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獵道:“劉探長有沒有冤枉過好人?”
劉探長打量著羅獵,他本想說什麼,卻被桌上的電話鈴聲打斷,拿起電話,聽了一會兒,他的表情變得越發沉重了,兩道眉毛也擰在了一起,他將電話緩緩放下,雙目望著羅獵道:“血樣的結果出來了。”
羅獵微笑道:“我想我可以走了。”
劉探長道:“血樣雖然不符,可是並不代表你沒做過。”
羅獵起身道:“凡事都要講究證據,劉探長,我奉勸您一句,沒證據的事情千萬不可以亂說,否則以後連朋友都沒得做。”
劉探長道:“我這樣的人隻怕和羅先生做不成朋友。”
羅獵道:“我走了!”
“請便!”劉探長癱坐在座椅內,整個人就像被人突然抽去了脊梁。
羅獵緩步走出巡捕房,在一樓遇到了頭上裹著紗布的程玉菲,兩人迎麵相逢,都愣了一下,羅獵並不知道程玉菲受傷。
程玉菲看羅獵的目光極其複雜。
羅獵關切道:“程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程玉菲道:“羅先生是明知故問嗎?”
羅獵道:“無論程小姐怎麼想,我還是把您當成我的朋友,朋友之間表示一下關心也是應該的。”
程玉菲道:“羅先生,您真的很厲害,可以不動聲色地催眠一個人。”
羅獵道:“證據呢?”
程玉菲道:“我隻是不明白您為什麼要幫助周曉蝶脫罪,這些證據完全可以證明她有罪,她就是綢緞莊縱火案的真凶!”
羅獵道:“我不是巡捕,也不偵探,我對案情沒有發言權,我也不懂,可是我了解我的朋友,我也相信我的朋友。他說完這番話,舉步向門外走去。
程玉菲咬了咬嘴唇,終於還是追了出去,在門外叫住羅獵道:“羅先生,那個襲擊我的人根本不怕子彈!”
羅獵轉過身去,望著程玉菲道:“程小姐真是幸運。”
“羅獵!”程玉菲這次直接叫了羅獵的名字。
羅獵並沒有停下腳步,因為葉青虹就站在門前,她笑盈盈望著羅獵,看到羅獵完好無恙地走出巡捕房,她俏皮地歪了歪頭,然後快步迎了上去,挽住羅獵的手臂,嬌聲道:“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羅獵搖了搖頭。
兩人上了車,葉青虹道:“全都安排好了,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羅獵道:“萬幸沒有死人。”
葉青虹向車窗外看了一眼道:“程玉菲受傷了?”
羅獵道:“意外吧,她這個人做事很認真,而且在探案方麵的確很有一套。”
葉青虹道:“這個跟頭栽得隻怕不輕。”
羅獵道:“巡捕房麻煩了,劉探長是個好人,這次的事情把他逼到了絕境,連他手下的那幫人都要丟掉飯碗了。”
葉青虹道:“誰讓他跟你作對。”
羅獵輕輕拍了拍葉青虹的手背道:“其實也沒必要把事情做得太絕,這周你不是要在家裡聚餐?”
葉青虹點了點頭,這個周日她邀請了法租界的一些頭麵人物來家裡吃飯,順便談談籌建慈善基金會的事情,法國領事蒙佩羅也在她的邀請之列。
羅獵道:“把劉探長叫上。”
葉青虹知道他的心意,想要通過這次聚會幫助劉探長美言幾句,進而緩和劉探長和法國領事之間的關係,她在羅獵的手上打了一下道:“你啊,就是心好,不記得之前他怎麼折騰你的了?”
白雲飛坐在花園中翻看著報紙,其實頭版的新聞他都知道了,隻是瀏覽了幾眼,然後就丟到了一邊:“常福,備車,送我去醫院。”
“是老爺!”
白雲飛去醫院探望安翟,其實安翟在他心中的地位並沒有那麼重要,過去關照安翟,還是看在羅獵的麵子上,這次發生綢緞莊火災,白雲飛首先想到的是報複,他並不認為這件事和安翟的關係有多大,因為安翟在他眼中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羅獵沒有回到黃浦之前,這兩口子安安穩穩過了三年,羅獵剛一回來,他們家就出了事。
白雲飛一度覺得這兩口子是受了羅獵的連累,他甚至懷疑和藍磨坊的地皮有關。可事情的發展卻超乎了白雲飛的意料之外,現在消息滿天飛,居然牽出瞎子是盜門第一高手陳九梅的外孫子。翡翠九龍杯和東山經的浮出水麵,更是振奮人心。
身為法租界的華董,白雲飛也聽到了許許多多的小道消息。
白雲飛的車剛到醫院,他就看到了幾個熟悉的麵孔,這其中有開山幫的人,也有其他幾個幫派,他隱然覺得這些人的到來應當和安翟有關。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翡翠九龍杯和東山經當年讓整個盜門陷入一場劫難,幾乎被清廷滅門,而陳九梅從此音訊全無。這兩樣寶貝中的任何一樣都可能重新引來一場血雨腥風。
白雲飛在醫院也布置了人手,停車的時候,他看到了羅獵的汽車,知道羅獵也已經來了,向常福道:“去查查,這些出沒醫院的江湖人物都是什麼來路,法租界的事情可容不得外人插手。”
羅獵正在和剛到的腦科專家探討瞎子的病情,今天確定手術方案之後,最遲後天就可以為瞎子進行二次手術。
白雲飛直接進入了瞎子的病房,病房內張長弓在負責陪護,看到白雲飛張長弓起身笑了笑道:“穆先生來了!”
白雲飛微笑著和張長弓打了個招呼,來到瞎子床邊,將手中的果籃放在床頭櫃上,親切道:“安翟,今天感覺怎麼樣啊?”
瞎子歎了口氣道:“還能怎麼樣?我看不見,也想不起來,你們對我都不錯,都說是我朋友,可我一個都想不起來,我簡直成了一個廢物。”
白雲飛道:“吃不吃水果?”
瞎子搖了搖頭。
白雲飛拿起一個蘋果飛快地削了起來,削得又快又好,白雲飛道:“我小的時候,我媽開了個水果攤,打小我就跟著幫忙,所以練就了一手削水果皮的絕活兒,隻削不吃。”他將削好的水果遞給了瞎子。
“吃不起啊,我那時候就知道,這水果攤是我們娘倆的一切生活來源,有了這個攤子,我們就能吃上飯,我們娘倆就能活下去,實在是嘴饞了,我就吃水果皮。”
瞎子道:“你也是受過苦的人啊。”
白雲飛笑道:“我比多半人受的苦都多,我本以為水果攤能夠讓我們娘倆吃上飯,哪怕是饑一頓飽一頓,至少我能跟我娘生活在一起,可很快我就明白,這樣的世道根本就沒有什麼保障。”
瞎子點了點頭,彆說一個水果攤,就算是有家財萬貫,在這樣動蕩的亂世也談不上保障。
白雲飛道;“我娘實在是養不了我了,於是狠心讓我學了戲。”
瞎子道:“穆先生還唱過戲?”他過去其實是知道的,可現在忘了。
白雲飛道:“其實眼睛看不到東西也不是什麼壞事,眼不見為淨,忘了過去的事情也就忘掉了許多煩惱。”
瞎子道:“我都忘了自己是誰?”
白雲飛拍了拍瞎子的肩膀:“好好休息。”
白雲飛來到病房外,正看到迎麵走來的羅獵,他微笑點了點頭道:“羅老弟!”
羅獵笑道:“您今兒這麼早啊?”
白雲飛道:“閒著也是閒著,不瞞你說,我看人隻是個借口,主要是來跟老弟商量點事兒。”
羅獵心說這白雲飛倒是坦白,指了指外麵的花園道:“咱們外麵說話。”
兩人來到花園的連椅上坐下,白雲飛掏出煙盒,羅獵擺了擺手,白雲飛見他不抽,也將煙盒收了起來,輕聲道:“安翟好像什麼都忘了。”
羅獵歎了口氣道:“我跟新來的腦科專家討論過,他恢複記憶的可能是五五開。”
白雲飛道:“那不是說有可能一輩子都記不起過去的事情了?”
羅獵道:“對他來說未必是什麼壞事。”
白雲飛的目光朝遠方看了看,他低聲道:“周圍有不少雙眼睛在監視著咱們呢。”
羅獵笑了起來,其實他早就留意到了這件事,在監視他們的人中,有警察,也有江湖中人,這其中多半都是為了瞎子而來。
白雲飛意味深長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羅獵道:“你也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羅獵道:“說句你未必相信的話,我和瞎子從小玩到大,連我都不知道他的外婆是什麼盜門第一高手陳九梅。”
白雲飛道:“我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些秘密連最親的人都不能告訴。”
羅獵道:“翡翠九龍杯,東山經,這兩樣東西隨便拿出一樣都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白雲飛道:“昨天法租界巡捕房被人給公然洗劫,證物室被炸,所有證據不知去向,尤其是關於周曉蝶的。丟失的最重要的一樣東西,就是翡翠九龍杯。”
羅獵道:“居然有人膽敢在法租界動手。”
白雲飛笑道:“你就敢!”
羅獵不露聲色道:“我雖然沒什麼錢,可翡翠九龍杯還不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