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聖旨到(1 / 1)

弘治皇帝臉色蒼白,後頭的卷宗,幾乎已經沒有勇氣繼續看下去了。

這……還隻是查實的,那些沒有查實的呢?

這不查還好,一查,已是嚇死人了。

弘治皇帝閉上眼睛,神色透著也許疲憊之意,道:“牽涉了這麼多人?”

“是。”蕭敬道:“其中,有罪大惡極者,三十二人;較為嚴重者,也有二十餘人,除此之外,昏庸之人也不在少數,有百餘人之多。齊國公……齊國公……”

弘治皇帝終於又張開了眼睛抬頭看著蕭敬道:“他說了什麼。”

在弘治皇帝的目光下,蕭敬再不敢遲疑,立馬道:“齊國公說,陛下見了,一定擔憂,可是呢,這曆朝曆代,光鮮之後,肯定也有汙水橫流的臭水溝,隻是這光照不進去罷了。現如今,陛下與其他人不同,陛下聖明的……”

弘治皇帝鐵青著臉,壓壓手:“略過這些,撿重要的說。”

“齊國公說,這光照了進去,並非是壞事,聳人聽聞的事不少,與其無視他,反不如看清他,陛下是個有所為的聖君,見了這些,隻怕先是震驚,可很快,也會高興的很。”

弘治皇帝卻是喃喃道;“朕哪裡高興得起來,可怕,可怕。”

蕭敬抬頭看著弘治皇帝,不吭聲了。

現在,也唯有等陛下聖裁,自己是萬萬不敢做聲的。

忙碌了三日,蕭敬也是疲憊到了極點,去的時候,也沒想到要關起門來呆這麼多日子,因而也顯得草率,他現在隻想尋個地方,倒頭大睡。

弘治皇帝焦慮的背著手,來回踱步。

他甚至不知道積壓在案卷之下的,是否涉及到了哪一些他所熟悉的人,或許那個人,不久之前還獲得了自己的青睞,得到了自己的信任。

可他不敢看啊。

鍋蓋子是揭開來了,是自己當初勃然大怒,命方繼藩揭開的。

可現在呢……怎麼辦?

他想到了曹操。

曹操與袁紹作戰,當時袁紹勢大啪,朝中許多人,暗中與袁紹暗通款曲,與袁紹書信往來,在擊敗了袁紹之後,這些書信落在了曹操的手裡,曹操當著人麵,將這些書信燒乾淨,表示既往不咎。

這……是記錄在資治通鑒之中的,並且還提及了曹操的一句話:“當紹之強,孤猶不能自保,況眾人乎。”

這個故事,在其他地方,也是有過記載的。

可是這麼一個故事,卻在資治通鑒中著重的提及,其背後的深意,卻又完全不同。

此書乃是北宋司馬光所主編,其編寫的目的,便是‘鑒於往事,有資於治道’,說的再直白一些,這是帝王之書,是給帝王們看的。

幾乎在東宮,資治通鑒與四書五經一樣,都是最重要的學習教科書,其目的,便是以史家治史以資政。

可現在……弘治皇帝也發現,自己遇到了曹操一樣的難題。

曹操已有榜樣。

自己呢?

弘治皇帝深吸了一口氣,猛地,眼眸一張,眼中終於有了決然:“朕雖是身居深宮之中,卻也未嘗沒有深入民間,百姓已是苦不堪言,而今再見此等貪贓害民之事,若置之不理,朕心不安,他日若崩,見太祖高皇帝之靈,隻恐也無法交代,朕所驚者,竟是有人猖獗至這般的地步,京察使們的陳情,朕一概照準,嚴辦!”

蕭敬拜下,磕了個頭。

“陛下聖明!”

弘治皇帝臉色鐵青,拂袖道:“你在譏諷朕嗎?”

蕭敬:“……”

“奴婢萬死!”

“去休息吧。”

一份照準的旨意,火速至順天府廨舍。

這裡的京察使和京察們,都在焦慮的等著消息。

這兒夥食挺好的,雞鴨魚肉,樣樣管夠,張鶴齡很滿意,這讓他懷念起了當初自己大富的好時光,那個時光雖已一去不複返,卻難免令人懷念。

於是……這令他想起了《琵琶行》,那句長詩,形容的不正是自己嗎?琵琶女猶抱琵琶半遮麵,訴說往日的美好,而今,卻是人老珠黃,美好不在……這是自己的寫照啊。

啃著羊腿咀嚼的張鶴齡,眼裡竟忍不住眼睛濕潤,要哭了。他決定自己將這啃得差不多的羊腿收起來,用荷葉包了,帶回去給自己的兄弟吃。

朱厚照和方繼藩二人則是躲在一邊捉棋。

兩個人都是臭棋簍子,半斤對八兩,以令人驚訝的拙劣棋技,竟是殺了個難解難分,以至於在旁本是饒有興趣觀戰的張懋人等給氣得要吐血,恨不得將方繼藩或是朱厚照踹開,讓老夫來。

歐陽誌和劉瑾,一個默默的站在方繼藩身後,另一個麵帶笑容,不停的稱讚:“太子殿下這一步下的真好,妙啊,妙不可言。呀,乾爺這一步,真是令人難以意料。”

沒有人知道劉瑾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陳田錦與大理寺、刑部的幾人,傻傻的坐在另一邊,一言不發。

其實他們害怕了,心裡恐懼的不得了,三日的審核,觸目驚心,可怕,太可怕了,他們這才發現,自己好像來錯了地方,任錯了官職,這是給人當了槍啊。

於是腦海裡一片空白,滿腦子想著的乃是脫身之計,如何劃清界限,可現在又陷於此,竟是無計可施。

牟斌抱著手,倚在一處角落,這裡沒有光照,半邊臉隱入黑暗,那一雙眼睛,借助著黑暗,所有的銳利的鋒芒,統統掩去。

匆匆的腳步終於傳來:“陛下有旨。”

眼看要輸的方繼藩一聽,大喜,直接手一抹,將棋盤抹亂了:“好啦,乾正事,乾正事了。”

朱厚照生氣了,唧唧哼哼道:“老方,你又耍賴。”

他指著方繼藩,對歐陽誌道:“你統統都看在眼裡的,你的恩師耍賴,他明明要輸了,對不對?”

歐陽誌呆立著,臉上沒有任何反應,仿佛已去神遊去了,沉默了很久很久,也沒回答。

朱厚照咬牙切齒,這是一夥的啊,便道:“劉伴伴,你來說。”

劉瑾久經考驗,他決定在挨揍之前,先從袖裡取出一顆蠶豆,極速的丟入自己口裡,拚命咀嚼之後,方才道:“對也不對。”

“啥?”朱厚照齜牙。

劉瑾道:“是啥也不是啥。”

朱厚照怒瞪著他:“你再說一遍。”

劉瑾連忙將蠶豆咽進了肚裡,才跪倒在地:“殿下,您還是直接揍奴婢吧。”

方繼藩雲淡風輕的道:“太子殿下,都到了什麼時候了,您還在這裡計較輸贏得失,正經事要緊,若是太子殿下不服,那麼就算是臣輸了便是。”

朱厚照氣呼呼的怒道:“什麼就算是,你本來就是要輸了。”

此時,已有宦官匆匆進來,正色道:“陛下有旨,諸京察使所請,一切照準!”

朱厚照終於給這話轉了注意力,不禁握緊了拳頭,激動的道:“父皇總算是開竅了。”

方繼藩亦是激動不已,道:“簽發拘捕駕貼和搜查令,立即動手,務求一網打儘,不可有漏網之魚!”

朱厚照早就準備好了,朝劉瑾使一個眼色,劉瑾立即抱來了一個匣子。

匣子打開,是一份份早已準備,就等簽發的駕貼和文令。

朱厚照這邊,取出了一串印章來。

這都是小印。

他翻了翻,尋到了京察使陳田錦的章,哈一口氣,啪嘰……啪嘰……一個個蓋章。

陳田錦看得眼睛都直了,快步上前:“殿下,為何隻蓋下官一人。”

“這樣省事,這樣的好事不分先後,都是京察使,都是一樣的。”

陳田錦張口想說什麼,可腦海一片空白。

他太震驚了。

太子和齊國公胡鬨倒也罷了,陛下居然也如此肆無忌憚了?

這……這真不怕天塌下來啊。

一份份的駕貼和文令蓋章,而後,直接丟給劉瑾:“分發。”

“是。”

朱厚照坐下,接著四顧左右:“英國公張懋。”

“臣在。”張懋上前行禮。

朱厚照道:“立即坐鎮京營,十二個時辰之內,隨時聽候差遣。”

“臣得令。”張懋紅光滿麵,顯得精神奕奕之態,他又懷念起了當年,自己年輕時得金腰帶的時候。

朱厚照道:“錦衣衛都指揮使牟斌。”

牟斌自黑暗中出來,站得筆直,默然的行禮。

“北鎮府司,協助京察捉捕,此外,將南鎮撫司的大牢騰出來,所捕犯官,暫時在此收監。”

牟斌隻吐出一個字:“是。”

朱厚照接著道:“京察們,辛勞了這麼久,而我們,這幾日怕也沒少受罪,現在父皇降旨,希望借助我們之手,摘除一些害民的蠢蟲,這是父皇對我們的信任,我等定不能負了聖恩,好吧,大家各行其是,動手了!”

各個京察,得了各自的文令和駕貼,已是馬不停蹄的立即出發,隨後往順天府或廠衛直接調人,當日……京師震動……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一次京察,聲勢來的這樣的大,也來得如此之猛。

這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京察們,好像既有無窮的精力,又無所畏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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