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彪所護送的逆黨顯然是真的逆黨領袖,不然,也絕不會費此周折。此計不可謂不妙,隻要那董彪能夠安然躲過了今夜,那麼,待到明日天亮,直接奔赴前一個火車站而登上火車的話,那麼,內機局這次行動便隻能宣告失敗。
正如周通所言,追都追不上!
李喜兒不由打量了散在四周的屬下,跟著他從三號集結地趕過來的有四十三人,周通的屬下也有三十六人之多,其中有三分之一的人配備了長短火槍,而且,還是美利堅生產的最先進的長短火槍。論火力,已經足夠占優,論勢眾,更是能碾壓對手。
“傳雜家之令,所有人聽從周統領號令,即刻出發!”思籌再三,李喜兒終於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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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彪嘴上說是路程不遠,隻需半個小時的車程,可是,山路難行,雨勢突然加大,董彪足足用了一個小時才將車子開到了目的地。
下了車,羅獵隨即玩笑道:“彪哥,這兒不會是濱哥的又一處度假莊園吧?”
董彪道:“這兒隻適合修行,可不適合度假。”
趙大新皺著眉頭道:“依我看,這處院落應該是很久以前獵人們所建,為的是夜間能有個遮風擋雨的棲身之所。”
董彪笑道:“對嘍!我找到此處的時候,裡麵還有不少的狩獵工具呢。”
羅獵撇嘴道:“那下麵有沒有地下室或是地道什麼的?”
董彪用腳躲了躲地麵,道:“這下麵全都是山石,羅大公子你給我挖個地道出來?”
羅獵嗬嗬笑道:“給我足夠的炸藥,還有足夠的工人,我保管能給你弄出個地下宮殿出來。”
董彪被噎的直搖頭:“行行行,你羅大少爺牛,好吧,你接著吹你的牛,那什麼,文棟兄弟,去把那隻野兔剝了,趕緊把肉燉上,彪哥我忙活了大半天,中午飯都沒顧得上吃。”
院落中的三間破房子中還藏了八名安良堂的弟兄,此刻從屋裡走了出來,看那架勢,個個的腰間或是懷裡都帶著了家夥。董彪招呼道:“你們兄弟幾個都吃過了吧?”
那八人也不廢話,隻是點了點頭,便出了院落,兩兩一組,分成了四個方位,把風站崗去了。
董彪顯然是準備充分,破房子中隻有鐵鍋一口,鐵鍋旁邊放著一個鐵罐,鐵罐中裝了些鹽巴,除此之外,便無其他佐料。但一張破舊低矮的桌子上,卻堆著好幾十聽罐頭。
陸文棟手腳甚是麻利,三下五去二便將野兔剝了皮去了內臟,拎到了破屋中,左右看了兩眼,道:“彪哥,啥佐料都沒有,就這麼一罐子鹽巴,怎麼燉啊?不如烤著吃吧!”
董彪已經開了一個牛肉罐頭吃上了,滿嘴都是肉,說話自然是含混不清:“行吧,隨你!”
羅獵和孫先生也各自開了一聽罐頭,隻有趙大新在一旁呆坐著,說肚子不餓,還不想吃東西。
“我估計啊,內機局那幫孫子今天找不到咱們必然就會亂了陣腳。”董彪吃了幾口肉,放下了手中罐頭,拿起了保溫杯,喝了口水,放下保溫杯後,卻沒著急繼續吃,而是端著罐頭開始說道:“咱們啊,就在這將就一晚,內機局那幫孫子找不到咱們,必然會折回洛杉磯去,等明天天一亮,彪哥開車帶你們前去下一站乘坐頭班火車,嗬嗬,那幫孫子就是想追也追不上嘍!”
孫先生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笑道:“濱哥的計策定的妙,彪哥的執行更是天衣無縫,就連我這個當事人都被你們給瞞過去了。”
董彪道:“孫先生此言差矣,這哪裡是濱哥定下的計策啊,這是咱們羅大少爺想出來的歪招!”
羅獵不滿道:“彪哥,你能不能彆叫我羅大少爺啊?”
董彪嗬嗬一笑,往口中塞了塊肉,應道:“遵命,羅大老爺。”
陸文棟架起了火,烤上了兔子肉,隻一會,那肉香便充滿了整間破屋,待兔肉烤熟,趙大新終究沒能忍住,也撕了一大塊,吃了個滿嘴流油。
填飽了肚子,各人找了個舒適的地方休息,坐車的累,開車的更累,不一會,屋裡的鼾聲便是此起彼伏。
一覺醒來,天色已近黃昏。
董彪從外麵走進了屋中,揚了揚手中的一張紙片,道:“濱哥剛發來電報,說他在拉貨的火車上掛了一節車廂,條件雖然簡陋了些,但絕對安全。內機局那幫孫子,是怎麼也想不到孫先生居然會乘坐拉貨的火車前往紐約。好了,時候剛剛好,收拾東西,立刻出發。”
羅獵還真沒見過電報長啥樣,於是好奇央求道:“彪哥,我還沒見過電報是個什麼樣子的呢,能讓我看一眼麼?”
董彪拿著那張電報紙像是要遞給羅獵,可半道突然縮了回去,然後轉身就走:“想看?門都沒有,除非你給彪哥挖個地道出來。”
羅獵不甘心,叫了聲“彪哥”便追了上去。
陸文棟笑歎一聲,拎起了孫先生的皮箱,跟在了羅獵的身後。
孫先生急忙起身,向屋外走去。
就在孫先生的前腳剛踏出房門之時,身後的趙大新突然亮出了飛刀,而且不止一把,分上中下三路向孫先生射去。
很像是巧合,那孫先生踏出房門之時,居然順手關上了門,而且,關門的速度相當之外,趕在了趙大新之前,擋住了那三路飛刀。
屋外,董彪長歎一聲,朗聲道:“大新,你終於按捺不住了!”房門再次打開,董彪手握左輪,指向了跌坐在桌邊的趙大新。“你以為你藏得很深,可是,四年前,濱哥就已經懷疑到了你,隻是手中沒有證據而已。”
孫先生也跟著進了屋,摘下了裝扮成洋人用的假發和胡須,略帶讚賞的微笑,道:“你的飛刀很快,隻可惜,我早有防備,不錯,人在門框這個位置,是最難躲閃暗器的,隻可惜,你忽略了房門。”
趙大新愣了會,忽道:“你不是孫先生?”
孫先生笑道:“我當然不是,隻是因為體型跟孫先生比較相像,這些年來,一直做孫先生的替身。真正的孫先生,此時早已經抵達了紐約,他沒到金山,在檀香山做補給的時候就下了船,換乘了另一艘輪船,直接抵達了紐約。”
趙大新怒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舉?”
那冒牌孫先生道:“濱哥有個親兄弟加入了我們,卻死於內機局的手上,多年以來,濱哥一直有個願望,要全殲了內機局,為他兄弟報仇。剛好有此契機,我們便跟濱哥聯手,演出這麼一場好戲,為的就是能將內機局的人儘數引來,一戰而全殲。”
董彪搖頭歎道:“這個想法很不錯,但很難完成。可巧了,濱哥手中剛好有你這麼一張牌。說實話,其實一開始我怎麼也不敢相信你趙大新居然是內機局的人,濱哥雖有懷疑,但也不敢確定,於是,我們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趙大新歎息道:“都怪我沒能沉住氣,假若我不著急出手的話,你們也無法識破我。”
“你錯了,大師兄。”羅獵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進到了屋中,“當彪哥跟我說起濱哥的懷疑的時候,我便斷定你肯定有問題。你可以回想一下,先想想胡易青,一個餓得昏了過去的人,可想會有多狼狽,即便他為了尊嚴不滿大街地翻垃圾找吃的,那也總得是蓬頭垢麵好幾日不得梳洗吧,可是,胡易青沒有,一張小臉蛋乾淨的很。”
羅獵歎息一聲,坐到了趙大新的麵前,接著道:“我推測,四年前內機局的人前來美利堅的時候,你就跟他們重新建立了聯係。也應該是你,將尚在牢中的胡易青介紹給了內機局的李喜兒,胡易青出獄後,表麵上是杳無音信,但始終離環球大馬戲團不遠,咱們去了金山,他也跟著去了金山,咱們到了洛杉磯,他也跟著到了洛杉磯,隻因為,你時時刻刻準備著為內機局效力,而胡易青,則是那個幫你傳遞信息的人。”
趙大新慘笑道:“小七就是聰明,你的推測八九不離十。”
羅獵道:“我們沒敢去碰胡易青,怕的就是引起內機局的警覺,可是,你說你給他買了船票,從洛杉磯駛往中華的遠洋輪船每天都有,票也不難買到,可是,胡易青見過你之後的第三天卻仍舊在洛杉磯,這隻能說明,你的任務沒完成,他還不能離開。”
趙大新長歎一聲,道:“這點紕漏,我以為無足輕重,卻沒想到還是被你發現了。”
羅獵苦笑一聲,接著道:“另一疑點,那日你說你要去給胡易青買船票,我當時就有了個疑問,是頭天晚上所沒想到的,大師兄,假若你真的對胡易青有了惻隱之心,完全可以把錢給他,讓他自己買船票回國就是,用不著你親自跑一趟啊!”
趙大新猛然一怔,深吸了口氣,歎道:“這確實是我的疏忽。”
“單就這些,當彪哥跟我說懷疑你的時候,我就斷定了你便是那個內奸,於是,我就跟彪哥一起設下了這個圈套,你忠誠於內機局,當你感覺到內機局此次任務即將失敗的時候,一定會不顧一切後果地出手,幫助內機局挽回敗局。”羅獵說著,不住地搖頭,最終歎道:“大師兄,你真的不適合做臥底,咱們下了火車,來到這兒的一路上,你又是提醒我射殺野兔,又是一張接著一張的草紙往車外扔,你不覺得這些事做的太明了嗎?”
趙大新悲切道:“小七,你不懂,大師兄知道自己是一個不合格的臥底,可是,在國家命運麵前,大師兄沒得選。逆黨一日不除,國家永無寧日。”
冒牌孫先生冷笑道:“好一個逆黨一日不除,國家永無寧日。我且問你,逆黨為何產生?七十年前,英國人以堅船利炮打開我國門強行兜售大煙之時,可有你口中所稱的逆黨?五十年前,八國聯軍攻占了紫禁城,鹹豐皇帝和慈禧太後嚇得跑到了長安,中華國粹圓明園被付之一炬之時,可又有你口中所稱的逆黨?滿清腐敗,致我中華兒女備受屈辱,這樣的國家,何談命運?何談寧日?不推翻重建,我之國家,又哪來的希望?”
趙大新微閉雙眼,緩緩搖頭,長歎一聲,道:“隻怪那大清不爭氣啊!”
董彪哈哈大笑起來,笑過之後,用槍點著趙大新道:“不爭氣的何止是大清朝啊,你們這些個愚民不是更不爭氣嗎?你趙大新原本是漢人,卻甘心做滿人的奴才,說你兩句你還滿口狡辯,丟不丟人啊?連羅獵這樣的小夥子都能被驅除韃虜恢複中華八個字鎖震撼到,你他媽都一把子年紀了,怎麼還糊裡糊塗呢?”
趙大新淒切道:“大清已有三百年,早不分滿漢,皆為中華兒女。”
“我呸!”董彪氣道:“你他媽說這話也不嫌磣牙!還他媽皆為中華兒女?你也不看看,那些個吃不上喝不上,隻能是背井離鄉賣兒賣女的,有一個是滿人嗎?不都是漢人嗎?”
趙大新突然笑開了,笑著道:“我不跟你爭辯,勝者為王敗者寇,既然到了這一步,我把性命交給了你們就是了。”稍一頓,趙大新又對羅獵道:“小七,念在這幾年大師兄待你不薄的份上,幫大師兄好好照顧你大師嫂。”
說罷,趙大新手中摸出了一把飛刀,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可是,羅獵便近在咫尺,隨即出手,握住了趙大新的手腕。
趙大新悲切道:“怎麼?連死都不讓?非要折磨與我方能泄去你們的心頭之恨嗎?”
羅獵搖頭道:“大師兄,你不能死,想想趙振華。”
羅獵的聲音很輕,但趙振華這個名字卻猶如一把重錘擊在了趙大新的心靈上,他猛然一震,不禁呢喃道:“振華……珍華……好名字……好兒女……”
羅獵道:“大師兄,你知道一個孩子從小就失去了父親是什麼滋味嗎?你忍心讓振華或是珍華忍受這樣的痛苦嗎?”
趙大新淒然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羅獵道:“可我知道!大師兄,實際上,你對滿清朝廷對內機局早就失去了希望,正因如此,你才會遠渡重洋來到美利堅合眾國,為的隻是逃避你內心的矛盾。可是,你仍舊擺脫不了你當初加入內機局時誓言的束縛,將忠誠二字放大到了你為人的最根本信念。你厭惡滿清,厭惡內機局,但你卻擺脫不了你因忠誠二字而產生的心魔,因而,你才設下了這個你認為可以是一了百了的完美之局。”
趙大新陡然一怔,隨即苦笑道:“小七,你在說些什麼呀?大師兄哪還有什麼能力設局啊!”
羅獵微微搖頭,道:“其實,你早就知道你已經被懷疑了,即便起初濱哥沒有懷疑你,可你在胡易青身上故意留下來的紕漏也足以告訴彪哥和我,你就是那個內奸。你之所以這樣做,隻是因為你早已經看出來了彪哥此行的真正目的,於是你將計就計,極力配合彪哥和我,終於完成了將內機局鷹犬引入彪哥的埋伏圈的目的。假若你剛才的出手能夠傷到了孫先生,那麼對你來說,就是完美了,既可以令內機局煙消雲散,又能助內機局完成任務……”
趙大新長歎一聲,打斷了羅獵:“隻可惜,我趙大新學藝不精,未能助內機局完成任務。”稍一頓,又淒笑道:“不過,我已儘力,我問心無愧。”
羅獵點頭應道:“我信,大師兄,你確實是問心無愧。你忠誠於內機局,也忠誠於師父,四年前,李喜兒借那鐸之手,斬去了師父一根拇指的時候,你忠誠的重心便有了偏移。所以,你在明知道自己已經暴露的時候還要裝著什麼都不知道,為的就是能為師父報仇。大師兄,你當然問心無愧。還有,你射向孫先生的那三把刀,分明還可以再快一些,而你卻隻用了八成功力,這就說明你殺掉孫先生的意願並不是那麼堅決。”
趙大新搖頭歎道:“那隻是因為我輕敵了!”
羅獵苦笑道:“你非要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可你明知道這孫先生是個冒牌的,就應該能想得到他可能身懷武功,若是如此你仍舊輕敵,那我也是無話可說。”
趙大新長出了口氣,看著羅獵,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來些許慈愛,道:“小七,你長大了。”
羅獵道:“是的,大師兄,我長大了,可是,振華或是珍華還小,他非常需要有父親能陪伴他們成長。大師兄,我知道你心意已決,可是,為了你即將出生的孩子,受點委屈又能如何?”
趙大新慘笑搖頭,回道:“小七,即便你能原諒大師兄,可彪哥能麼?濱哥能麼?懲惡揚善,除暴安良,他們對內機局的人是不會手軟的,小七,讓大師兄去吧。”
董彪忽然大笑起來,收起了手中的左輪,指著趙大新罵道:“你大爺的,你還知道那內機局是惡暴之徒啊?扯了這麼半天,總算聽到了你他媽還算有良心的一句話。”
趙大新淡然一笑,道:“彪哥,你滿意了?”話音未落,趙大新左腕一抖,掌心處赫然露出一柄飛刀。趙大新左手再一翻,已然握住了飛刀,向自己的心臟部位紮了過去。
羅獵以右手握住了趙大新的右手手腕,空出來的左手卻不及阻擾趙大新左手中的那柄飛刀。電石火光間,那冒牌孫先生驟然出手,卻是一把用來裝扮孫先生的煙鬥,那煙鬥激射而出,正中了趙大新的左臂肩甲,力道之大,竟然使得趙大新的左臂登時癱軟,那柄飛刀,也僅僅是傷及了丁點皮肉。
董彪輕歎一聲,道:“大新,你若是覺得愧對內機局,愧對滿清朝廷,非得要以一死來證明你的忠誠,我董彪不會攔著你。但若是因無顏麵對濱哥,無顏麵對安良堂其他弟兄,那倒大可不必。死倒是容易,活著卻是艱難,若是想活出個人樣來,讓你的家人兄弟朋友都能敬佩你,更是艱難,所以啊,隻有懦夫慫蛋才會選擇一死了之。”
羅獵跟道:“大師兄,一直以來,我都認為你是個好人,即便是現在,我的觀點都沒有改變過。你隻是上錯了船走錯了路,但你卻沒做過什麼壞事,我相信,濱哥他會原諒你的。你可以不為自己著想,也可以不為大師嫂著想,但你不能不為你即將出生的孩子著想啊!我剛才問你,你知不知道從小就沒有父親的孩子有多痛苦,你說你不知道,那我告訴你,比死還要痛,還要苦。”
趙大新的心理防線終於崩潰,他鬆開了右手,讓手中握著的飛刀當啷落地,隨即垂下頭來,雙肩劇烈抽動,不由滾落了兩串淚珠下來。
董彪道:“羅大少爺說得對!轉述一下濱哥原話啊,大新這個人本質不壞,一心想報效國家卻走錯了道路,阿彪,彆太為難他了。”董彪掏出萬寶路來,單手彈出一支,用嘴巴叼住了,另一隻手同時拿出了火柴,劃著了一根,點上了香煙:“濱哥的看法就是我阿彪的看法,濱哥的決定便是我阿彪的決定,再拿羅大少爺的話說,你趙大新非但無錯,而且有功,若不是你的配合,內機局那幫孫子也不會輕易上當。”
趙大新緩緩抬頭,淚眼婆娑,看著羅獵,哽咽道:“小七,大師兄想為師父報仇,可又不能容忍自己出賣了內機局,小七,大師兄該怎麼做才好啊!”
羅獵將手搭在了趙大新的肩上,輕拍了幾下,道:“懲惡揚善,除暴安良,大師兄,你並非是出賣了組織,而是謹遵了組織訓誡。”
趙大新聽懂了羅獵此話的內在含義,雙眸中閃現出希望的光彩,不由將目光投向了董彪。
董彪呲哼一聲,似笑非笑,道:“這冒牌孫先生不日回國,我金山安良堂的事務他也不會過問。陸文棟那小子是彪哥我的英文翻譯,嘴巴緊得跟肚臍眼似的,絕對不會向外張揚出半句話來。最不保險的就是你的七師弟了,要不我替你解決了他?”董彪雖是戲謔調侃,但話中之意卻是明顯,隻要趙大新肯回頭是岸,那麼此事定將會成為安良堂的一個秘密。
羅獵轉過頭來,不滿道:“我怎麼就是那個最保險的人了?”
董彪笑道:“一喝就醉,一醉就睡,睡了還要說夢話,那能保險麼?”
羅獵哭笑不得,回懟道:“我不就是喝醉了那一次麼?”
董彪年紀雖大,但童心不小,像是很喜歡跟羅獵鬥嘴:“就那麼一次還被彪哥撞到了,你說得有多不保險吧。”
趙大新此刻插話道:“小七,彆聽他的,你從來不說夢話,大師兄可以作證。”
羅獵抓住了理,衝著董彪嚷嚷道:“你聽聽,大師兄為我作證呢!”
董彪犟道:“穿一條褲子的作證不算數,不過,既然你大師兄這樣說了,那我就不滅你的口就是了。”但見羅獵不依,還拉著一副要把話說清楚的架勢,董彪連忙改口道:“好了好了,彪哥認輸,彪哥投降,那什麼,趙大新,我阿彪已經把話說明白了,你要是醒過來了,就跟著我們走,若是仍舊執迷不悟,那你就留在這兒給內機局那幫孫子陪葬好了。”
說罷,董彪拍了下冒牌孫先生的肩,轉身向門外走去。
羅獵看著趙大新,輕聲道:“大師兄,咱們走吧。”
趙大新稍一遲疑,隨即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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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金山至洛杉磯有六百多公裡的路程,若是不間斷駕車行駛,一天一夜的時間應該足夠。即便是雨天路滑,車子要相應減速,那麼再多花上個半天的時間也能夠抵達目的地。
然而,那曹濱似乎並不著急,但凡經過小鎮之時,總是要讓車子停下來,或是喝杯咖啡,或是吃餐簡餐,夜晚時分,還找了家汽車旅館睡了幾個小時。以至於到了第二天傍晚時分,曹濱一行的三輛車距離洛杉磯尚有六七十公裡的路程。
許公林坐在車上看上去顯得很輕鬆,可肚子裡卻裝滿了對董彪這邊的擔憂。做為孫先生的秘書兼替身,這些年來,許公林和內機局鬥智鬥勇,深知內機局並不是一個好對付的軟腳蟹。“濱哥,您彆怪我多嘴,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您知道,這次行動對我們來說非常關鍵,若是能全殲了內機局,將會是對滿清王朝的一個多大的打擊啊!”許公林輕歎一聲,接道:“說心裡話,我對董彪那邊始終放心不下,可您,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曹濱笑道:“阿彪這個人,做彆的事情或許是略顯不足,但要說殺雞宰猴,那可是行家裡手,他若是成了我的敵人,恐怕就連我也很難能贏得了他。”
許公林道:“這我知道,可是,濱哥,咱們的目標是全殲內機局,這難度……”
曹濱輕哼了一聲,道:“炸火車的那些個混賬玩意估計已經被金山的洋人警察們收拾個差不多了,即便有僥幸未被當場擊斃的,也要在美利堅的大牢中安度晚年了。至於阿彪那邊,更不必擔心,咱們有貴人相助,自然能令那李喜兒乖乖上套。”
許公林微微一怔,隨即便明白過來,笑道:“濱哥,四年前的那個內奸,你查出來是誰了,卻一直裝作不知,對麼?”
曹濱含笑看了許公林一眼,點頭歎道:“孫先生的機要秘書果真不簡單!說實在的,我原本對這枚棋子並沒有多大的期許,阿彪這個人有些粗狂,不適合跟彆人鬥心眼,可幸運的是,阿彪的身邊有個小夥,很是聰慧機警,且思維縝密,有他相助阿彪,那枚棋子便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而李喜兒,便隻剩下了自尋死路這麼個唯一的選項。”
許公林鬆了口氣,將身子向椅背上靠了靠,歎道:“濱哥,這些話您早該跟我說的,害得我擔憂了一天一夜。”
曹濱笑道:“早說?兩個小時前,濱哥也沒有把握,和你一樣,濱哥也是擔憂了一天一夜,這不是咱們在剛才那個小鎮上打尖的時候才收到了阿彪的電報麼。”
許公林探起身來,問道:“阿彪在電報中怎麼說的?”
曹濱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張紙來,遞給了許公林,道:“好奇是吧?那就自己看。”
許公林接過電報紙,瞄了一眼,卻不禁皺起了眉頭,問道:“濱哥,這啥意思呀?”電報內容隻有六個英文字母,yuyogo,這並非是一個英文單詞,也難怪許公林看不懂。
曹濱笑道:“你就當它是個英文單詞,讀出來。”
許公林遲疑讀道:“於油溝……於約溝……魚咬勾?”
曹濱點了點頭,道:“電報這玩意是洋人發明的,傳英文要比傳漢字簡單,阿彪勉強能說點英文,但卻不會寫,於是便創造了這種中英文合璧的電報方式。”
許公林讚道:“這個辦法很不錯嘛,我看值得大力推廣,這樣的話,咱們國人學習文化讀書識字也會簡單許多,嗯,跟那些個洋人交流也能方便一些。”
曹濱道:“還是省省吧,要先推翻了滿清你才能大展宏圖。對了,公林,上次你說慈禧那個老女人身子骨已經不行了,我想問的是,光緒他怎麼樣了?公正的說,光緒算是還不錯的皇帝。”
許公林歎道:“自維新失敗,光緒帝便被囚瀛台,對外幾無聯絡,從僅有的幾條消息上看,光緒帝的身子骨恐怕還撐不過太後。”
曹濱哼笑道:“那最好不過,同年死倆,滿清必遭重創,再加上咱們這一戰清除了內機局,那你們在國內的日子就會好過了許多。”
許公林道:“相比朝廷被重創,更有意義地實際上是人們的覺醒,中華民族已經沉睡了好久好久,可至今都不願醒來。民眾若是不能覺醒,單是推翻了滿清統治,也是無法壯大我中華之泱泱大國啊!”
曹濱道:“喚醒民眾可不是一件能急的來的事情,要有耐心,要善於把握機會。公林啊,濱哥對你們的事業也幫不上多大的忙……”曹濱說著,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個精致的信封來,遞給了許公林:“我在花旗銀行為你們存了一萬美金,花旗在上海有分號,隨時可以兌取,也算是我曹濱的一點心意吧!”
周通突前,李喜兒殿後,一行整八十人的隊伍穿行於夜幕之中。
霏霏細雨時緊時鬆,天上陰雲偶爾會有攤薄開來的時候,微微透露些月光下來,但大多時,四下裡卻是黑黝黝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雨中山路雖無泥濘,卻崎嶇不平,且視線極差,因而一路上多有跌倒發生,然而,內機局畢竟是訓練有素,即便跌倒,也能做到極力不發出聲響。
近兩個小時後,突前的周通已經抵近了目標,遠遠望去,那院落方向有著幾盞燈火忽隱忽現。憑著黃昏之前的偵查記憶,周通引領著隊伍離開了山路,沿著山坡密林繼續向那處院落挺近。一路上,除了艱難和緩行,似乎一切順利。
終於來到了那處院落之後的山坡上,而此時,天公作美,霏霏細雨已然停歇,稍顯料峭的春風將天上陰雲撕扯開了數道口子,撒落下來不少的月光。自山坡上往下望去,那院落輪廓清晰可見,四周樹目巨石亦是儘收眼底。
殿後的李喜兒也跟了上來,據他的觀察,這山坡上應無伏兵。
“周統領,你打算如何攻擊?”
周通邊比劃邊彙報,道:“稟大人,屬下以為,我等宜兵分三路,大人親率一路殿後,另兩路,從左右兩側實行包夾。”
李喜兒冷哼一聲,道:“無需殿後,你我各率一路便是。”
周通道:“大人,陰雨天氣,視線極差,屬下擔心流彈會傷了大人……”
李喜兒冷笑道:“雜家並非貪生怕死之人,我若不能一馬當先,眾弟兄又怎能奮勇向前?周統領,莫要多言,按雜家吩咐去做!”
周通暗歎一聲,隻得領命。
八十人分成兩隊,各由李喜兒周通帶領,成九十度扇麵方向,順著山坡,向山路旁的那處院落悄然逼近。待摸到了山路邊上,那院落中的燈火已然清晰,尚可以隱隱聽到房屋中人睡覺的鼾聲。那董彪,實在是托大,居然在院落之外,毫無警戒。
周通打著手勢命令屬下,匍匐前進,無限接近目標後方可發起突襲。可就在周通準備匍匐前行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胳臂上似乎被細線之類的什麼東西蹭了一下,未等周通反應過來,耳中卻率先被爆炸聲震了個半聾。
不止是一聲爆炸,院落左右兩端以及其後山坡處連續響起了數十聲爆炸,這可是董彪花了大價錢為內機局備下的一份厚禮,整整三十枚最為先進的連鎖雷。
雷響的同時,從院落的破屋中拋出了幾十隻火把,落在了內機局的陣營中,登時將他們的慘狀照了個一清二楚。但沒有人會有心思欣賞這些,火把拋出後,破屋的各個窗口均伸出了黑洞洞的槍口。
沒被炸死的,卻也隻能默默地吃下這免費的槍子。
僥幸還活著的周通顧不上李喜兒那邊怎麼樣了,立刻組織殘餘力量進行反擊,且邊打邊撤。便在這時,美利堅合眾國的那些個軍火零售商的醜惡嘴臉便顯露出來了。那槍,放個兩槍三槍地便啞了火,有過分的更是炸開了膛。
而院落中的火力甚猛,且槍法奇準,內機局這邊根本無法抗衡,隻能趴在地上被動挨打。
“撤!”周通扔掉了手中打不響的手槍,手中扣了五枚透骨釘,顧不上流彈四竄,從地上爬起,貓著腰便往後飛奔。
可是,山路兩側以及山坡之上,同時響起了槍聲。
唯一的生路,便是山路一側的萬丈深淵。若是在白天,以周通的身手,或許還有攀岩而下的可能,但這是黑夜,且又下著雨,若是想從懸崖出逃生,隻會落個粉身碎骨死無全屍。
“衝過去!”周通振臂高呼,同時,突覺胸口一震。
再一震。
接著便是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的整個人向後推翻。
前兩震,不過是中了兩顆手槍子彈,最後一下,則是中了步槍子彈。
身中三彈,焉有苟活之理?那周通倒地後,手腳抽搐了兩下,便魂歸故裡了。
相比周通,那李喜兒卻是聰明了許多。爆炸後,槍聲四起,而己方受美利堅黑心軍火零售商所累而無法組織起有效反攻,那李喜兒便知道大勢已去。求生的技巧有很多,此種情況下最合適的技巧便是裝死,李喜兒既不組織進攻也不組織後撤,而是迅速地拖來兩具屬下的屍體蓋在了自己身上。
董彪扛著他那杆心愛的毛瑟98步槍,從山路的一段大踏步來到了院落跟前,身後,一左一右跟著冒牌孫先生和羅獵二人。
“狼多肉少啊!早知如此,就不該叫那麼多弟兄來。”董彪卸下肩上的步槍,習慣性地衝著槍口吹了口氣,又壓上了三發子彈。
羅獵道:“你總算還吃了幾口,可距離那麼遠,咱玩飛刀的,卻隻能乾看著。”
董彪轉身笑道:“活該!誰讓你不跟彪哥學槍的呢?”
院落中三間破屋走出六名弟兄,三人扛著長槍,另三人手握兩把短槍。緊跟著,山路另一端和山坡上的各三名弟兄也來到了董彪麵前。
“抓緊打掃乾淨了,每具屍體先補上兩槍,確定真死了再扔山崖下去。”董彪吩咐完畢,叼上了一支萬寶路。
十二名兄弟同時補槍,那槍聲的密集度也是不低,劈裡啪啦的每一聲槍響,都讓躲在兩具屍體下的李喜兒心驚膽戰。
“你們都給彪哥長點眼啊!看清楚了有沒有那個李喜兒,這婊子養的是個死太監,褲襠裡沒男人的玩意。”董彪美美地抽著煙,看著弟兄們挨個補槍後,再將屍體拋下山崖。
李喜兒終於按捺不住,長嘯一聲,翻身而起。
七八弟兄下意識地便將手中長短槍招呼了過去。
“砰砰砰砰——”
那李喜兒登時被打成了篩子。
“我靠!”董彪扔掉了手中煙頭,急衝過去,對著李喜兒的襠部踹了一腳,然後轉過臉來,怒火中燒,吼道:“你們幾個……膽肥了是不?敢跟彪哥搶肉吃?”
那幾名弟兄麵麵相覷,不敢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