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士官在槍口的威逼下,一個個無奈地將槍口落下,大帥的仇要報,可是他們的性命更加重要,這裡是黃浦,他們不得不考慮其他的因素。
穆三爺向陸威霖道:“年輕人,放開我乾女兒,我讓你活著離開藍磨坊。”活著離開藍磨坊是交換條件,隻要沒有離開租界,沒有離開黃浦,穆三爺想要找到一個人還不容易。
陸威霖唇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他將槍口繞到葉青虹的頸下,然後卻又突然改變槍口的方向,蓬!蓬!蓬!蓬!連續四槍,竟然將任忠昌的四名士官全都擊斃當場,槍槍爆頭,無一例外。
身為旁觀者的羅獵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既歎服於陸威霖精準的槍法,又感歎他的冷血殘酷。
穆三爺的八名手下舉起槍同時瞄準了陸威霖,穆三爺的目光在地上橫七豎八的四具屍體掃了一下,仍然處變不驚道:“你走!人給我留下!”
陸威霖寸步不讓道:“讓你的司機把汽車發動好,開到後門等我!”然後又道:“把槍全都給我扔到地上!”
穆三爺使了個眼色,八名手下猶豫了一下,仍然將槍扔到了地上。
陸威霖抓著葉青虹道:“勞煩葉小姐送我一趟。”
葉青虹的臉色有些發白,不過她的目光仍然鎮定,在這樣的狀況下能夠保持鎮定沒有癱倒在地已經很不容易了,她輕聲道:“我不知道你是誰,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會後悔!”
陸威霖用槍口重重抵住她的下頜:“走!”
葉青虹向舞台的一側使了個眼色,此時一道強光照射向他們兩人,卻是燈光師用聚光燈投射到他們的身上,強烈的光線讓陸威霖的視力出現了短暫失明。葉青虹的身軀水蛇一樣扭轉起來,一把抓住陸威霖握槍的手腕,然後用力擰轉,試圖奪下他的手槍,右腿隨之向後踢去,踢中了陸威麟的麵孔。陸威霖畢竟力大,握槍的手從葉青虹的手中掙脫開來。
一道寒光激射而出,徑直射入葉青虹旗袍的下擺,從她兩腿之間穿入,穿透旗袍的後擺,刺入陸威霖的右腿,陸威霖痛得吸了口冷氣,一槍將聚光燈擊碎,然後再也不敢做絲毫的停留,一瘸一拐地衝向後台。
穆三爺的八名手下從地上拾起手槍,等他們追上舞台陸威霖的身影已經從舞台消失。
葉青虹花容失色,低頭望著旗袍上的破洞,剛才飛刀擦身而過的刹那,她清晰感到凜冽的寒氣,大腿內側的嬌嫩肌膚應激生出細密的雞皮疙瘩。心有餘悸地舉目望去,卻沒有從人群中找出那個拔刀相助之人。
瞎子雖然膽小,可對於能夠把握到的機會絕不會輕易錯過,在所有人還驚魂未定的時候,他已經第一時間跳到了舞台上,風一樣衝到葉青虹的麵前,氣喘籲籲道:“葉小姐,你……不用怕……我……我來保護你……”
葉青虹秀眉微顰,她雖然沒有找到那個出刀之人,可是她卻能夠分辨出眼前的胖子絕對不是剛才幫助過自己的那個。
羅獵還是低估了瞎子的色膽,這種時候表現他英雄救美的決心,無異於將自身暴露於所有人的注目之下。和瞎子荷爾蒙上頭的衝動相比,羅獵由始至終都保持著冷靜,他之所以出刀阻止陸威霖,是因為對方的手段太過殘忍冷血,槍槍致命,如果不是陸威霖殺人太多,羅獵本想置身事外。
從葉青虹反抗時的出手可以看出她武功不錯,而陸威霖握槍的手在重獲自由之後,他並未向葉青虹射擊,要知道槍內本該還有三顆子彈。是陸威霖忙於逃命還是他動了憐香惜玉的惻隱之心?
穆三爺剛才的舉動不慌不忙不失大家風範,可是仔細一琢磨,他在這件事的處理上又好像有些不夠妥當,比如他下令讓手下人放下手槍,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到陸威霖的槍口下,而陸威霖殺死任忠昌的四名手下,卻沒有對穆三爺下手,證明穆三爺並非是他的目標,不過穆三爺何以能夠斷定殺手不會傷害自己?
葉青虹並沒有理會瞎子的獻媚,而是徑直走向穆三爺,瞎子本想跟上去,卻被兩名穆三爺的手下攔住去路,此時那八名前去追趕陸威霖的人也已經回來了,他們並沒有追上,陸威霖逃出後門之後,就上了一輛在那裡接應他的汽車揚長而去。
穆三爺的臉色陰鬱,此時租界的巡捕方才抵達現場,現場的觀眾在接受簡單盤問排除嫌疑之後就予以放行,現在誰也沒心情看什麼表演,一個個匆匆離去。
羅獵和瞎子也順利通過了盤查,來到大門外,雨在此時突然大了起來,他們隻能站在屋簷下躲雨。瞎子迎著冷風打了一連串的噴嚏,學著羅獵一樣將衣領豎起,望著不遠處一輛接著一輛離開的轎車,充滿羨慕道:“啥時候,咱們哥倆也能混上一輛車?”
說話間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靠在他們的麵前,車窗緩緩搖下,葉青虹的俏臉從裡麵露了出來,明澈的美目盯住羅獵:“上車!”
瞎子做夢都想不到這位大美女居然主動找上了他們,樂嗬嗬地想要走過去,卻被羅獵一把抓住了手臂:“謝了!咱們好像並不認識!”
瞎子用肩膀頂了頂羅獵:“既然人家葉小姐古道熱腸想送送咱們,咱們就搭個順風車唄!”
羅獵仍然不卑不亢道:“謝了!咱們不順路,葉小姐走好!”
葉青虹卻沒有要走的意思,輕聲歎了口氣,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舉起了一把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羅獵,然後輕輕晃動了一下手腕。
瞎子瞪大了雙眼,他也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邀請方式,確切地說不是邀請根本就是脅迫。
羅獵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整齊而潔白的牙齒,他並不相信葉青虹會在藍磨坊的門前開槍,更何況裡麵的巡警還在,不過他眼角的餘光看到不遠處有六名男子正在向他們靠近,那六人分明就是穆三壽的手下。
羅獵不慌不忙地走了過去,繞過車頭,拉開車門坐在副駕的位置。
瞎子也跟了上去,伸手想去拉車門,葉青虹卻道:“沒讓你上!”
瞎子本想表現出和羅獵同甘苦共患難的義氣,可此刻他感覺到自己的仗義和自尊一並被葉青虹侮辱了。他大聲道:“我們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要生要死都要在一起,彆以為有把槍我就怕你……”
話沒說完,葉青虹一踩油門,小轎車宛如離弦的箭一樣竄了出去,瞎子被飛速旋轉的車輪濺了一身一臉的泥水,一邊吐出嘴巴裡的泥水,一邊罵道:“牛逼什麼?你當老子想上你啊……”
周圍幾道陰影在向他逼近,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被穆三爺的六名手下包圍。
羅獵從後視鏡中看到瞎子被人圍攏的情景,正想詢問,葉青虹卻已經猜到了他的心思:“不用擔心,你朋友不會有事!”她將手槍隨手扔在手套箱內,順手摸出煙盒,從中抽出一支香煙,噙在嘴裡:“幫個忙!”指了指收藏火機的位置。
羅獵拿起火機,清脆的當啷聲之後,為她將香煙點燃。
葉青虹抽了口煙,吐出一團煙霧,黑藍色的美眸因煙霧的籠罩而變得虛無縹緲起來,羅獵並不喜歡女人抽煙,可是葉青虹抽煙的動作卻極其優雅,哪怕是不經意的細節都流露出一種卓爾不群的美。
羅獵把玩著手中的打火機,黃銅打造,兩麵各有一個精美的美杜莎浮雕,轉過來看了看底部,德國出品,正宗的舶來品,應當價值不菲。
葉青虹似乎想起了什麼:“抽煙嗎?不用客氣,自己拿!”
羅獵搖了搖頭:“不喜歡!”不喜歡並不代表著不會。
葉青虹笑了起來:“我也不喜歡,可是已經養成了習慣。”
“我還以為歌者都會愛護自己的嗓子。”
葉青虹熟練地將煙灰彈落在煙灰缸內,輕聲道:“我不喜歡在人前表演!”汽車拐入汾陽路,經過公董局,來到一片彆墅群旁,早有人打開了269號的鐵門,葉青虹徑直將轎車駛到小樓前。
這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建築,羅獵粗略的估計,這座彆墅占地約有十畝,小樓為四層鋼筋混凝土結構,主樓正前方有花園草坪,園內種植著各類名貴植被,有水池、小橋、假山、花壇,園中百花吐豔,植物花卉都會受到精心照顧,雖是深秋依然可以看到五顏六色的秋菊怒放。
如果不是陰差陽錯地遇到了葉青虹,羅獵是沒有機會進入這座黃浦頂級豪宅之中的,守衛森嚴是他的第一印象,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壓抑,從進入大門開始,他們一共經過了三道大門,而且每個大門旁都有警衛值守。
羅獵對葉青虹的認識基本上都來源於報紙,知道她今年二十歲,也知道她出生於法國巴黎,整個幼年和學生時代都在法國渡過,而且她的母親還是某個法國沒落的貴族家庭,父親是旅法商人,除了報紙上宣傳的簡介部分,其他的一無所知,在羅獵的印象中葉青虹是個家道中落的貴族小姐,迫於生計而成為舞女,來到法租界登台表演。可是眼前的一切已經推翻了他此前對葉青虹所有的印象,讓他開始重新審視這位神秘的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