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陛下洪福齊天(1 / 1)

方繼藩想來是怕死的。

這個世上,唯一讓他死的理由,想來也隻是為了中華崛起而死。

可若是中華崛起,需要他好好的活著,那麼,他不介意苟且偷生。

可在弘治皇帝麵前。

弘治皇帝越是讓方繼藩不準靠近,方繼藩偏要靠近。

我方繼藩不是嚇大的。

他看著那殿中角落裡戰戰兢兢,滿懷著恐懼的宦官。

他能理解他們。

做太監已經很不容易了,需要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更需要忍受內心的煎熬,要放得下低級的趣味,割舍掉人最原始的YU望。難道還不準人害怕嗎?

方繼藩放肆的到了弘治皇帝麵前。

抬頭,見蕭敬站在一旁,眼睛紅了。

皇帝就是蕭敬的天。

他和彆的宦官不同,他入宮時起,進了內書房讀書,接著,就送去了弘治皇帝那裡。

那時候的他,還很年輕。

宮裡的老祖宗們手指著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對他說:“你往後,就伺候著太子殿下,日夜相伴,不得離開寸步,太子樂,你便樂,太子憂,你便憂。太子若是高興,你便跟著享福,可若是太子有什麼閃失,你便去死。”

蕭敬記著這句話。

他無法遺忘。

哪怕是他已從天真爛漫的小宦官,漸漸的,變成了一個滿是城府的老太監,開始懂得搞陰謀,懂得算計,懂得計較利益的得失,懂得了皮笑肉不笑,通曉了這世上所有肮臟的事和肮臟的人心。

可他還記得這句話。

他是皇帝的影子。

方繼藩看了他一眼:“走開,彆擋著光。”

蕭敬抬著淚眼。

很幽怨的看方繼藩一眼。

他始終無法明白的是。

自己在宮裡,浸YIN多年,從一張白紙,成了一個足智多謀、深諳人心的老狐狸,可為啥……偏偏這個從前南和伯府的傻兒子,成日咋咋呼呼,囂張跋扈,沒心沒肺,可自己就混的不如他呢。

他乖乖後退兩步,不忘對弘治皇帝道:“陛下,茶涼了,您喝兩口,潤潤肺。”

既然是癆病,那麼就是肺癆,多喝茶,潤肺總沒有錯,這已是蕭敬唯一知曉的一點所謂的‘醫理’了。

弘治皇帝想不到方繼藩擅作主張,他便唏噓,責怪道:“繼藩,你越來越不聽朕的話了。”

“陛下,來,伸舌頭。”方繼藩低著頭,臉幾乎要湊到弘治皇帝的麵前了。

弘治皇帝惱怒道:“繼藩,你要氣死朕,真以為,朕拿你沒有辦法嗎?”

方繼藩很認真的道:“張嘴呀,快張嘴,不張嘴……怎麼看病。”

弘治皇帝鼓著眼睛看方繼藩,卻又不忍責罰他。

沉默了片刻,弘治皇帝張嘴,伸出舌頭。

方繼藩道:“啊……”

弘治皇帝保持著伸舌頭的動作:“啊……”

方繼藩呼出一口氣。

弘治皇帝苦笑:“怎麼,可以確診了嗎?要不要把脈,朕覺得,你還是去忙你的經府比較好。”

方繼藩道:“還沒確認,隻是看看,有沒有其他方麵的毛病,伸舌頭,啊一聲,就能看出癆病,兒臣又不是神仙。”

弘治皇帝:“……”

方繼藩籲了口氣:“陛下好好養著,此病……甚為難治。”

“這是絕症!”弘治皇帝苦笑:“朕知道,你真以為,朕對醫理一竅不通嗎?朕自然會好好的將養著,可是……朕也知道,天命難違。哈哈,幸賴朕這些年的光陰沒有虛度,總也算是對得起列祖列宗和天下的臣民了,繼藩啊,你離朕遠一些,不要靠近。”

“噢。”方繼藩碎步後退了一厘米。

“再遠一些。”

方繼藩抽了抽鼻子:“此金鑾之上,兒臣鬥膽上殿,這裡施展不開,再後退,就要摔下去了。”

弘治皇帝便將腦袋彆到一邊去,眼睛斜視了方繼藩一眼:“繼藩,你眼睛紅了。”

方繼藩搖頭:“有一種病,叫紅眼病,得了之後,就見不得彆人比自己富有,陛下富有四海,兒臣見了陛下,難免心裡妒忌。”

“你還想反了不成。”

方繼藩汗顏,眼角突覺得有些濕潤,弘治皇帝有氣無力的樣子,雖是強打精神,從前,他包裹在通天冠和冕服之內,讓人遠遠看去,被這天子的威嚴所震懾,可現在,走近一些,看到的,卻是一個病怏怏的老人,嘴唇青紫,麵色蒼白。

方繼藩吸了口氣:“陛下是知道兒臣的,兒臣怕死,不敢反。”

他頓了頓:“兒臣說紅眼病,隻是打了比方而已,是打趣,難道陛下不覺得很可笑嗎?哈哈……哈哈……”

他乾笑幾聲。

弘治皇帝卻是緊閉著嘴,沒有笑出來。

他歎口氣;“朕這些年,總覺得時不待我,因為朕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朕就想,在有生之年,能夠為這江山,這社稷,多做一點事,上不負祖宗,下……可以給自己的子孫,多幾重保障。可是啊……該來的還是來了……”

“陛下……一定可以醫治的,請陛下放心,好好養著龍體。”

弘治皇帝苦笑:“不要安慰朕,朕又不是三歲的稚童。”

弘治皇帝說到此處,他突然揮揮手:“去吧,離朕遠一些,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朕……咳咳……”

他咳嗽。

嚇得蕭敬忙是躬身要上前。

弘治皇帝一擺手,讓他退下。

方繼藩不肯走:“陛下這個時候,應該找個人說說話,解解悶,這樣心情才能開朗,這對病有好處,兒臣……陪著陛下,說點什麼吧。”

“朕不需要。”弘治皇帝道:“朕要的……是你伴在太子身邊,他畢竟……太容易衝動了,做事毛躁,這樣的性子,若是被人所誤導,是要吃大虧的,朕就這麼個兒子,也隻有你這麼一個女婿,朕盼著你們好,生死之事,朕看淡了……咳咳……”

方繼藩怏怏的離了宮,走出午門的時候,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他不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某種程度而言,習慣了做這個惡少,身邊的人,都慣著他,對他小心翼翼,關懷備至,又或者是心懷恐懼,以至於,他的心很多時候,就好像鐵塊一樣,沒有溫度,不知悲愁,沒有憂慮。

深吸一口氣,方繼藩打起精神,心裡說,無論怎麼樣,我也要醫好他。

匆匆的趕到了研究所,朱厚照聽了方繼藩來,興衝衝的跑了出來:“老方,老方,好消息,好消息,你快來,哈哈……你看,你快來看。”

拉著方繼藩到了蠶室,王勇還躺在蠶事裡,幾十個人還在圍觀他,大夫們都很激動。

王勇已經習慣了萬眾矚目的滋味了,他死魚一般的躺著,一副愛咋咋地的漠然表情。

朱厚照吼一聲,圍觀的大夫們依依不舍的退開。

朱厚照手指著王勇的傷口:“老方,你看,這就是療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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