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一手知道董方明饑渴,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讓他大量飲水,必須有個循序漸進的恢複過程,否則董方明的身體很可能會出現問題。
董方明歇了一會兒,卓一手又遞給他一碗牛奶。
董方明將奶飲儘之後,精力漸漸得到回複,這才將隨同顏天心前去的經曆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顏天心此次前往新滿營主要是為了獲取情報,雖然她有心救出自己的叔叔,可畢竟現在顏拓疆已經被架空並控製,雖然表麵上還是甘邊寧夏護軍使,可行使權力的早已變成了馬永平。
馬永平為人陰險,城府極深,他當然不會放鬆對顏拓疆的監視,所以他們幾乎沒可能接近顏拓疆,並和他取得聯係。
可功夫不負有心人,終究還是被顏天心找到了辦法,她終於找到了接近顏拓疆的機會,可誰都沒有想到,身為親叔叔的顏拓疆竟然將顏天心出賣了。
卓一手聞言也是大驚失色,他愕然道:“你再說一遍?顏拓疆出賣了大當家?”並非是卓一手對董方明不相信,可以說他是看著董方明長大的,這個年輕人有情有義,對顏天心更是忠心不二,他應當不會撒謊,可這件事畢竟於理不合。此前他們之所以能夠從新滿營全身而退,多虧了顏拓疆給他們暗示,顏拓疆沒道理當初幫了他們,現在又出手對付自己的親侄女。
董方明點了點頭道:“是他,就是他,大當家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跟他見麵,隻要他不說,沒人知道我們的身份,他根本不念親情,如果不是大當家拚死抵抗,我……我也沒機會逃出來……”說到這裡董方明的眼圈都紅了。
卓一手點了點頭。
董方明道:“卓先生,快,快去告訴其他的弟兄,咱們連雲寨的人馬就算拚了性命也要將大當家救出來。”
卓一手雖然心中焦急,可是他並未亂了方寸,起身在石屋內走了幾步,沉聲道:“就算把所有人都帶過去,咱們也未必能夠救得了大當家。”他們雖然從連雲寨遷來了數千人馬,可是仍然無法和軍方相提並論,甚至他們在人數上連譚天德那幫土匪都比不過,如果傾巢而出去救顏天心,正麵攻打新滿營,恐怕連大門都攻不進去,剛剛搶到的根據地又會出現空虛。
譚天德那幫人得了消息勢必會突襲他們的後方,到時候他們會被斷了後路,說不定整個部族都會被滅絕,顏天心身為連雲寨的大當家,自然不能不救,可救人也需講究策略。
董方明滿臉錯愕道:“卓先生?難道咱們要見死不救?被抓得是大當家啊!”
卓一手沉聲道:“人不能不救,可此事不能對外泄露消息,尤其是不能讓部族的人知道。”
董方明因不解而憤怒:“先生若是害怕,我一個人去,就算拚掉這條性命,我也要將大當家救出來。”
久未發言的羅獵道:“卓先生不是害怕,而是因為救人之事不宜聲勢過大,就眼前的形勢而言,即便是整個連雲寨的人馬出動也解決不了問題,反倒打草驚蛇,讓軍方先做好準備,如果譚天德得到消息趁虛而入斷了你們的後路,到時候遇到麻煩的不僅僅是顏寨主一人,而是你們整個部族。”
董方明看了羅獵一眼,他和羅獵曾經有過一麵之緣,也知道顏天心對他極為推崇,隻是不知道他因何會在這時過來,心情不好自然對羅獵的態度也沒那麼客氣,冷冷道:“我們部族的事情和外人無關。”
羅獵知道他心情不好,隻是微微一笑並未跟他一般見識,卓一手卻感到不妥,董方明顯然在客人麵前失了禮數,斥責道:“方明,不得無禮,羅先生是我們連雲寨最尊貴的客人,也是大當家的好朋友,我們都沒有將他當成外人,快向羅先生道歉。”
董方明當然知道羅獵和顏天心是患難之交,被卓一手嗬斥之後也不做聲,可也不願向他道歉。
羅獵主動為他解圍道:“卓先生勿怪,董大哥也是因為牽掛顏寨主的安危,他對我並無惡意。”
董方明抬頭看了羅獵一眼,目光中並無感激,心中反倒抱怨,用不上你來當好人。
羅獵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並未和董方明計較,向卓一手道:“卓先生若是前往新滿營,能否帶我同行,作為顏寨主的朋友,我也不能坐視不理,希望能夠出一份力。”
聽到羅獵主動請纓前往,卓一手自然求之不得,其實他也知道以羅獵和顏天心的關係,羅獵必然會參予到營救顏天心的計劃中來。
董方明雖然態度不好,可他也明白羅獵智勇雙全,若是能夠得到他的幫助,他們就如虎添翼。可僅僅他們三人,恐怕還是勢單力孤吧,想要將顏天心從軍方的手中救出隻怕沒那麼容易。
卓一手道:“人不宜多,我還能請到一位厲害的幫手。”
羅獵就算敲破腦袋都想不到卓一手所說的幫手竟然是吳傑,吳傑就住在新滿營,其實他早在兩月之前就已經抵達了這裡,卓一手對此隻字不提,此前居然還在羅獵的麵前裝得一無所知,現在又道破這件事等於自打耳光,老奸巨猾如卓一手居然對此坦然自若,甚至連一個字子的解釋都沒有,其實大家都是聰明人,對於說過的謊話心知肚明就是,解釋反倒越描越黑淪為下層。
卓一手相信羅獵能夠理解,隱瞞吳傑的事情自己卻有不得已的苦衷。
羅獵也是抵達新滿營之後,方才在新滿營狼雲觀的算命攤上見到了吳傑,這位昔日回春堂的江湖郎中,來到甘邊搖身一變居然乾起了摸骨算命的行當。
羅獵是在卓一手的指引下來到這裡尋找幫手,直到見到在那裡為人算命的吳傑方才意識到自己被卓一手給騙了,唇角不禁泛起一絲苦笑,難怪卓一手不肯過來,是怕當麵揭穿過於尷尬吧。
新滿營的夏天雖然不比內地炎熱,可是陽光極其毒辣,吳傑一身長衫坐在樹蔭之下,他的生意頗為冷清,羅獵在一旁站了足有一刻鐘的功夫,都不見一個人光顧他的小攤。
吳傑也樂於享受這片蔭涼,擺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架勢,不時端起他的紫砂壺啜一口清茶,他的雙眼雖然看不見,可是內心卻早已感覺到有人正在關注著自己,對方刻意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在這樣的距離下自己無法準確判斷出他的特征,難道他對自己有所了解?吳傑感到對方的莫測高深。
高手相遇,首先就是耐心的比拚,吳傑雖然無法判斷對方的身份,可是已經猜測出對方十有八九對自己應當沒有惡意。
羅獵終於向吳傑走了過去,吳傑對他而言亦師亦友,雖然顏天心委托他傳功給自己,可是直接授業的畢竟是吳傑,正是吳傑讓自己在武學上的認識到達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
羅獵並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步伐節奏,當吳傑聽到他的腳步聲的時候,內心緊繃的弦終於鬆動了,他從熟悉的腳步聲判斷出了來人的身份,可在通常他卻可以從一個人的外在氣息率先做出判斷,人不同,氣質也會不同,常人可以通過雙眼的觀感來判斷一個人的氣質,而吳傑是一個盲人,他通過內心的感知來做出判斷。
可是即便判斷出了羅獵的身份,吳傑的內心仍然感到迷惘,他和羅獵北平一彆已有數月,時間可謂不長不短,在這段時間內羅獵帶給他的感覺竟如同換了一個人似的。在傳授給羅獵呼吸吐納方法之後,吳傑的確領教到他超人一等的稟賦,可畢竟都在他預計的範圍之內,在他離開北平之前,他就察覺到羅獵發生了脫胎換骨般的變化。隻是那時並未有機會詢問,而這次見到羅獵,變化似乎更大了。
“吳先生!”羅獵的聲音依然平靜無波,不卑不亢。除了他之外,吳傑還從未見過一個像他這般如此冷靜的年輕人,這樣風波不驚的心態究竟是怎樣修煉而成?吳傑暗自猜測,羅獵這位年輕人必然有著不同於常人的坎坷經曆。
吳傑道:“真是想不到,咱們這麼快就遇到了。”
羅獵微笑道:“有緣人終究會走到一起。”
吳傑淡然道:“你的有緣人隻怕不是我吧?”
羅獵聽出他這句話另有所指,輕聲道:“吳先生的生意有些冷清啊。”
吳傑道:“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我不介意做熟人的生意。”
羅獵於是就在他的算命攤子旁坐下。
吳傑道:“把手給我,我無法看麵相,隻能摸骨。”
羅獵毫不猶豫地將左手遞給了吳傑,吳傑抓住他的左手,隻是普通人一樣握著,並沒有繼續探索的舉動,吳傑道:“卓一手讓你來的?”
單從他的這句話羅獵就能推斷出吳傑來到這裡的事情隻有卓一手一個人知道。
吳傑又道:“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