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槍的人是風九青,她來得還算及時,關鍵時刻將家樂救下。
這邊的動靜將列車上的旅客驚醒,通過初步的檢查,前來劫持家樂的兩名綁匪全都是日本人,最早準備叫醒家樂的那名列車員也死了,隻不過他的體表並未發現明顯的傷痕,眾人都將他的死歸於這兩名劫匪的身上。
羅獵卻認為事實並不是這樣,風九青將惶恐的家樂重新帶回包廂,宋昌金本想離去,卻被羅獵攔住了去路。
宋昌金看了看周圍,歎了口氣道:“有你在的地方就會有麻煩。”他想從羅獵身邊經過,卻被羅獵抓住手臂,連拖帶拽弄到了7號包廂內,宋昌金苦笑道:“你這是乾什麼?生怕彆人不知道你我之間的關係?”
羅獵道:“說,為什麼要把我拖進這件事裡?”
宋昌金裝糊塗道:“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羅獵道:“家樂在車廂內跑來跑去,風九青一直跟著,你們此前肯定見過麵,昨天午飯的時候卻裝出頭一次見麵的樣子。”他其實早就看出了破綻,宋昌金此行的目的一定和風九青有關,自己的身份十有八九也是宋昌金告訴了風九青,不然風九青又怎能對自己如此了解。
宋昌金道:“你多疑了。”
羅獵道:“三叔,你若是遇到了什麼麻煩,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可你若是對我欺瞞哄騙,休怪我不念血脈親情。”
宋昌金咬了咬嘴唇,歎了口氣道:“就知道瞞不住你,隻是我也沒有想到會在車上遇到你。”
羅獵道:“你和風九青一樣都是護送家樂的對不對?”
宋昌金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和家樂不熟,隻是風九青找到我,讓我幫忙將這孩子送到奉天,我曾經欠她一個人情,所以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可答應之後,方才發現那孩子是個天大的麻煩。”
羅獵剛才已經領教了家樂的厲害,這小男孩應當擁有某種特殊能力,在夢遊的狀態下居然可以操縱金屬。
宋昌金道:“他幾乎每夜都會夢遊,無論是捆綁還是將他銬住,他都能夠輕易擺脫,而且更可怕的是,他在夢遊的狀態下居然還可以催眠彆人。”
羅獵皺了皺眉頭,他從未聽說過如此詭異的事情。
宋昌金道:“離他越近,就越容易受到影響,風九青跟他在一個車廂,雖然她非常警惕,仍然被這孩子催眠。”
羅獵暗忖,這可能就是剛才風九青沒有及時出現的原因。羅獵道:“他是風九青的什麼人?”
宋昌金道:“我也不甚清楚,我隻知道風九青的哥哥因為盜竊被徐北山給抓了,可能要被砍頭,所以風九青才帶著這孩子去交換。”
羅獵道:“你是說這孩子可以換得她哥哥的自由?”
宋昌金道:“應該是這樣。”看到羅獵滿臉的質疑不由得苦笑道:“你是我親侄子,我是你親叔叔,我怎會騙你?”
羅獵道:“如此說來這孩子對徐北山非常重要。”
宋昌金道:“當然重要,不然他也不會下那麼大的血本。”
羅獵深知這位三叔為人狡詐,他若肯說實話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他剛才出手也不是為了什麼報酬,隻是不忍心看到那男孩被人傷害,風九青舉止怪異,對於風家的所為,羅獵也曾經聽說,對宋昌金的無利不起早,羅獵領教頗深。暗忖這一切絕沒有表麵看起來那麼容易。
宋昌金笑道:“剛才真是多虧了你,我就知道我侄子從來都是古道熱腸,俠肝義膽。”他向羅獵討好地豎起了拇指。
羅獵道:“三叔,記得爺爺生前不止一次對我說,遇事皆讓三分利。”
宋昌金道:“若是小本生意,隻有一分利,我豈不是還要舍上兩分?”
羅獵笑道:“賠本賺吆喝。”
宋昌金道:“早晚得餓死。”
羅獵揚起他戴在尾指上的指環道:“這指環也是你給風九青的吧?”
宋昌金道:“這跟我可沒關係,我從沒見過你娘,當然不可能知道這指環的事情。”
羅獵道:“風九青怎麼會得到這指環,又怎麼知道我娘的事情?”
宋昌金道:“你問她。”他轉身準備離開,手落在門把上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風九青曾經是你爹的未婚妻。”
風九青望著終於睡去的家樂,歎了一口氣,聽到外麵的敲門聲警惕地問了一聲。聽出是宋昌金之後方才起身開了門,她有些緊張地望著宋昌金,責怪道:“你怎麼到這裡來了,若是讓他看到豈不是什麼都明白了。”
宋昌金搖了搖頭道:“你以為能夠騙過他?我這個侄子雖然年輕,卻是我所遇到的最聰明最厲害的一個,連我這個當叔叔的都對他佩服得很呢。”
風九青冷哼一聲道:“隻怕言過其實。”
宋昌金道:“剛才若不是他,家樂隻怕要出事。”
風九青無法否認這件事,轉身看了看家樂道:“他知不知道家樂就是……”
宋昌金慌忙做了個不要說下去的手勢,隔牆有耳,有些事不可輕易說出來。
風九青及時領會了他的意思,停口不說,沉默了一會兒道:“徐北山不是和日本人來往密切嗎?怎麼會有日本人想要帶走家樂?”
宋昌金道:“我也不清楚,咱們這次的目的是救人,至於這孩子……”他停頓了一下方道:“徐北山應該會妥善安置。”
初春的奉天春寒料峭,從南國到關外,天氣越來越冷,本已適應了江南的春意,仿若突然又進入了冬天,車窗外的原野仍然枯黃,柳樹仍未發芽,隻有小河中的流水顯露出春天應有的綠意,河岸上黑褐色的土層裸露在天光下,陽光照射的地方偶爾還可以看到斑斑點點的白,那是未曾融化的冬雪。
羅獵穿上了灰色毛呢軍大衣,整理好了行李箱,再有十多分鐘就到奉天,他做好了下車的準備。
昨晚的事情之後,一切都恢複了平靜,這列車廂的警戒也提升到了最高的級彆,羅獵一直沒有出門,他並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火車開始減速,羅獵在窗前坐下,摸出一盒煙,隻是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有人過來敲門,門並沒有鎖,得到應允後,風九青推門走了進來。
羅獵留意到她並沒有帶家樂過來,他也沒有起身迎接。
風九青道:“無論怎樣,還是要謝謝你。”
羅獵道:“我沒幫你什麼。”
風九青道:“我想了很久,有件事我還是要告訴你,你母親並不是正常死亡。”
羅獵的內心沉了一下,不過他的表情並沒有任何的變化,其實他一直對這件事存疑,母親離去的太突然,從生病到離去隻不過是短短一周的功夫,可母親並未說過什麼懷疑的話。
羅獵並不了解風九青,如果她當真如宋昌金所說是父親的未婚妻,那麼她和父親最終分手的原因是什麼?是不是因為自己的母親?對風九青的動機,羅獵心中存疑。
羅獵並沒有輕易去窺探風九青的腦域世界,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風九青並非尋常人物,自己看到的一切未必是現實,最大的可能就是風九青聯手宋昌金設下圈套將自己引入其中。
葉青虹此前遇險之後,羅獵的心態發生了一些改變,他擔心顏天心的事情會在自己的身邊重演,這也是他離開黃浦之後始終沒有和葉青虹聯係的原因之一。
風九青道:“徐北山就是害死你母親的人之一。”說完她就離開了羅獵的包廂。
羅獵真正認識到了風九青的心機,分彆在即方才拋出一個最為厲害的誘餌,羅獵無法確定她的話是真還是假,不過有一點他能夠確定,風九青要引自己入局。
列車緩緩進入奉天站,羅獵提前去了下一節車廂,他不想引起太多的關注,畢竟在一等車廂內發生了命案,正如他所料,列車到達之時,站台上已經站滿了嚴陣以待的軍警。
還好軍警並沒有調查列車的打算,或許因為整起案件已經非常明朗。
羅獵站在人群中眺望著,他看到一輛隸屬於北滿軍方的汽車借走了風九青和家樂。
宋昌金沒有跟著上車,也和他一樣混在人群之中。宋昌金沒有發現羅獵,戴上氈帽,悄悄混入人群中離開。
在出站口,宋昌金方才停下腳步,將手中有些破爛的藤條箱放下,轉身向後方笑了笑,他猜到羅獵一定會跟蹤自己。
羅獵也沒有回避,隨著出站的人群慢慢來到宋昌金的麵前,點了點頭道:“好巧啊!”
宋昌金笑得非常開心:“的確巧的很,大侄子,是不是有很多話想跟問我?”
羅獵搖了搖頭道:“我想知道的事情一定會查出來。”
宋昌金道:“想催眠我啊?”
羅獵道:“不可以嗎?”
宋昌金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羅獵道:“風九青被徐北山接走了?”
宋昌金道:“徐北山要得不是風九青,他要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