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獵和趙大新的物品都很簡單,除了一些日用品外,便是衣物鞋襪,警察卻搜查的十分細致,甚至連房間的角落,都要收集點灰塵存放起來。
借著這個空檔,趙大新問道:“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
小安德森的助手答道:“應該是今晚停電時發生的,我們檢查過,停電的原因是一條主要供電電線被人割斷了。”
趙大新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那鐸。但轉念又一想,那鐸記恨的應該是彭家班,而環球大馬戲團是大夥吃飯的地方,他若是毀了環球大馬戲團的生意,自己也要跟著受損失啊,再說,安德森父子對那鐸還算是有恩,做人怎麼也不能恩將仇報啊!這麼一想,趙大新反倒是把那鐸首先給排除了。
“安德森先生上一周開除了兩名不合格的員工,或許,是他們在報複。”小安德森的助手提出了自己的懷疑。
僅僅是被開除,用得著這麼狠毒的報複嗎?而且,一旦被抓獲,可能接下來的半輩子便要全毀了,值得麼?
趙大新在心中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警察終於搜查完畢,小安德森的助手再次向趙大新表示了歉意,然後領著警察退出了房間。
“睡吧,這種事,咱們也管不上。”趙大新躺到了床上,隨手關掉了房間的電燈。
老鬼的房間也被搜查了,同樣是小安德森的那名助手帶著警察進的房間。如今,彭家班正當紅,老鬼趙大新師徒倆已然成為了環球大馬戲團的台柱子,即便在如此打擊之下,小安德森先生仍然沒忘記要對此二人以禮相待。
警察走後,老鬼陷入了沉思,和趙大新一樣,老鬼想到的也是那鐸,隻是,不像趙大新那般迅速地排除掉了那鐸,老鬼反倒是對那鐸越發懷疑。
那鐸自身甚高,而那家班在環球大馬戲團混得又不咋樣,前些日子再遭安良堂顧先生教訓,更是顏麵掃地。
老鬼推斷,那鐸離去隻是遲早之事。離去之前,毀了環球大馬戲團,順便連累彭家班,從道理上倒也說得過去,而且,像那鐸那種人,說話行事,根本不講道義,這種事,他絕對做得出來。
但問題是如何才能找到足夠的證據。
正在苦思,床上安翟突然湊了過來,頗為神秘道:“師父,我覺得是胡班主乾的。”
老鬼不由一笑,隻當是小孩子信口胡說,隨口回道:“哦,何以見得?”
安翟道:“方才停電時,我回來撒尿,撒完尿回去的時候,看到胡班主在樓下操場那邊鬼鬼祟祟的,師父,操場那邊有個洞,鑽過去不用走多遠,就是馬場了。”
老鬼倒吸了口冷氣,問道:“停電時四處那麼黑……是了,你得了一雙夜眼,自然能看得清楚。記住,此事不得再對他人提起,就算是羅獵也不行!”老鬼陡然間的嚴肅,嚇了安翟一個激靈,慌忙應了聲:“知道了,師傅。”便趕緊躺下睡覺。
老鬼非常矛盾,起身來回踱步,末了,長歎一聲,關上了房間電燈,躺到了床上。
一道閃電劈來,接著便是炸雷響起,暴雨隨之而至。整一夜,雷電不停,雨勢緊緊鬆鬆,直到天明,才稍見勢弱。
一早在餐廳吃了點東西,老鬼便去了小安德森的辦公室。如今老安德森已經不怎麼願意管事,馬戲團大小事務全有小安德森當家做主。小安德森待老鬼不薄,依照中國人的傳統思維,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老鬼思考了大半夜,最終還是決定要跟小安德森談談。
馬戲團以馴馬之術為核心,一下子失去了一多半的馬匹,環球大馬戲團的表演基本上陷入了停頓,坐吃山空,再大的家業也經不起隻出不進,就算能及時補充了馬匹,從訓練到登台,也將是一個不短的過程。
“老鬼先生,你不會像他們一樣也是來向我說再見的吧?”
小安德森麵色憔悴,很顯然,這一夜他根本沒能睡著。
“他們?”老鬼在簡妮小姐的引導下坐到了沙發上,跟簡妮說了聲謝謝後,轉而對小安德森問道:“你說的他們指的是誰?”
小安德森輕歎一聲,端著杯咖啡,坐到了老鬼的對麵,微微搖頭,回道:“還能有誰?那鐸和胡易青唄!”
老鬼道:“他們有合約在身,怎麼能說走就走?”
小安德森頗顯無奈,聳了下肩,道:“一下子損失了那麼多馬匹,基地的演出看來隻能暫停了。合約上有條款承諾他們的演出場次,若是達不到,他們有權力單方麵提出解約。老鬼先生,和你彭家班的合約中,也有同樣的條款呀!”
簡妮小姐送來了咖啡,老鬼接下了,再道了聲謝,待簡妮小姐離開後,老鬼搖頭道:“那些條款我根本沒細看。”
小安德森露出驚喜的眼神,把剛端起的咖啡又放到了茶幾上,道:“聽你的口氣,似乎並沒有離開的打算?”
老鬼道:“承諾重於天!我老鬼既然答應了小安德森先生要為環球大馬戲團效力五年,那麼,隻要馬戲團還在,我老鬼便不會離開,當然,若是我老鬼無法登台表演了,則另當彆論。”
小安德森很是激動,隔著中間的茶幾,便探起身握住了老鬼的雙手:“謝謝你,老鬼先生,相信我,環球大馬戲團絕不會就此倒下,一定可以東山再起。”
老鬼應道:“我當然相信你,安德森先生。”
小安德森坐回了遠處,神色隨之黯淡下來,頗為喪氣道:“可是……讓我怎麼說呢?老鬼先生如此坦誠,我也必須要坦誠相待,是這樣,補充馬匹是一筆巨大的開支,就馬戲團目前的財務狀況,支付這筆巨款相當艱難,所以,接下來的這段時間馬戲團有可能會拖欠員工們的薪水……請原諒,老鬼先生,我必須實話實說,雖然我並不想這麼做。不過,等我一旦借到了錢,我會第一時間將薪水補發給大家,同時支付相應的利息。”
老鬼爽朗地笑開了:“安德森先生,我完全能夠理解你的為難,馬戲團已經負擔了我們的吃住行,對我們而言,基本上沒什麼彆的花費了,所以,拖欠薪水的事情,我完全可以接受,另外,我想說我們彭家班願意捐出三個月的薪水來幫助安德森先生渡過難關。”
小安德森熱淚盈眶,不由用雙手捂住了臉頰,激動道:“上帝啊,這才是真正的朋友,我實在是太激動了,我還以為,你們都會像那鐸和胡易青那樣呢!”
再次提到那鐸胡易青二人,老鬼不禁怒火中燒,且不說馬場下毒一案是否係他們所為,單就這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舉動,便足以說明此二人的卑劣無恥。想到了馬場下毒的案子,老鬼記起了自己來這兒的本意,剛想張口對小安德森說出自己對那鐸胡易青二人的懷疑,老鬼的心頭又閃出一絲猶豫。
但見老鬼欲言又止的樣子,小安德森開口問道:“老鬼先生,有什麼話就請直說,我喜歡直白坦誠。”
老鬼歎了口氣,決定還是先緩一緩,於是問道:“小安德森先生,我隻是好奇,你和老安德森先生一向謙和待人,會得罪了誰而遭致這樣的報複呢?”
小安德森歎道:“後勤部門為了節省成本,招募了一批黑人員工,哪知道,那幫家夥好吃懶做,效率極其低下,為了改變他們的工作作風,上一周我開除了其中二人,我想,很可能是他們懷恨在心故意報複。”
在洋人眼中,黑人和華人都是下等人種,但華人吃苦耐勞謙遜有禮,多少還能得到洋人們的一些認可,而黑人好吃懶做素質低下,多數又是奴隸出身,在洋人們的眼中,甚或連垃圾都不如。
環球大馬戲團有不少臟活累活是洋人們打死也不願意做的,而華工在紐約又極為搶手,為了解決一時之急,馬戲團便招聘了十多名黑人來。
小安德森開除的兩名黑人工人,剛巧是負責清除馬場馬糞的崗位,因而,這倆黑人被懷疑也屬自然。
聽到小安德森的解釋,在看著小安德森一副篤定的樣子,老鬼的判斷一時也有些動搖。於是,對那鐸胡易青的懷疑也就更不能說出口來。
再安慰了小安德森幾句,老鬼便告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在看到安翟的一刹那,老鬼陡然警醒,安翟不會心地單純,不會貿然嫁禍胡易青,又成就了一雙夜鷹之眼,停電時雖然黑暗,但安翟以夜鷹之眼視物定然不會看錯。
安翟看到胡易青時,停電已經有一會兒了,一般人遇到這種突發情況都會老老實實地待在原處或是儘力回到自己較為熟悉的環境中來,那胡易青卻反其道而為,其中蹊蹺,必然有因。
老鬼非聖賢,對那鐸胡易青雖處處相讓但卻記恨在心,半月前,那鐸落到了安良堂顧先生的手上,老鬼原以為就此便可以了卻他跟那鐸的恩怨,卻不想,顧先生雖然詞嚴色厲好似怒不可遏,但最終還是對那鐸網開一麵,僅僅斬去了他的一根小指。
老鬼顯然不甚滿意,但又不能對顧先生稍有微詞,隻能是再次忍下了這口氣。
假若,果真是那鐸胡易青不知好歹做下了此案,那麼,對老鬼來說,無異於天賜良機,隻需在暗中查到證據,那麼就可以借助小安德森之手將此二人送入大牢。
若能如此,那麼那胡兩家馬戲班子勢必樹倒猢猻散,而這兩家馬戲班子中倒是有那麼十來人著實不錯,若能爭取過來,對彭家班來說,確實益處多多。
“安翟,去找羅獵玩一會,彆整天呆在房間裡,你現在還要長身體,要多見陽光。”老鬼摸了摸安翟的腦袋,想把安翟打發出去。
自從出院以來,師父以及師兄師姐們對安翟照顧有加,生怕磕著碰著,始終讓安翟處在光線明亮的環境中,但昨晚停電使得安翟體會到了黑暗的舒適,躲在房間中拉上窗簾關上燈,甚是愜意,哪裡肯出去外麵忍受強光刺激。
“可,師父,外麵陰天,沒太陽啊!”安翟揭開窗簾,閃出一條縫隙,隻瞄了一眼,便被光亮刺激地緊閉上了雙眼,連忙拉上了窗簾。
老鬼從床下拖出了行李箱,打開後翻騰了兩下,找出了一副墨鏡,遞給了安翟:“把這個戴上,說不準你就樂意出去了。”
“墨鏡?”之前在天津衛混金點行的時候,安翟便見識過被譽為裝瞎神器的這玩意,當時領他入行的師父還送了他一副,隻是那時安翟的眼睛還未生變,帶上後很是不適,於是便沒留下。
從師父老鬼手中接過墨鏡,安翟戴上了,頓時覺得舒適無比,也不在乎外麵到底是陰天還是多雲,歡天喜地地跑出房間找羅獵去了。
老鬼打開了房間電燈,拿出紙筆,沉思了片刻,伏在案頭上刷刷刷寫了些什麼。
布魯克林警署的一間審訊室中,約翰警長忍無可忍亮出了他的鐵拳,待他發泄完畢,麵前的兩名黑人已是口吐白沫蜷縮一團。
一旁手下遞過來一條毛巾,約翰接過來,先擦了擦臉上以及脖子處的汗水,然後又仔細擦拭了雙手。“狗屎一般的家夥!”約翰警長甩下了一句臟話,轉身離開了審訊室。
那手下追了上來,彙報道:“警長先生,取證的人回來了。”
約翰警長站住了,轉臉看著那手下,問道:“怎麼說?”
那手下聳了聳肩,道:“那兩坨狗屎說的倒是實話,案發那天,他們確實不在場。”
約翰警長稍一愣,道:“那麼說,我打錯他們嘍?”
那手下笑道:“不,不,警長先生,他們雖然沒對環球大馬戲團的馬場下毒,但一定還有彆的問題,警長先生教訓這兩坨狗屎,是為紐約的繁榮平安做貢獻。”
約翰警長露出了會心笑容,隻是笑容突然凝固,思索道:“不是這兩坨狗屎做的,那麼又會是誰做的呢?”
迎麵走過來一名年輕女警,約翰警長登時變了張臉,吹了聲口哨,招呼道:“嗨,說你呢,漂亮妞,這兒是我的地盤,可我為什麼沒見過你呢?哦,不,我的意思是說,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
那女警徑直向約翰警長走來,貼在了約翰警長的麵前才站住了腳,站住之前,卻有意無意地踩了約翰警長一腳。“哦,天哪,黛絲,你真是一隻小辣椒。”
黛絲揚起手中的一張紙,在約翰警長的麵前晃了晃,道:“或許,對你來說,我手中的這張紙會令你更感興趣。”說完,黛絲將手中紙張拍在了約翰警長的懷中,莞爾一笑,掉頭便走。
約翰警長盯著黛絲走出了十多步,忽然將那張紙團成了團,作勢要向黛絲的背影丟過去,“狗屎!你當約翰警長真的對你感興趣嗎?”
約翰警長嘟囔著,順手再把紙團展開了,先是漫不經心地撇了一眼,忽然間,麵色凝重起來。待看完,約翰警長露出了笑容,拍了下身邊手下的肩膀,道:“比爾警員,請立刻通知你的同事們,我們要出去抓魚,兩條大魚,兩條黃色的大魚!”
約翰警長在閱讀紙上內容的時候,比爾警員也跟著瞥了幾眼。那不過是一封匿名信,書寫者顯然不熟悉英文,其中有多個單詞出現了拚寫錯誤,上麵說的倒是有鼻子有眼,可明顯缺乏證據性內容。
“警長先生,就憑這麼一封匿名信就去抓人,是不是有些倉促呢?”
約翰警長不以為然,搖頭笑道:“不,比爾,很顯然,你並沒有仔細閱讀這封信,信中指認的不過是兩個中國人,就算抓錯了,不過是損失點汽油錢而已。”
比爾聳了聳肩,雖然,他並不認可約翰警長的這種草率,但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沒有看出來信中指認的是兩個中國人的名字。
既然針對的是中國人,那就沒什麼好忌諱的,比爾一個立正,衝著約翰警長敬了個禮,道:“是的,警長,一級警員比爾漢克斯立刻執行您的命令!”
十五分鐘後,三輛警車向著環球大馬戲團的方向呼嘯而來。
麵對約翰警長,小安德森提出了反對:“哦,不,約翰,即便不是那兩名黑鬼乾的,你也不能懷疑他們兩個,你知道,他們對我的重要性嗎?”
匿名信指認的便是那鐸胡易青二人,他倆早一天時向小安德森單方麵提出了解約,但當小安德森再次跟他倆約談時,感覺到此二人的態度並不像上一次那麼堅決,有了能將那家班胡家班留下來的希望,小安德森自然不願意相信約翰警長的指控。
“安德森先生先生,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美利堅合眾國的法律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我,布魯克林警署約翰警長,現在代表法律向安德森先生提出要求,立刻帶我們前去抓捕那和胡兩名疑犯。”
約翰警長至始至終都是筆直著站立著,任憑小安德森多次相請,就是不肯坐下。
小安德森仍舊不肯放棄,想繼續說服約翰警長:“不,不,約翰,我們是朋友,你要尊重我的意見……”
約翰警長黑著臉拔出了警槍,拍在了小安德森的麵前,喝道:“小安德森先生,我警告你,你這是在妨礙公務,有包庇疑犯之嫌!”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小安德森也不便再堅持己見,隻能聳聳肩,安排了助手,領著約翰一幫警察前去抓捕那鐸胡易青二人。
出環球大馬戲團東門,左拐穿過一條街區,有一家名叫布蘭卡的咖啡館。或許是受地理位置影響,這家咖啡館的生意很是一般,一樓店麵中的客人已是寥寥,而二樓的平台上,七八把乘涼傘下卻隻坐著一個客人。
這唯一的客人便是那鐸。
那鐸坐在二樓平台最外側的一把乘涼傘下,這個位置,剛好麵對著環球大馬戲團的員工宿舍樓,僅憑肉眼便可將馬戲團那邊的事情看個清楚,而那鐸卻非要拿著一隻單筒望遠鏡掃來瞄去。
望遠鏡的鏡頭中,一個個環球大馬戲團的員工無一不是垂頭喪氣的模樣,這使得那鐸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終於吐出了憋在胸中的那口惡氣。
前天,也就是環球大馬戲團馬場被下毒的第二天,那鐸約上了胡易青,一起跟小安德森提出了解約,看得出來,小安德森很是頹喪,卻又無奈,因為合約中有條款明確規定,若是馬戲團不能保證他們的演出場次的話,他們有權力單方麵解除合約。
小安德森的頹喪無奈正是那鐸所期望的結果,誰讓你有眼無珠捧一個沒出息的老鬼而把他那五爺給忽視了呢?活該!
昨晚上,皇家馬戲團的老板親自接見了那鐸,二人相談甚歡,就那家班胡家班加盟皇家馬戲團之後的發展做了細致的策劃,至於皇家馬戲團開出的待遇條件,那鐸也甚為滿意。
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那鐸沒有再跟胡易青碰麵,今上午踏踏實實睡了個懶覺後,那鐸便讓手下人去通知胡易青,約他來這家咖啡館見麵,將皇家馬戲團那邊的事情跟胡易青通通氣,商量一下什麼時候過去才最合適。
單筒望遠鏡的鏡頭中並沒有掃到胡易青,卻突然出現了幾名洋人警察的身影,這使得那鐸陡然緊張起來。警察去而複返,難道說發現什麼新的線索了?那鐸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再次將胡易青跟他描述的作案過程回憶了一遍。
為了更好的保密,胡易青並沒有找幫手,從切斷電線到下毒,全都是他一人完成,而且過程非常順利。所用的毒物也毫無破綻,不過是隨處可見的紅豆杉的果實,這種灌木很容易種植,觀賞性也很不錯,卻對馬匹有著劇毒。取材紅豆杉非常簡便,環球大馬戲團駐地後麵的公園中便有不少,休閒時逛上一圈,便可以摘下足夠多的果實來,且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從頭到尾捋了一遍,那鐸沒發現破綻,再捋一遍,仍舊找不出漏洞。“或許警察是因為彆的什麼事情吧!”那鐸在心裡做出了這樣的定論,然後,拿起單筒望遠鏡繼續掃視。
鏡頭中,終於掃視到了胡易青,這貨顯然是剛乾完好事,一張老臉上寫滿了完事後愜意和意猶未儘,也難怪胡易青大上午的就要乾那種事,他剛到手的那位下屬女演員死活不肯進他的房間,沒辦法,隻能借上午練功的機會跟她在她的房間中溫存一番。
“大爺的,害得老子在這兒乾等!”那鐸暗罵一聲,放下了單筒望遠鏡,端起麵前咖啡,用小勺攪了攪,美美地喝了一小口。
體會過咖啡的醇香,那鐸再次拿起了望遠鏡,對準的還是剛才尋到胡易青的方向,可是,再當他用鏡頭找到胡易青的時候,不禁被驚嚇出了一身冷汗。
兩名洋人警察一左一右夾住了胡易青,另有一名洋人警察亮出了手銬,銬上了胡易青的雙手。雖然聽不到洋人警察們說了些什麼,但就此場景,那鐸已然能判斷出來,馬場下毒案定是暴出破綻。
那鐸百思不得其解,破綻在哪兒?洋人警察又是如何尋到的破綻?不過,事態緊急,已然容不得那鐸多想,是立刻逃離還是勇敢麵對,他必須要在短時間內做出決定。
逃的話,並沒有什麼不舍,那家班這些年還是賺了些錢財,而這筆款項,他早就存進了銀行,存根始終帶在身上,若是說有所損失,那麼損失的也不過就是些玩樂之物。不過,一旦出逃,就等於坐實了自己的罪行,那麼他那鐸縱然有三頭六臂,也難以再在美利堅合眾國立足下去。
隻猶豫了片刻,那鐸便做出了決定,同時,臉上且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約翰警長隻抓到了胡易青,頗有些不爽,回到了警署,立刻將心中不爽發泄到了胡易青身上。審訊室中,剛打過照麵,不審不訊,約翰警長便衝著胡易青先來上個三拳兩腳。
“知道我們為什麼抓你麼?”
胡易青當然知道,隻是,他自認為案子做的是天衣無縫,割斷電線的刀已經被他扔進了駐地後麵的那片水汪中,用來毒殺馬匹的紅豆杉果實也一個不剩地倒進了喂馬的食槽,洋人警察根本不可能掌握了自己的證據,有何畏懼?胡易青擦了下嘴角邊的血漬,昂頭作答道:“你們亂抓無辜,我要告你們!”
約翰警長聳肩大笑,道:“好啊,隨便你到哪裡去告,但有個前提,你必須先從我這兒走出去。”
胡易青的英文水平原本就不高,而約翰警長的回答又是幾近無賴,這使得胡易青一時間無言以對,隻能是重重地一聲歎息。
“說吧,你到底對安德森先生的馬場做了些什麼?老實交代了,便可以少受許多皮肉之苦,哦,對了,我必須要告訴你,你的同夥,那鐸先生,比你早了半小時來到了我這兒,如今,他正在我辦公室中喝咖啡呢!”約翰警長拉了張椅子,坐在了胡易青的對麵,翹起二郎腿,表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胡易青心中不免閃出一絲慌亂,他是在前往那位班中女演員宿舍的半路上接到那鐸手下通知的,約他去馬戲團駐地的東南角的一家咖啡館談事,而他卻耐不住心中的那團火,選擇了先辦事再去赴約。這中間的時差剛好是半個小時。
是巧合還是……
胡易青有些吃不準。
但再一想,就算那鐸也被抓了,也不可能這麼容易就招供了呀!此案是他們兩個聯手做下的,若論罪,他那鐸才是主犯,自己不過是個從犯,豈有主犯免受懲罰而讓從犯全當責任的道理呢?
定然是這洋人警察在使詐!
胡易青的表情變化,約翰警長全都看在了眼中。半小時之說,絕不是約翰警長的隨口一說,而是馬戲團駐地的門衛告訴的信息,“那班主啊,他剛才出去了,嗯,差不多有半個多小時吧!”有了這句話,約翰警長便權當自己在那鐸剛出駐地大門的時候就已經將那鐸抓獲了。
“那鐸先生交代說,向小安德森先生的馬場投毒全是你的主意,他起初是反對的,可你卻一再堅持。”約翰警長見火候已到,站起身來,很是溫柔地拍了拍胡易青的肩膀。
胡易青心頭一驚,隨即便冷靜下來,此刻並不適合多言,隻因言多必失,不如保持沉默,若是這洋人警察所言為真,終究會將那鐸引來對質,屆時再行分辨也不遲。
但見胡易青鎮定自若沉默不語,約翰警長也是沒招,若再動粗恐怕隻會顯出自己的心虛,而對擊垮對手的心理防線起不到絲毫作用。“胡,我希望你是個聰明人,好好想想吧。”約翰警長一時無法取得突破,乾脆想晾一晾胡易青,於是便甩下了一句不冷不熱的話,轉身離開了審訊室。
回到辦公室,約翰警長衝了杯咖啡,點了根雪茄,拿起桌麵上的紐約時報悠閒自得看了起來,一份報紙僅看了一半,黛絲警官便敲響了約翰辦公室的房門。
“哦,美麗的黛絲小姐,你是想對我說今晚你有時間,想接受我的約會邀請,是嗎?”約翰放下了報紙,捏著雪茄抽了一口,然後放到了煙灰剛上,對著門口的黛絲警官展開了雙臂:“你要是願意擁抱我的話,我想,我會非常高興。”
黛絲警官哼了一聲,冷冷道:“警署來了一位先生,說是要跟你談談,警長先生,我想你今晚可能並沒有約會的時間,因為那位先生是個中國人。”
約翰警長猛然一怔,脫口而道:“那鐸?”
黛絲警官冷笑道:“我不知道,中國人的名字總是那麼獨特,我怎麼都記不住。”
約翰警長興奮地拍起了桌子,並扯嗓子喊道:“比爾,優秀的比爾警官,趕快去把那位中國先生請到我辦公室來!”
來人正是那鐸。
看到胡易青被抓,那鐸僅用了半分鐘便做出了決定,事實上,這個決定是他在作案之前便想好了的,隻是事發突然,心中陡然一驚,下意識想到了逃跑才會影響了他的決斷,但好在那鐸隨即清醒過來,決定依舊按原計劃行事。
“約翰警長,我就是那鐸,我是向你投案自首來的。”在比爾的引領下,那鐸走進了約翰警長的辦公室,麵色沉靜,步履輕鬆。
布魯克林地區魚目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約翰自從當上警長便負責這一區域,早就將警察辦案的種種套路練就的滾瓜爛熟。
但見那鐸走進來時未有一絲慌亂,約翰警長便斷定此人早做好了應對準備,因而,他並沒有急著表態,而是裝了一句傻:“投案自首?你犯了什麼事需要投案自首?”。
那鐸淡淡一笑,回道:“約翰警長,既然我選擇了投案自首,就已經做好了如實相告的準備,你沒必要這樣跟我繞彎子。”
約翰聳了下肩,揚了下眉,笑道:“好吧,第一回合,你勝了,親愛的那鐸先生,咱們現在進入第二回合,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我們在找你的?”
那鐸不慌不忙,答道:“今天上午我約了胡易青胡班主在環球大馬戲團東南角的布蘭卡咖啡館見麵,可是,我等了他將近一個小時,也沒見到他,沒辦法,我隻能回去,剛好遇到了小安德森先生,是他告訴我,說約翰警長懷疑是我和胡易青胡班主聯手做下的馬場下毒案,那一刻,我就知道紙始終是包不住火的,再隱瞞下去,隻會越陷越深,所以,我選擇自首。”
約翰警長壓製住內心的喜悅,道:“這麼說,你承認是你夥同胡一起作案,在小安德森先生的馬場中下了毒?”
那鐸深吸了口氣,卻搖了搖頭,道:“不能這麼說,約翰警長。事實是這樣的,胡易青的胡家班在環球大馬戲團分配到的演出資源少於我那家班和彭家班,因此對小安德森先生懷恨在心。
當然,做為那家班的班主,我對小安德森將資源傾向於彭家班也是頗有微詞。
不過,我選擇的是另尋出處,因此,我一直積極地和皇家馬戲團溝通聯係。這期間,胡班主找到了我,表示他也想跟著我一塊換至皇家馬戲團發展,我答應了他,並認真和皇家馬戲團做了溝通,皇家馬戲團也表示,如果胡家班願意加盟,他們將熱烈歡迎。
胡班主確定了下家後,便找我商議要報複小安德森先生,並向我透露了他要向馬場下毒的計劃,他的理由是毒死了那些馬匹,那麼環球大馬戲團的演出便要暫停,這樣一來,他便可以單方麵提出解約,且無需支付違約金。
我對這個計劃並不感興趣,因為,皇家馬戲團已經答應替我支付違約金,我沒必要這麼做。可是,胡班主不聽我的勸阻,仍舊向小安德森的馬場下了毒。
我很想向小安德森先生坦白這一切,但我同時又擔心胡班主會對我展開報複,你是知道的,我雖然是那家班的班主,但我卻隻是個讀書人,身上一點功夫都沒有,而胡班主自從七歲便開始練功,若是想報複我,恐怕三個那鐸也不是胡班主的對手。
我必須承認,因為我的懦弱,觸犯了偉大的美利堅合眾國的神聖法律,我包庇罪犯,縱容壞人,我甘願受到法律懲罰。這就是事實真相,約翰警長,我向上帝發誓,我將為我剛才說的每一句話負責任。”
約翰警長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這倒不全是因為破了這樁馬場下毒案,更是因為他剛才在審訊室中對胡易青說的那些話居然成了事實,這使得約翰警長頓時有了神探的感覺。
“那鐸先生,感謝你的坦誠,但你說的這些內容,我們還要進一步核實,在得到最終答案之前,恐怕還要委屈你一下。”
那鐸麵如沉水,微微點頭,應道:“我理解,我接受,但同時希望在你們得到答案之前,不要讓我和胡班主見到麵,不然,我會很痛苦。”
約翰警長點頭同意了。
在那鐸的供述中,一共提到了四個人,除了那鐸和胡易青之外,便是環球大馬戲團的總經理小安德森先生以及皇家馬戲團接洽那鐸的負責人,因而,核對真實性非常簡單。
隻一個下午,比爾警官便完成了核對,回到警署向約翰警長彙報道:“警長先生,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個好消息,那鐸的供述,並沒有撒謊。”
約翰警長聳肩笑道:“這當然是個好消息!比爾警官,這個消息足以讓我們今晚上一醉方休,當然,酒錢要由納稅人來支付。”
比爾警官愉快地接受了約翰警長的提議,並道:“警長先生,要不要邀請黛絲警官,畢竟她為我們提供了兩條非常有價值的線索。”
約翰警長的雙眼登時放出了光芒,道:“比爾,你真是一個優秀的警官,你的每一次建議都是那麼的完美,是的,黛絲警官為此案的破獲也做出了貢獻,所以,今晚的慶祝她必須參加!”
那鐸在布魯克林警署中受到的待遇還算不錯,一間獨立的看押室還配備了潔淨的床單棉毯,晚餐也算湊合,臨睡前還能洗個熱水臉。
到了第二天早上,約翰警官再次將那鐸請到了他的辦公室。
“那鐸先生,我想,你是個誠實的人,事實上,你昨天的言行已經證實了這一點,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我們今天的交談仍舊可以保持一種愉快的氛圍,是嗎?那鐸先生。”
那鐸聳了下肩,淡淡一笑,道:“當然,警長先生。”
約翰警長拿出了一根雪茄,叼在了嘴上,在點火的同時,含混不清問道:“我想那鐸先生不會介意吧。”
那鐸做了個請隨意的手勢。
“我很想知道,胡,有沒有向你說過他的作案過程?”
那鐸想了想,道:“說過,但並不詳細。”
“哦?他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