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天家自有真情在(1 / 1)

弘治皇帝不說這個話還好。

一說。

張皇後的嘴角,不經意的勾起了微笑。當初股價暴跌時,可不是這樣說的。

嗬……

她道:“陛下,且萬萬不可這樣說,這其一呢,臣妾在此,多織一些,可以做一個表率,宮裡這麼多人,都看著臣妾哪,臣妾若是偷懶了,下頭的人,還肯儘心竭力嗎?如此,不是正好,可以節省一些宮中的用度?”

“這其二呢……”張皇後道:“臣妾聽說,陛下竟讓太子和繼藩這兩個孩子,補貼布匹,是嗎?”

張皇後乃後宮之主,什麼消息都不知道?

她幽幽歎了口氣:“陛下……他們還是孩子啊……”

弘治皇帝臉憋紅:“他們不是孩子了。”

“可無論如何,在臣妾的眼裡,他們就是孩子。”張皇後斬釘截鐵。

“好吧。”弘治皇帝道:“他們是孩子。”

張皇後便道:“陛下這樣做,怎麼忍心呢,不說其他地方,就說京師,一年所需的布匹有多少,前些日子,布匹確實是漲得厲害,可是陛下啊,這價格要拉下一半來,陛下這是打算,讓他們掏出多少銀子來?”

“這……”弘治皇帝無言。

張皇後頓時眼淚婆娑:“隻聽說過,子孫們承長輩恩惠的,卻從不曾聽說過,父祖之輩,沾子弟們的光的,他們這兩個孩子,一個月內,肯定要急了,想來現在……還睡不著呢。可陛下已經開了金口,且又是因為國家大事,臣妾一個婦道人家,怎麼敢乾涉政事。臣妾雖是婦人,卻還是明理的,眼看要過冬了,布匹的價格若是降下來,對軍民百姓們,是天大的好事,可是……”

她頓了頓,而後道:“可是陛下善待百姓,是好皇帝。卻苛刻自己的子弟,卻不是一個好父親應當有的樣子。臣妾無話可說,更不敢規勸,思來想去,也罷,自己的兒子、女婿,尚且要吃這個虧,惠及了百姓,吃點虧也沒什麼。臣妾為何,就不能幫襯著他們點兒呢,臣妾若是無動於衷,他們豈不成了沒娘的孩子?臣妾思量好了,這宮裡,要加緊織一月的布,能織多少,便織多少,一個月後,送去給他們,這也算是一個為人母的心意,臣妾目光短淺,大道理不懂,也隻能如此了。”

弘治皇帝臉一紅,一時之間,有些無措。

張皇後含笑對一旁的醫官梁如瑩道:“瑩兒,來,咱們繼續。”

她伸手,輕搖著紡輪,梁如瑩朝弘治皇帝又行了個禮,方才上前,伸出芊芊玉手,開始抽絲。

弘治皇帝站又不是,坐又不是,一番話,說的他麵帶羞色,他不禁道:“罷了,朕來幫幫你吧。”

張皇後道:“陛下是天子,又是男人,這些事,你做不來的。”

弘治皇帝道:“厚照不也會織毛線?”

張皇後依舊麵帶著微笑:“厚照像臣妾。”

弘治皇帝:“……”

………………

宮裡的宮娥,有上千之多。

特命織造局那裡,取來了織布機,有了張皇後做表率,竟是一下子,這後宮上下,都是織布的聲音。

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張皇後乃後宮之主,她既有了她的喜好,莫說宮娥,便連宦官,也不得不加入起來。

整個大明宮,硬生生的,竟成了一個大作坊。

一匹匹的布,編織出來,先堆砌到神宮監的庫房裡。

張皇後似是卯足了勁,她每日清早起來,洗漱過後,去給太皇太後問過安,便從早織到夜裡。

以至於弘治皇帝沒法兒去坤寧宮了。

便連仁壽宮那裡,也知道了,太皇太後親自過問此事,事關到了曾孫和曾孫女婿,倒也格外的上心,命這仁壽宮上下,不必趕著伺候,取織造機來。

…………

不幾日,方繼藩被詔入宮中。

弘治皇帝眼中布滿了血絲,他本來睡眠質量就不好,睡在後宮,夜半三更,還是哢擦哢擦的聲音,夜裡醒來幾次,白日在這奉天殿,坐在這便忍不住要犯瞌睡。

方繼藩一到,行禮,弘治皇帝道:“王卿家,上了奏疏,謝恩來了。”

方繼藩聽罷,不禁微笑:“陛下,伯安一定上書,推辭了陛下的厚賜吧,兒臣……一向教導他,不要問朝廷為你做什麼,應該問問你為朝廷能做點啥……”

弘治皇帝淡淡道:“他沒有推辭,隻是謝了恩典。”

方繼藩:“……”

臥槽。

方繼藩忍不住翻白眼。

難怪曆史上的王守仁混的這般的不如意,這樣的情商,就算給他爆表的智商也沒個啥用啊。

你就不曉得說一聲臣萬死,如此雨露厚恩,臣萬萬不敢受?

就不曉得說誠惶誠恐一下。

你就……這麼接受了。

文人們那一套,你是一丁點都沒有學會呀。

方繼藩麵不改色,哈哈一笑:“伯安果然和兒臣一樣的耿直哪,陛下,王伯安的性子,曆來如此,兒臣其實事先……給他修了書信,點撥了一下他,告訴他,在陛下麵前,定要謙虛一些,萬萬不可學兒臣一般,不會接人待物,可他偏偏,還是學不會官場之中的這一套,哎……兒臣慚愧萬分,教授的弟子,都是如此直接,不肯折中迂回,也不懂恪守中庸之道,兒臣回去之後,一定要修書,狠狠的批評他。”

弘治皇帝本來也覺得王守仁這個家夥……怎麼謝恩謝的這麼乾脆,這家夥,莫非是利益熏心,生怕朕收回成命,於是上趕著謝恩,讓朕買定離手?

這樣一想,他便覺得王守仁這個家夥,品德有些問題了。

可現在方繼藩這麼一解釋,弘治皇帝暗暗點頭,道:“這樣也好,為人剛直一些,並非是他的過錯,難道非要虛情假意,和朕玩弄心眼才好嗎?朕取王卿家的,就是這麼一份不知變通。”

方繼藩汗顏:“陛下真是聖明,似王伯安這樣的人,換做是其他天子,早就砍了十回八回了,隻有陛下明察秋毫,洞若觀火,看出了他身上的可取之處,兒臣真是拍馬,也不及陛下胸襟之萬一啊。難怪大家都說,陛下體貌大臣,節用愛人,休息乎無為。近者歌謳而樂,遠者竭蹶而趨。德澤上昭天,下漏泉。此千年之所未之聖君,兒臣……佩服,回去之後,一定修書王伯安,命他忠貞用命,報效陛下。”

弘治皇帝微笑:“好了,不要總說這些。”

方繼藩道:“這是兒臣的肺腑之詞,陛下若是不信,兒臣現在就掏出心窩子來,給陛下看看。”

弘治皇帝幾乎想要說,好啊,朕倒是想看看你掏出心窩子。

終究還是忍住了,畢竟方繼藩說話確實很動聽,弘治皇帝心念一動:“讓王守仁,好好的督辦好他的西征之事,便成了。朕對他,略有信心,股票可是一張都沒有賣。”

方繼藩唯唯諾諾。

弘治皇帝隨即,深深看了方繼藩一眼:“布匹的賭約,朕看……就算了……”

“啥?”方繼藩不解的看著弘治皇帝:“可是……”

弘治皇帝感慨道:“朕不過是一句戲言而已,也知道,這也不過是太子的一句戲言,朕沒有太放在心上,所以呢,你們也不必為之煩惱。”

弘治皇帝腦海裡,想著張皇後的話,心裡不禁感慨。

不錯,在自己和張皇後眼裡,他們可不就是孩子麼,怎麼能苛求這些孩子呢。

方繼藩倒是無所謂,陛下這麼小氣,打賭不打賭,都沒啥意義。輸了自己和太子倒黴,贏了,以陛下這摳摳索索的性子,想來,也撈不著太多的好處。

不賭也罷!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陛下若是不賭,那便不賭,都是一家人,賭了確實不妥。”

弘治皇帝微笑,心裡也鬆了口氣,方繼藩說的好,都是一家人,哪裡有隔夜仇呢。

弘治皇帝道:“這一句話,深得朕心,朕心甚慰啊,眼看著要過冬了,朕看著,得讓人巡查一下京畿,萬萬不可因入冬,而有人凍著,就讓太子去吧,讓他乾點正經事。”

方繼藩頷首點頭。

弘治皇帝道:“他近來在做什麼?”

方繼藩道:“在作坊裡,紡織。”

弘治皇帝皺眉:“他一個男子,在紡織的作坊?”

方繼藩忙擺手:“陛下,這個……這個……”

弘治皇帝道:“朕聽說,這紡織的作坊,不都隻有女工的嗎?”

“太子殿下他……”

弘治皇帝的臉色冰冷起來:“這個逆子,東宮還不夠嗎?他現在好了,越發的變本加厲,怎麼,他不要臉麵,朕還要臉麵哪。”

方繼藩道:“陛下,請聽兒臣解釋。”

弘治皇帝道:“解釋什麼,你們二人,沆瀣一氣,狼狽為奸,所謂的解釋,不就是為他遮掩嗎?你方繼藩,是不是也和他一起,在一群女工那兒廝混。”

方繼藩擺手:“沒有,沒有,隻有太子殿下……”

弘治皇帝厲聲道:“還有十天,這個月,就到了,回去告訴那個逆子,他完不成賭約,朕打斷他的腿!”

方繼藩:“……”

陛下,你剛才不是這樣說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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