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道:“常發,算了,既然安翟那麼有責任心,就讓他做副隊長唄。”她還是以大局為重,既然選擇和羅獵合作就不妨對他多一點尊重和信任,安翟是羅獵最好的朋友,對安翟的讓步其實就是給羅獵麵子。
阿諾道:“我無所謂,隻是隊伍最要緊是團結……不過你要是當了,很難服眾,又怎能團結。”
瞎子也不是傻子,看出這幫人對自己沒一個服氣的,叫屈道:“我他媽才不想當,算了,你們現在就是求我我也不乾了!”他也看出來了自己不得民心,本想蹭個副隊長威風威風,可現在這種狀況下就算勉強當上了也沒人服氣,還是彆丟人了。
羅獵道:“所謂隊長也隻不過是個名稱罷了,咱們既然是一個團隊,既然是為了共同的目的,那麼大家就要團結起來,合作無間,大家人人平等,沒有誰高誰低,我說對了大家聽,若是說錯了,大家一樣可以反對。”
麻雀點了點頭,阿諾端起酒杯道:“來,咱們一同乾了這一杯,祝願獵風敢死隊馬到功成,一帆風順!”
從奉天到蒼白山並未開通鐵路,所以他們選擇駕車前往,途經撫順、通化、白山,行程大約五百餘公裡。
汽車經過通化的時候就已經下雪,道路濕滑難行,中途又遭遇了車輛拋錨,幸好有阿諾這位高明的機師在場,可是惡劣的天氣和路況讓他們不得不放慢了行進的速度,原本準備一天走完的路程足足花去了他們兩天的時間。在白山修整一天之後,他們將汽車留在了白山,於當地購買了五匹健馬,選擇騎馬入山。
大雪已經下了兩天兩夜,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羅獵騎在一匹黑色高頭大馬之上,氣宇軒昂,一馬當先,緊跟在他身後的是瞎子,瞎子用羊皮襖將自己裹得像一個圓球,前胸掛著一個特製的棉兜,小狗安大頭把腦袋從裡麵露了出來,黑亮的眼睛充滿新奇地望著這白皚皚的世界,不時興奮地發出幾聲犬吠。背負瞎子的棗紅馬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顯然被瞎子沉重的份量折磨得不輕。
阿諾和瞎子並轡而行,他騎得也是一匹棗紅馬,一手拎著馬韁,一手拿著軍用水壺,走幾步就灌上一口伏特加,利酒精來溫暖身體,這廝不睡覺的時候基本上都處於醉酒狀態。按照他的說法,酒是上帝賜給人類的最好禮物,既能夠取暖還能夠助眠。
麻雀和常發兩人在最後,兩人的坐騎一白一灰,所有馬匹全都是常發精心挑選,速度雖非一流,可是重在吃苦耐勞,尤其是善於負重,事實上在山區速度往往派不上用場,耐力才是最為關鍵的。
前往蒼白山的路上,不時看到有拉著木材的騾車過往,那些騾車大都隸屬於中日合辦的鴨綠江采木公司八道江分局。名為中日合辦,實際上的控製權卻在日本人的手中。大批木材被源源不斷地從蒼白山林海中砍伐,然後通過騾馬撈運的爬犁運輸到白山三岔子,再編筏由渾江順流而下,經過通化送往丹東。目前從蒙江排子到三岔子的輕便鐵路已經部分修建完成,木材的運輸變得更加方便。
在羅獵的眼中這就是日本對中華財富的掠奪,滿清雖然覆滅,民國卻未能如最初預想的那樣帶給中華振興和崛起,他們所看到的隻是軍閥為了爭權奪利而相互殘殺,看到得隻是滿目瘡痍的河山,看到得隻是流離失所的百姓。
麻雀從後麵趕到了羅獵的身邊,她又裝扮成了一個絡腮胡漢子,麵龐紅撲撲的,一雙眼睛也是異常的明亮。可能是習慣了麻雀的偽裝,羅獵居然能從滿臉的絡腮胡中看出女性的柔媚,微笑道:“像條漢子!”
麻雀笑了笑,笑得很好看,一雙眼睛宛如天空中的星辰般眨啊眨啊,胡子下的嘴唇矜持地抿著,笑不露齒,可這樣的笑容出現在這樣一張大胡子麵孔上就有些違和了。
羅獵道:“你最好彆笑,不然就露陷了。”
麻雀道:“不是每個人都像你眼睛那麼賊。”
羅獵笑道:“我不是眼睛賊,是鼻子靈!”
麻雀頓時想起他們初次見麵,羅獵識破自己女兒身的事情來,麵孔頓時一熱,這廝蔫壞。她佯裝沒有聽懂,岔開話題道:“咱們今天下午應該可以到馬家屯。”從教堂下麵找到的地圖上,馬家屯是其中的一個標注地點,她父親日記上也專門提過馬家屯,當初他們進入蒼白山探險的時候曾經在馬家屯落腳。
羅獵抬頭看了看天空,輕聲道:“這場雪不知要下到什麼時候。”
身後響起常發的話:“誰都說不準,這樣的雪若是再下上兩天,恐怕就要大雪封山,咱們隻怕找不到上山的道路了。”
羅獵道:“等到了馬家屯咱們找一個當地的向導,爭取儘快進山。”
午後雪非但沒有變小反而變成了鵝毛大雪,風力明顯增強,西北風夾雜著大片的雪花拍打在他們的麵孔上,馬匹行進的速度明顯放緩,他們一個個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饒是如此暴露在外的眉毛和胡子也都被雪花染白,一個個看起來都變成了鶴發童顏的老頭兒。
安大頭將腦袋縮進了給它特製的睡袋裡麵,瞎子開始還嘟囔抱怨著惡劣的天氣,可很快就意識到這樣隻能讓他體內的熱量更快的流失,於是果斷閉上了嘴巴。
一行人在風雪中躑躅行進了整整一天,終於在臨近天黑的時候抵達了他們的預定落腳點馬家屯。
馬家屯位於蒼白山牛頭嶺西麓山腳下,蒼白山的山峰大都以形狀命名,當地山民根據山勢的形狀賦予一個個鮮活生動的名字,不過現在的天氣狀況惡劣,即便是瞎子這樣的夜眼也無法透過漫天雪花看清牛頭嶺的全貌。
馬家屯並不大,裡麵住著幾十戶人家,這些村民大都以伐木采參為生,屯子正南有一片開闊的山地,每年春季到來冰雪消融,可以種一季苞米。過去馬家屯雖然算不上富裕,可村民們也基本算得上自給自足,在這樣的亂世能夠吃飽飯已經非常難得。
馬家屯村口有一家天福客棧,前來客棧打尖住宿的都是一些進山的參客,每年八九月份是客棧生意最好的時候,成百上千的參客帶著一夜暴富的心理而來,進入古樹遮天的蒼白山林海尋找人參,等到九月霜降以後人參紅色的果實打落,山參就不再好尋找,參客也開始陸續離開,就算選擇繼續逗留也不會超過十月底,一旦開始下雪,整個蒼白山就變成了危機四伏的險地,很少有人會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
眼前已經是十二月末,也到了一年之中蒼白山最冷的季節,天福客棧已經處於歇業狀態,除了老板趙天福兩口子仍在看店,夥計們也都暫時打發回家了。
羅獵一行人的到來顯然讓趙天福有些意外,不過有客人照顧生意終究是好的,挑著燈籠冒著大雪將眾人請入了客棧,山野鄉村自然比不上城市的條件,隻有一間客房燒了大炕,羅獵他們五個人必須要睡通鋪了。
趙天福兩口子當然認不出女扮男裝的麻雀,認為五個大老爺們即便是擠一擠也無妨。麻雀問過之後確定沒有多餘的房間也就死了心,暗忖大不了自己坐上一夜,也不能跟這四個大老爺們擠在一張床上睡覺。其實客棧的客房倒是不少,隻是因為生意清淡,所以大都沒有將火炕燒起來。
羅獵悄悄將麻雀叫到一邊,小聲道:“將就一晚吧,大家在一個房間內也好有個照應。”
麻雀道:“我可沒說什麼。”
瞎子已經張羅著讓趙天福兩口子去做菜了。
趙天福兩口子也是在阿諾摘下頭頂的狗皮帽子方才認出這廝是個外國人,難免多看了幾眼,趙天福來到羅獵身邊好奇問道:“還有個毛子?”滿洲最常見的就是俄國人,老百姓習慣地把他們成為毛子。
羅獵笑道:“不是毛子,是英國人,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