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七章:鴻恩浩蕩(1 / 1)

以張鶴齡的智商,怎麼會察覺到不對勁。

尤其是看陛下親昵的把住方繼藩的時候,他看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咋?

卻見弘治皇帝眉飛色舞。

方繼藩那一句,兒臣差不多已經忘了,真是神來之筆啊。

差不多忘了,謙虛,真是謙虛了。

如此大功,他沒有急於表現,而是遺忘了。

如此深遠的謀慮和布局,已經顯示出方繼藩乃是謀定而後動,這樣聰明的人,會忘嗎?

當然不會!

真相隻有一個!

那便是方繼藩是個虛懷若穀,人格高尚,且不貪功之人。

像這樣的人,在弘治朝已經不多了啊。

弘治皇帝繼續深深的凝望著方繼藩,許多話,如鯁在喉,他不由道:“這麼大的事,你竟忘了?”

“這個……”方繼藩一臉扭捏:“兒臣……兒臣近來記性不好,這畢竟隻是區區小事,兒臣……呀,兒臣腦殼有些疼。”

“哈哈哈哈……”

弘治皇帝大笑。

腦殼疼……這小子,又開始裝神弄鬼了,什麼時候腦殼不疼,偏偏這個時候。

這家夥,沒想到……居然如此忠厚老實,有了好處,被人如豺狗一般的上前撕咬,他倒好,仿佛還害怕有大功似得。

弘治皇帝心裡既是欣慰,又是感動。

不愧是方家之後,是朕的女婿啊。

他拉著方繼藩,左右四顧,驕傲無比:“朕原以為,平倭之首功,乃壽寧侯和建昌伯,如今看來,原來竟是朕之駙馬都尉,駙馬都尉居功而不自傲,堪稱人臣楷模,朕有此婿,足慰平身。”

哪怕是此時再嫌棄方繼藩的百官,在這一刻,竟也肅然起敬起來。

這不正是聖人所提倡的美德嗎?

拋開方繼藩這個人的本身,就事論事而言,這家夥,深謀遠慮,運籌帷幄,早年就定下平倭之策,可謂是功勳卓著,事後不聲張,若非張家兄弟良心發現,隻怕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深藏功與名,陛下說他乃是人臣典範,還真一點都沒有錯。

眾臣紛紛道:“方都尉居大功,而謙虛如此,臣等欽佩。”

他們是服氣的。

王守仁更是熱淚盈眶,恩師……深不可測啊。

無數個日夜裡,王守仁雖然很欽佩恩師,可總覺得恩師的品格,有點怪怪的,作為一個大夫子,怎麼總是日上三竿才起來,成日就是粗鄙之語,王守仁有這樣的懷疑,是因為作為一個開宗立派的人,本身就對權威,總是會有所懷疑,正因為永遠對於權威抱有懷疑的態度,他才創出了屬於自己的學說。

可是……今日……真相水落石出,一切的疑竇,豁然開朗。

恩師這是低調啊,所有的懶惰、粗鄙之語,還有動輒氣急敗壞的怒吼,掩藏這之下的,是一顆視功名利祿於浮雲的不爭之心,這才是人世間最大的美德,而那種種不好的表麵,更像是魏晉之時,那些離經叛道的名士,所表現出來的自汙之舉而已。

這……才是真正了不起的人,其品德,其學問,堪稱萬世師表也。

唐寅等人,更是一臉欣慰,露出了驕傲之色,他們就知道,恩師絕不是那等表麵上那般粗鄙之人……

朱厚照隻有瞠目結舌,這時候……他已佩服極了,心裡想說,自己對於老方,是不是有所誤會。

弘治皇帝欣慰的眼淚珠子都要掉下來,舉著方繼藩的手,方繼藩微笑,可能……自己當初,真的給了張家兄弟錦囊吧,畢竟自己貴人多忘事,得了腦疾,就是麻煩啊,總是丟三落四的,連這麼重要的事,竟都忘了。

弘治皇帝道:“自太祖高皇帝以降,倭寇肆虐,殺吾民,淫其妻女,掠其財貨,恃朕仁厚,稍加遷就,這些賊子,便負其凶橫,變本加厲。朝廷柔服遠人,本欲以和為貴,不滋生事端,以恪守德被四海之初衷,可其不知悔改,日甚一日,朕……仁至儘矣。方卿家,為國籌謀,嘔心瀝血,思朕之所思,念朕之所念,憂朕之所憂,早年便定下謀略,使環球之舟師,以襲賊巢,出其不意,以誅不臣,如此智計,歎為觀止。其人人品貴重,擅謙虛自省,不計功勳,更為天下人所欽佩,其忠厚若此,朕歎為觀止。”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百官們紛紛道。

弘治皇帝背著手,欣慰的看了方繼藩一眼:“繼藩,辛苦你了。”

方繼藩搖頭:“兒臣之辛苦,不及陛下之萬一,兒臣能為陛下分憂,不過是因為陛下言傳身教之故,這是兒臣向陛下學習的結果,兒臣……萬死,尺寸之功,不足掛齒。”

呼……

弘治皇帝激動的臉色通紅。

說的也有道理啊。

當初方繼藩遊手好閒,名聲並不好,可現在……他變了。這是什麼緣故呢?難道真是朕言傳身教的結果,一下子,弘治皇帝覺得自己和方繼藩的身影,都變得格外高大起來。

“朕說過,此安民抗倭之大功,朕絕不吝嗇賞賜,朕欲加繼藩為國公,諸卿以為如何?”

“嗡嗡……”

滿朝文武,又都嘩然。

方繼藩此前,就已破格封侯,作為駙馬都尉,這是極少見的情況。

他的父親,已經加為國公……

現在,這方繼藩,竟也要封為國公了嗎?

如此一來,豈不是和徐家一樣,一門二公?

這可是國朝的特殊先例啊。

可雖這樣說,方繼藩的功勞,確實是不小。

大明以戰功而封爵,此次平倭,固然是三軍用命的結果,可和方繼藩的運籌帷幄,絕對分不開關係。

肆虐了百年的倭寇,被方繼藩一次性解決,以侯封公,可謂是合情合理。

隻是……如此殊榮……

弘治皇帝一拂袖,正色道:“朕賞罰分明,方可正綱紀,朕意已決,禮部遵照辦理,不可貽誤。”

方繼藩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裡。

陛下很大方啊。

看來……自己曾經對陛下,是不是有所誤解。

這好事臨門,哪怕是品德再高尚的人,此刻,也無法拒絕了。

畢竟,自己早有多生幾個娃的心思,這樣也好,以後又多了一個爵位……將來,也可以像徐家一樣,一門二公,位極人臣。

方繼藩毫不猶豫:“兒臣……謝陛下恩典,陛下垂愛之心,兒臣心中感激涕零,兒臣不禁想要稱頌,吾皇萬歲,皇上萬萬歲!”

弘治皇帝的麵上,依舊激動不已。

功勞很大,可方繼藩立下的這麼多功勞,這平倭之功也不算什麼。

他激動的是方繼藩的謙虛,這孩子的品德,讓朕欣慰啊。

他而後,目光落向了張家兄弟。

這兩兄弟,功勞也是不小。

隻是………壽寧侯張鶴齡,卻是張大了嘴巴,這大嘴,有點合不攏,他睜大眼睛,麵上沒有絲毫表情。

張延齡臉上是一副……好似已開始神遊的模樣,咦,這是什麼情況?這是在做夢嗎?我是誰,我這是在哪裡?

弘治皇帝麵上帶著溫柔之色:“兩位卿家,功勞也是不小啊,汝二人,為朕妻弟,朕豈可薄待,卿家辛苦了,此次平倭,卿等哪怕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朕絕不會虧待了你們。”

弘治皇帝頓了頓,背著手,露出了天子應有的端莊:“壽寧侯張鶴齡平倭有功,功不可沒,欽賜鬥牛服,以彰其功,再賜金五百萬。建昌伯張延齡,賞賜與其兄等同。”

五百萬……

金!

張鶴齡還是有點不太明白。

老半天,他才反應了過來。

臥槽……

敢情這是功勞啊。

一旁的張延齡也不傻,脫口而出:“陛下……臣有話說!”

張鶴齡卻突然打了個寒顫,立即打斷他的話:“陛下,他沒有話說。”

張延齡:“…………”

他心裡憋屈啊,他要檢舉,他要揭發,這功勞,是咱們兩兄弟,我們才是國公。

可兄長二話不說,不但打斷了他的話,他轉過頭,殺氣騰騰的看了張鶴齡一眼。

張延齡隻好住口。

張鶴齡卻是心在淌血。

不能說啊。

此前言之鑿鑿,說的有鼻子有眼,以張鶴齡高超的智商,自然清楚,一旦此時矢口否認,這陛下和百官未必肯信自己的話,隻以為自己兩兄弟,垂涎這賞賜,突然改口否認。

哪怕是相信了又如何,相信了,自己二人,在此說了這麼多廢話,這豈不是欺君嗎?當著滿朝文武的麵,犯下欺君大罪,哪怕陛下……不責怪。

可這功勞,多半也隻能用來折罪了。

眼下……至少還有一個安慰獎,賞賜了五百萬金,嗯……這折銀多少來著?

弘治皇帝憂心忡忡的看了兩兄弟一眼:“卿等,氣色不太好嘛?”

“陛下……我……我……”張鶴齡如鯁在喉。

弘治皇帝歎口氣:“想來,你們一路顛簸,誒……真是受苦了,好不容易回來,要好好將養將養,不可再操勞了,知道了嗎?”

張鶴齡哭了。

眼淚如潮水一般湧出來,他匍匐在地,哭的撕心裂肺,一麵抽搐,一麵擦拭眼淚:“臣……謝陛下恩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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