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治軍笑道:“你叫我姐夫就彆跟我見外,這麼著,我儘快幫你打探消息,一旦有了眉目我馬上去通知你。”
羅獵將自己目前的住處告訴了董治軍,又讓他彆將這事兒告訴英子,畢竟英子是個熱心腸,若是讓她知道保不齊又得多管閒事。
羅獵回到旅店,阿諾等得早已不耐煩,看到羅獵回來,忍不住抱怨道:“你怎麼出去那麼久?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情!”鼻子抽了抽,然後又湊近羅獵用力嗅了兩下,怒不可遏道:“你居然背著我去喝酒!”他可以容忍羅獵一聲不吭出門大半天,卻無法容忍這廝出去喝酒不叫上自己,尤其是自己擔心他出事一直到現在滴酒未沾,阿諾因此感覺到自己的友情被羅獵無情踐踏了。
羅獵嗬嗬笑了起來,從口袋中摸出一個紙包兒,裡麵裝得熟牛肉還熱乎著,又變魔術一樣從懷裡摸出一瓶酒,輕輕放在桌上。
阿諾看到兩樣東西頓時眼睛發光,顧不上多說話,擰開酒瓶蓋兒咕嘟咕嘟灌上了幾口,又捏了塊牛肉塞到嘴裡,舒舒服服地打了個酒嗝道:“你還算有些良心。”
羅獵拉了張椅子坐下:“我離開這段時間有沒有什麼事情?”
阿諾道:“你想有什麼事情?”羅獵離開的這段時間無風無浪,方克文沒有回來,也沒有人過來找麻煩。
羅獵點了點頭,阿諾找了個玻璃杯,倒了半杯酒遞給他,羅獵道:“我還是喝茶!今晚已經喝了不少了。”
阿諾警告道:“以後再被我發現你撇下我偷偷出去喝酒,我跟你絕交!”說完又將剛倒的半杯酒一口喝乾,他是一點都不舍得浪費。
羅獵道:“我給張長弓發了電報,讓他儘快趕來津門。”
阿諾聽說羅獵已經將張長弓叫來,頓時明白他們眼前所麵臨的處境不容樂觀,低聲道:“你是說,咱們會有麻煩?大麻煩?”
羅獵搖了搖頭,起身倒了一杯水,輕聲道:“確切地說,可能會惹一些麻煩。”
人在很多的時候控製不住自己,方康偉就是這樣,雖然他很想在所有人麵前表現出孝子賢孫的一麵,然而他的煙癮卻不允許他這樣做,一旦煙癮發作百爪撓心,又如萬蟲蝕骨,鬆雪涼子白天的一巴掌仍未消腫,傷疤未好,方康偉已經沒了記性,趁著夜深人靜,這廝故態複萌,再次溜回自己的房間內吞雲吐霧,還好這次鬆雪涼子沒有尾隨而至,方康偉得以儘情享受一番,欲仙欲死吞雲吐霧之後,這貨居然在羅漢床上酣暢地進入了夢鄉,不知不覺一晚渡過。
如果不是有人丟了一張報紙在他臉上,方康偉的美夢還會繼續下去,確切地說,這張報紙是卷起來狠狠抽打在他的臉上,作為方康偉新娶的姨太太,鬆雪涼子顯然對方康偉沒有任何的敬畏之心,甚至可以說連起碼的尊重都沒有。
方康偉殘存的自尊心本想發怒,然而遇到鬆雪涼子充滿殺機的冷酷目光,頓時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強忍住心頭的怒火,低聲道:“我……我太累了,這就出去……”他以為鬆雪涼子是來叫自己前去守孝。
鬆雪涼子揚起手中的報紙狠狠丟到了方康偉的胸前:“睜大你的眼睛,仔仔細細看清楚,方克文不但活著,而且已經來到了津門。”
方康偉此時方才完全清醒了過來,他抓起那張報紙,展開報紙,看到頭版頭條刊登著觸目驚心的幾個大字——豪門闊少,神秘回歸,家產之爭,一觸即發。方康偉揉了揉眼睛,確信自己沒有看錯,這才迅速通讀了一下頭版頭條的文章,他不忘看了看日期,這才知道自己在羅漢床上睡了一夜,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報了。
方康偉合上報紙用力搖了搖頭道:“假的,他已經死了,人死不能複生……”抬起頭看到鬆雪涼子充滿疑竇的目光,又道:“肯定是假的,你知道的,這些新聞記者就會捕風捉影胡說八道,我爺爺剛剛去世,他們肯定要借著這件事來製造文章。”
鬆雪涼子輕聲歎了口氣道:“誰說他已經死了?你有沒有見過他的屍體?”
方康偉被她問住,愣了一下方才道:“五年了,他失蹤整整五年了,如果他還活著,應該早就回來,即便是他不想回來,至少也會有一封信。”
鬆雪涼子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我得到消息,這五年他一直都在蒼白山,也是在最近方才獲得自由,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來津門?要偽裝成你的妻子?”
方康偉倒吸了一口冷氣,顫聲道:“難道你……你們早已知道他活著?”
鬆雪涼子道:“你雖然是老頭子的親生兒子,卻非是他指定的繼承人,如果不是你哥哥死了,你侄子又湊巧失蹤,你以為老頭子會放心將方家的產業交到你的手上?”
她的這番話戳中了方康偉的痛處,在父親的眼中自己是最不爭氣的那個,他根本沒有將自己當成親生兒子看待,生前就多次放話,他死後一個銅板都不會留給自己,同樣都是他的兒子,他對方康成就比自己要好得多,做兒女的通常會埋怨父母的不公和偏心,很少去反思父母因何要這樣做?鬆雪涼子並沒有說錯,如果大哥仍然在世,如果侄子方克文沒有失蹤,那麼方家的產業絕輪不到自己來繼承。
那又如何?即便老頭子再不喜歡自己,也改變不了自己繼承他財富的事實,方康偉此時方才意識到現在的方家已經是自己當家做主了,自己不應該太過懦弱一味忍讓了,至少在這個咄咄逼人的日本女人麵前要拿出一些硬朗和骨氣,方康偉從羅漢床上爬起來,鼓足勇氣向鬆雪涼子道:“你們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了,方家內部都沒說什麼,又何必在乎外人胡說八道。”
鬆雪涼子冷冷道:“小題大做?你終日隻知道抽你的福壽膏,外麵的事情你又懂得多少,方家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方康偉被她的冷漠和傲慢激怒了,一味地忍氣吞聲非但沒有換來對方的理解,反而讓她越發看不起自己,方康偉怒道:“我的確了解不多,可是我知道現在方家的決策權掌握在誰的手中,想要跟方家合作的人有很多!”
鬆雪涼子因他的這番話而笑了起來,冷若冰霜的俏臉有若春風拂過,頓時冰雪消融,美眸流轉,眼角含春。
方康偉還是第一次見到她笑得如此嫵媚動人,不由得為之一呆,可馬上就意識到此女雖然豔如桃李,可心如蛇蠍,提醒自己千萬不可被她的美貌所迷惑。
鬆雪涼子道:“你不說,我差點忘了,你現在是方家唯一合法繼承人的事情,可是如果你害死親生哥哥的事情傳出去,你以為自己還可以繼續做方家的主人?以為你還可以在這世上立足。”
方康偉的麵孔頃刻間變得毫無血色,他有些惶恐地搖了搖頭,希望鬆雪涼子不要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探討下去。
鬆雪涼子不屑望著他道:“你最好搞清楚,究竟是誰幫你走到這一步,我們可以將你捧到高高在上的位置,一樣可以將你打落凡塵,隻要你不聽話,我不但要讓你成為千夫所指萬人唾棄的對象,我還要讓你生不如死!”
方康偉剛剛鼓起的勇氣已經被鬆雪涼子完全瓦解,他低下頭去,再不敢看鬆雪涼子的眼睛。
鬆雪涼子道:“何去何從,你自己掂量,風風光光把老先生給葬了,這兩天我還有其他事要處理,你最好不要給我惹麻煩!”
鬆雪涼子離開之後並沒有前往靈堂,事實上以她目前的身份在方家沒有太強的存在感,昨天發生的爆炸,今天關於方克文歸來的新聞鋪天蓋地,已經將方家這個在津門舉足輕重的家族推向眾人關注的焦點,這並不是鬆雪涼子的初衷,雖然她早已預料到方老太爺的死會引起津門的震動,可是一個癱瘓三年的老爺子,其影響力必然衰退不少,世態炎涼,肯定會有不少人放棄前來吊孝的想法。
為了避免驚動太多的輿論,鬆雪涼子授意方康偉拒絕了大部分的新聞媒體,隻是將這次葬禮的報道獨家授權給明章日報,而這家報社有很深的日方背景。然而計劃不如變化,從昨天在方公館門前出現的爆炸槍擊案開始,事態就不斷變得複雜,甚至有逃脫她掌控的跡象。
鬆雪涼子換上便裝從方公館後門離開,乘車去了日租界,津門的日租界是中國五個日租界中規模最大,也是最為繁榮的一個,1896年,清政府和日方簽訂《中日通商行船條約》,兩年後簽訂《津門日本租界協議書及附屬議定書》,正式劃定日租界範圍,南鄰法租界,西北與津門老城相望,1903年以後,日方進行了浩大的填築工程。由於其絕佳的位置,很快就發展成為津門的娛樂商業中心,在日方的縱容下,租界煙土合法化,因此日租界也成為煙館、妓院雲集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