。

“這根筆就給你了。”

老書生把管城筆交給他,感慨說道:“在這場風波完全停歇之前,不要現身,世間太亂了。”

管城筆是一茅齋的鎮齋之寶。

他就這樣隨便地給了柳十歲。

柳十歲鄭重接過。

老書生問道:“我最後想知道的是,那年我們離開這裡之前,你去樹林裡小解,是去藏初子劍?”

柳十歲說道:“是啊。”

“有趣,希望西王孫不會覺得臟了手。”

老書生笑了起來,說道:“我還有一句話,人之將死,其話也多。”

柳十歲哭了起來,說道:“我的話也很多。”

“你有妖火,先天體熱,所以以後的日子裡做事不要太熱心,那樣容易燒死自己。”

老書生看著他非常認真地說道:“就算燒不死,心腸太熱也難受啊,就像我現在這樣。”

他打開扇子開始扇風。

風落在他的身上,吹散衣衫與身體,如灰般飛起。

他漸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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