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四章:天地翻轉(1 / 1)

趙時遷忙是頷首點頭。

“皇上說的真有道理啊。”

弘治皇帝沒有吭聲,繼續算賬,等這賬算清楚了,方才抬頭:“趙東家,這賬你過目一下。”

趙時遷本想擺手,自己哪裡敢過目啊。

可細細想來,陛下都算了這麼久,實是說不過去,忙是將賬本接過,看過之後,小心翼翼道:“沒錯,陛下真是多才多能……”

“你這小小作坊,盈利卻是不小,養活了這麼多人,不易。”弘治皇帝麵帶欣慰:“在這裡,看到你們在此立足,安居樂業,朕的心裡,也就放心不少了。”

趙時遷連連點頭:“是,這是托了陛下的洪福。”

這句話,弘治皇帝信了。

因為當初,趙時遷就是這麼和自己說的。

弘治皇帝道:“這不是托了朕的洪福,是因為歐陽誌,因為許許多多,不畏廟堂之中流言蜚語,敢於真抓實乾之人,他們儘心竭力的結果。朕哪裡有什麼功勞呢,不過……朕倒真有愛民之心,若無此心,便虧對列祖列宗了。”

趙時遷哽咽著想哭,太幸福了,居然可以和皇帝拉家常,弘治皇帝說起列祖列宗,他就想起了自己的祖宗,祖宗十八代,也沒自己的運氣啊。

弘治皇帝微笑:“朕這些日子,見了形形色色的人,終是明白了一個大道理,那就是,這世上,最好收買的,就是尋常百姓的人心,隻要朕給一丁點的恩惠,他們便感恩戴德,打心眼裡,對我大明,死心塌地。哎……”

弘治皇帝搖了搖頭,什麼是百姓呢?他們其實個個和趙時遷一樣,他們要生活,自有自己狡黠的一麵;可他們雖是曆經苦難,卻也不失骨子裡的淳樸。

朝廷是希望收獲百姓們的淳樸或是狡黠,主動權,不在小民們身上,而是在天子,在百官。

外頭的天色,已經暗淡,弘治皇帝瞥了趙時遷一眼,拍拍他的肩:“朕……還有許多事要辦,要走了,在這裡待了幾日,叨嘮了你這麼久……”

“不敢,不敢。”趙時遷紅著眼睛:“陛下是聖明的天子,人又和氣……我……我……”

他居然開始哭鼻子。

弘治皇帝的眼圈也紅了,他微笑:“朕會記得你。”

“草民也記著,記著陛下的恩惠。”

弘治皇帝將臉彆到一邊去:“你這賬目太淩亂了,這幾日朕幫你歸類了一下,若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後續請了賬房,朕留了一個大致的便箋給他,他看了便箋,就知道該賬目的明細了,還有……以後請賬房,要舍得花銀子,外頭都是七兩銀子一個月,你卻是五兩,你說,這招募來的,能是用心的人嗎?賬目是大事,稍有差錯,虧得就不是幾兩銀子了。”

趙時遷臉一紅,支支吾吾。

弘治皇帝哈哈一笑:“好啦,朕又胡說了,自此,你我天各一方,此彆,隻怕終身難見,不過……有一日,若是朕老了,朕的兒子,長大了,朕哪,就做一個甩手掌櫃,讓兒孫們給朕去處理那天下的瑣事,到了那時,朕來會你。”

趙時遷覺得自己的膝蓋一軟,要跪下。

弘治皇帝繃著臉:“站直了,送朕。”

“是,是。”趙時遷勉強站穩。

弘治皇帝已是開了賬房的門,背著手,在這外頭,早有百官和宦官在此恭候。

人們自動給弘治皇帝分開了道路,而後,擁簇著弘治皇帝出了作坊。

賬房裡。

趙時遷的眼淚滂沱而出,他突然發現,自己竟有些舍不得。

朱先生……不,陛下……和自己雖是幾日相處,他萬萬想不到,陛下是一個如此隨和的人哪。

方才勉強穩住的膝蓋,現在又不禁的軟了,他跪在地上,竟是嗚咽哭泣。

不久之後,門卻是開了。

卻見方繼藩探頭探腦進來。

趙時遷見狀,忙是擦淚:“呀……齊……齊國公……”

從前總覺得小方這個人……哎……一言難儘。

可現在,他覺得小方一下子偉岸了,原來齊國公是一個如此沾地氣的人,從不擺架子,想想自己遇到的官,不,自己壓根就沒有見官的機會,哪怕隻是從前遇到的一個保長、甲長,那氣派,簡直尾巴要翹上天了。

可齊國公呢?

“你好呀。”方繼藩笑吟吟的道。

“齊國公不知有何吩咐。”趙時遷肅然起敬的道。

方繼藩搓搓手:“那個……工錢,能不能結一下。”

“……”

方繼藩忙道:“是這樣的,我們七八個人,在此做了這麼久的工,當然,都是小錢,可是……凡事都有規矩啊,陛下臉皮薄,不好意思開口,也瞧不上這點小錢,可我細細想來,不能慣著你拖欠工錢的毛病,老趙啊,你是作坊主了,這個毛病,不能慣,趕緊結一下。”

趙時遷忙點頭:“噢,好好好。”

趙時遷忙是回到書桌邊,敲著算盤,八個人的工錢,一一得一,一二得……

“三兩六錢銀子。”趙時遷道。

方繼藩道:“四舍五入,湊個整數,二十兩吧。”

趙時遷覺得齊國公算數不太好,可細細一想,也罷,忙是取了二十兩銀子的銀票,方繼藩接了,他忍不住感慨:“這是血汗錢啊,為了掙這錢,彆人都不知道我有多努力。”

“好了,趙東家,咱們後會有期。”

“齊國公,您慢走。”

方繼藩朝他擺擺手。

趙時遷忙是追出去,一麵打躬作揖,一麵道:“齊國公,謝謝了啊。”

“不用!”

方繼藩已是去遠。

聖駕已是有一些距離了,方繼藩策馬追上去。

片刻之後,弘治皇帝已是駕臨容城縣縣衙。

群臣個個麵如土色,因為……他們已經看到,吳寬的頭顱,懸掛在縣衙前。

陛下此番雷厲風行,實是太過嚴厲了。

楊一清等人,已是惴惴不安,靜候處分。

歐陽誌則隨駕,當初,他就隨駕宮中,和陛下是有默契的。

張升、馬文升人等,雖是置身事外,隻是……陛下今日之舉,足以令他們深思。

弘治皇帝坐下,方才才步入了衙堂,弘治皇帝道:“繼藩,你方才去哪裡了?”

方繼藩道:“陛下,兒臣和他們告了彆。”

弘治皇帝深深看了方繼藩一眼,道:“結了工錢?”

方繼藩一愣,隨即道:“陛下真是明察秋毫……”

弘治皇帝微笑:“朕的工錢呢?”

方繼藩無言,這有點不要臉啊,還有節操嗎?

他笑吟吟的從袖裡取出那一張銀票,道:“陛下的工錢是四錢銀子……”

“總要有零有整才好吧,將這銀票拿來朕看看。”

方繼藩:“……”

他不得已,將這二十兩的銀票遞上,弘治皇帝收了,麵不改色:“通州諸官……來了嗎?”

楊一清人等,已是臉色鐵青,上前,拜倒:“臣等……有罪!”

他們不敢說萬死了。

因為……真的會死啊。

弘治皇帝淡淡道:“吳寬曾與朕,亦師亦友,今日伏法,朕有萬般不舍,可這是他咎由自取,戕害百姓,顛倒黑白,罪無可赦,非朕不能容他,而是他自取滅亡!”

說著,弘治皇帝輕描淡寫的呷了口茶。

楊一清等人拜在地上,惶恐不安的點頭。

弘治皇帝閉上了眼睛:“可是你們呢……通州新政,一塌糊塗,你們又何嘗不是始作俑者?你們自己說罷,朕該如何處置?”

楊一清麵如死灰,他心知自己鑄了大錯,道:“陛下,臣隻相信身邊人的一麵之詞,不能做到明察秋毫,所行隻政,俱為想當然耳。臣自詡自己曾有馬政的經曆,目空一切,以至如今,貽害百姓,此……不赦之罪也,臣……”他眼裡含著老淚,到了今天這一步,既是羞愧,又是悲涼。

宦海數十年,混到這個下場……真是……

“臣請步吳寬後塵!”

身後幾個縣令,都嚇著了。

楊府君,你這是坑人啊,你要步他後塵,想要死,可是我們不想死啊。

弘治皇帝點頭,側目看了一眼方繼藩:“繼藩,朕再來問你,你以為,當如何處置?”

方繼藩一臉痛心的道:“陛下,若是誅殺過多,恐傷天和,兒臣最是怕血,見了血,便忍不住頭暈目眩,今日,吳寬已經伏誅,若是再造殺孽,隻怕很不妥。”

馬文升等人紛紛點頭,姓方的,總算是說了一句人話,這話………倒是說的過去。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

“所以,臣以為,不妨……革了他們的官職……”

那些縣令們,都鬆了口氣,罷官了……這樣也好,不失為一個富家翁,至少,比吳寬的結局好一些。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而後,罷黜其為吏!”

“……”

所有人懵了。

做吏?

這算不算是侮辱呢?

楊一清更是麵如土色。

想當年,他就是為了這歐陽誌提拔小吏為官,而怒發衝冠,選擇了到通州推行新政,哪裡想到,這些小吏真的做了官,而自己堂堂楊一清,居然……成了吏……

轉眼之間,天地翻轉!

…………

去睡了,今天調一下作息,這樣上午就可以更新,晚上早點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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