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哥時期……
國王立即明白了什麼。
髯多婁所言的吳哥時期,是真臘國被暹羅人侵略之前的一段時期。
那個時候,吳哥王朝敗象已露,民不聊生,內憂外患,在強大的敵人不斷的攻城拔寨之下,吳哥王朝為了抵禦暹羅人,不斷的招募軍隊,以圖自保。
而那一段時期所製的金幣、銀幣和銅錢,幾乎是最劣等的,因為資源有限,又為了招募軍隊,這些錢幣被稱之為劣幣。
雖然這些錢幣依舊還是流傳了下來,可在真臘國內,價值卻不少。
誰料那些明人,居然如此愚蠢,一切貨幣都照單全收。
國王手輕輕的摩挲著布料,忍不住感慨道:“真是好布啊,這樣的布匹……”
說到這裡,他猛地張眸,凝視著髯多婁,接著道:“多購置一些大明的寶貨,看來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髯多婁點頭,顯得興奮,道:“是的,王上,臣下明白了。”
二人四目相對,心照不宣的笑了。
國王隨即輕鬆起來,笑吟吟的道:“前幾日,和佛朗機使者,談的如何了?”
“佛朗機人顯然想要借助真臘,對大明的交趾布政使司形成威懾。所以希望能夠給我們提供一批佛朗機的火槍。”
國王臉上露出幾分嘲弄之色:“從前的時候,他們勒索我們,現在……卻希望白送我們神兵利器。”
髯多婁道:“王上,這顯然是佛朗機人的離間之策,想要挑撥我們與大明的關係。”
國王緩緩點頭:“我當然明白,佛朗機人不是好東西,明人也絕不是什麼好的,他們一個貪婪無度,一個自詡自己是天朝上國。現在這些明人,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有為數不少自交趾來的,自稱什麼新儒學的生員,進入國中,四處宣教,長此以往,我真臘佛國,豈不是要亡國滅種嗎?自然……明人是萬萬不可得罪的,可佛朗機人的好處,我們也要。”
他坐下,顯出了幾分年輕大王的英武之狀,雙目如炬,鎮定自若道:“對外,要對明人恭謹,萬萬不可給予他們口實,可內,卻要防範這些新儒,更要堤防明人的商賈。至於佛朗機人……本王自知他們這是分化之策,可他們給予的好處,當然也要索要,真臘國立國千載,也曾強大一時,百年來,暹羅一直都是我們的心腹大患,可現在……卻是千年之變,暹羅之患,與這大明之患、佛朗機之患相比,又算什麼?此時,必須自強,如若不然,則先祖基業毀於一旦,多多的冶煉錢幣,以充國庫;招募勇士,借用佛朗機的槍炮,以強壯自己的國體。除此之外,多多派遣使者,前往大明京師入貢,萬萬不可觸怒大明。”
他頓了頓:“明日……召集一批匠人,修建一座佛塔,就叫沐恩塔,過一些日子,請交趾布政使司的官員前來觀禮,本王要親自帶著百官,前去迎佛,此塔,是為大明皇帝所建,名曰沐恩,便是我真臘國沐浴天恩之意。”
髯多婁看著這位青年國王,麵上露出了敬佩之色,恭謹道:“沐恩佛塔,臣下親自去辦,絕不會有任何的差錯。”
國王露出滿意的笑容,深深的看了髯多婁一眼:“購置大明寶貨之事,還有與佛朗機人的密談,都要抓緊。”
“是。”
…………
新的寶鈔,已經開始推廣。
各地的錢莊已經打出了公告,讓此前的銀票,可以隨時來錢莊取兌新鈔。
若是來不及換的,倒也無所謂,反正舊鈔你隨便用,將來最終總會循環的回到錢莊裡。
如此一來,倒是沒有給人帶來不便。
轉眼之間,枝葉漸漸的換上了一片金黃,已是立秋了。
天氣漸漸涼爽下來。
朱厚照感受著涼意,很興奮,他一直盼著天氣轉涼,這時候,他織給太皇太後、父皇、母後、方繼藩、妹子和方妃,還有孩子們的毛衣,就有了用武之地。
這家夥一麵要去順天府當值,一麵還依舊管著研究所。
顯微鏡出現之後,許多機械和醫療方麵的進步可謂是突飛猛進。
尤其是醫學院,現在已經專門成立了一個觀察細蟲的研究司,將不同病人的血液進行研究,甚至在藥物治療方麵,也有極大的進步。
蘇月甚至察覺到了炎症的問題。
他此時發現,當下人們遭遇到疾病,其中死亡率大增的最重要原因,就在於炎症。
人們若是生了病,無論是外傷還是內傷,就會導致病毒不斷的進行繁殖,長此以往,便回天乏術了。
而治療的根本手段,就在於取得抑製病毒的藥物。
因此,蘇月為首,帶著無數的醫學院,投入了大量的資源,將重心放在這上頭。
不久之前,他曾有一篇論文,認為七成以上的病人,都是因此而重病不治,若能解決這個問題,這無疑將救活無數人。
方繼藩對蘇月,自是極力支持,銀子……有……
若當真有成果,那就太可怕了,一個藥物的商行,上市……直接可成為西山的支柱產業。
方繼藩對於這些,其實不懂,術業有專攻,這顯然不是他擅長的。
抗生素,他是有所聞,可怎麼發現,如何提煉出來,他是一概不知的。
甚至……方繼藩也不知道,要發現這個,需要多少年,可能是十年、五十年,也可能是幾百年。
可是……隻要方向是對的,那麼……哪怕前人砸入重金,讓後人們站在前人的基礎上去發現,又有何不可呢?
他方繼藩,畢竟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嘛。
為此,方繼藩和蘇月攀談了幾次。
照著模糊的記憶,故弄玄虛的將這抗生素的概念和蘇月講明。
蘇月倒是聽的極認真,拿出紙筆,將師公的話,仔細的一一記下,俯首帖耳的模樣,簡直要將方繼藩視若神明了。
“師公所提出的這些概念,實在令學生茅塞頓開,學生受教了。”
蘇月規規矩矩的給方繼藩行了個禮。
“少來這些虛的。”方繼藩一揮手,很乾脆的吐出兩個字:“滾蛋!”
蘇月微笑。
不愧為師公,所謂行大事者,不拘小節。心中坦蕩者,難免要口無禁忌。隻有卑鄙的小人,才會心中常戚戚,說話謹慎,瞻前顧後。
師公……這一句滾蛋,猶如天上的明月一般皎潔,真是值得做弟子的學習啊。
他心悅誠服的作揖,行禮,告退。
…………
方繼藩在次日,入宮。
弘治皇帝又拿著一份奏疏,此奏疏還是真臘國傳來的消息,說是真臘國興建了沐恩塔,其國國王親帶百官前去祭拜,此塔有沐浴天恩之意,這令弘治皇帝的臉色緩和了許多。
總算……那真臘國雖是勾結了佛朗機人,可對大明,還算是恭謹的。
弘治皇帝視線轉動,抬頭看向金鑾下的方繼藩。
方繼藩欠身坐著,百無聊賴的樣子。
弘治皇帝微笑道:“劉文善人等,還沒有消息,是嗎?”
方繼藩便道:“是的,陛下……不過想來,也快了。”
弘治皇帝心情不錯,臉上依舊帶著淺笑,道:“嗯,朕也不急,這樣的大事,哪裡有這麼容易呢,你也不必急著去催促他們,反而讓他們慌了手腳。”
方繼藩心裡說,我沒有催啊。口裡道:“陛下真是聖明哪……”
站在弘治皇帝一旁的蕭敬,如木樁子一般,一副愛乾嘛,乾嘛去樣子,齊國公隨便吹吧,學是不學了,反正這見縫插針,恰到好處的本事,他年紀大了,腦子跟不上,學不來。
此時,弘治皇帝籲了口氣道:“朕這幾日還看了求索期刊,說是醫學有了新的發現,這世上,病死之人,竟絕大多數是因為什麼病菌感染……若非朕親眼自顯微鏡裡,看到了那細蟲的存在,還真當這是天方夜譚呢,哎…若當真醫學院能解決這個問題,就真的是活人無數人了。朕也算可以吐氣揚眉,將來到了九泉之下,到了列祖列宗麵前,也敢說一句,無愧於心。”
方繼藩道:“兒臣已經動用了許多人力物力,請太子殿下來掌舵,蘇月又是挑選了許多精兵強將,專門研究此事了。”
“怎麼老是讓太子來?”弘治皇帝皺眉道。
太子那家夥,又要不務正業嗎?
方繼藩苦笑道:“陛下,此等國家大事,關係到的,乃是治病救人,更是國家之本,若是成功,太子殿下便要被天下人所銘記了,後世之人還不知如何感念太子殿下的恩澤呢。當然,這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有了太子殿下為首,下頭的人,也願意竭儘全力……這上上下下,都知朝廷如此重視此事,當然……要廢寢忘食,繼之以死了。”
弘治皇帝的臉色總算緩和起來,倒是道;“那麼繼藩呢,繼藩難道不去掛個職?”
方繼藩露出一絲尷尬,道:“兒臣已經掛了,副的。”
弘治皇帝微笑,他笑吟吟的看著方繼藩:“朕也做個副的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