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太子入宮(1 / 1)

朱厚照對養豬,有天然的抵觸,因為……他姓朱。

因而看到這些嚎叫的小豬仔們,朱厚照幾乎不忍去看。

劉瑾卻是開始流涎了,他腦海裡頓時想起了什麼,今日……今日……吃乳豬?

磨刀霍霍的漢子已站了起來,開始在刀上撒了一些酒,而後將刀放在火上烤了烤,便算消毒。

方繼藩還不打算提煉酒精,而是想先試試閹豬的效果。

因而消毒的措施,是簡陋了一些,緊接著,幾個人開始捉豬。

一連串不可描述的一幕之後,隨著那豬仔的哀嚎,劉瑾突覺得下身一緊,他似乎想到了當年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同樣的一把刀子,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哢擦一下,人生自此改變。

他腦海裡一下子空白了,臉色蒼白,冷汗如黃豆一般滲出來。

眾人手忙腳亂的拿著艾草之類給豬的傷口開始包紮和消毒,緊接著,豬仔分為了兩隊,分彆由幾戶人家領養。

一個讀書人擔負起了記錄的職責,要確保兩隊豬的飲食相同,記錄下每日重量的數據,同時還要注意發現可能發生的疾病。

在這裡,讀書人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千萬彆小看這些開墾和開溝渠遠遠不如農戶的人,他們最大的作用在於發現和記錄,從發現和記錄之中,尋到很多寶貴的經驗,這些經驗或者是無數次的比對,最終尋找到最佳的方法。

甚至每一隻豬仔都進行了編號,喂食的食物也將不同,有的單純是一些不能培育的紅薯,有的是枯爛的蔓藤,甚至一些陳穀,乃至尋常的豬草。

朱厚照卻是覺得自己抑鬱了,宛若另一個自己被人哢擦了一下,心……很疼。

方繼藩雖然反複地告訴他,此豬非彼朱,卻也不太濟事,既如此,方繼藩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天氣是愈發的冷了,風夾著雪,令人刺骨。

但是這樣的日子,暖棚的蔬果卻是開始暢銷了,一車車的蔬果送進了京師,幾乎不消多久就可以供應京師。

入宮的日子也越來越臨近。

某天,弘治皇帝如常的安坐在暖閣裡,手裡拿著一份自大同來的奏疏,心情不錯。

這個冬天,韃靼人已經不敢犯邊進犯了,屯田千戶所百來人在大同城外七十裡處開始定居,那裡有一處大明廢棄的軍塞,土地還算肥沃,為了防止意外,弘治皇帝特彆朱批,命巡邊的軍馬要格外的注意這裡。

這個冬天,有太多的好消息,而弘治皇帝最期待的,就屬休沐之日,即將來臨。

他已有兩個月沒有見過兒子了,天大的氣,在時間的消磨裡,也已消了個無影無蹤。

於是,在休沐的這一天,他特地早起,便是想著到了暖閣後,一些召見幾位閣老,議完事之後,太子和方繼藩,怕已入宮覲見了。

事實上,張皇後比弘治皇帝更急。

從前的時候,朱厚照不敢去見父皇,卻也會趁著父皇在暖閣時,偷偷溜去坤寧宮的。

正因如此,所以母子二人也算是經常見麵,可突然兩個月沒了音訊,張皇後實是有些焦灼了。

今兒她也是不安的在寢殿裡來回走動,沒有等到兒子進宮的消息,卻是聽宦官急匆匆的來道:“娘娘,娘娘……公主殿下……燙傷了。”

張皇後頓時嚇了一跳,一臉大驚失色:“什麼?”

“是在禦膳房。”宦官幾乎要哭出來了:“公主殿下非要親自蒸糕點,說是她費了心,好不容易捏出來的,奴婢們阻攔不住,說是今日太子會進宮來,公主殿下要給太子殿下親自做這糕點。”

張皇後既焦急又擔憂地道:“太醫,太醫呢?”

“已去看了……”

張皇後便道:“哀家親自去看看。”

她放心不下,卻是正好她要準備往外走的時候,朱秀榮竟是來了,燙傷的是小臂,其實並不嚴重,禦醫給上了藥,卻也因為如此,使那尚膳監和太醫院嚇得不輕。

張皇後凝視了淚眼婆娑的朱秀榮一眼,歎了口氣。

張皇後攙扶著朱秀榮坐下,檢視了傷口,見沒什麼大礙,卻還是有些心疼。

想要責備,卻見朱秀榮眼淚如珠子一般落下來,凝噎的樣子,心便化了,苦笑道:“小時候,你若犯了錯,你的父皇還未責罵你,你便這個樣子,眼淚就先巴巴的掉了,倒仿佛做錯事的不是你一般,你父皇和本宮,哪裡還敢責備你,反而要哄著你。”

“太子呢,做了錯事,還梗著脖子,神氣活現的樣子,莫說是他犯了錯,便是沒犯錯,你父皇見他那模樣,也忍不住管教一番。”

“哎,都是一個娘胎裡出來的,怎麼就完全迥異呢?好了,彆哭了,下次要蒸煮什麼,讓禦膳房去辦即可……”一麵取了帕子為朱秀榮擦臉上的眼珠,一麵哄勸。

朱秀榮這才堪堪收住了淚,楚楚可憐的模樣!

張皇後便道:“哎,今兒該哭的是你那哥才是呀,你信不信,他今日保準又要挨揍了。”

朱秀榮沉默了好一會兒,眼睛不再紅了,才道:“兒臣想……是的……”

母女二人細細說了一些話。

這時,又有宦官匆匆來道:“娘娘,娘娘……太子和新建伯入宮了,已至午門!”

“呀。”張皇後驚喜地長身而起:“當真嗎?來的這樣早。”

“聽說一大清早,太子和新建伯便步行入京,走了十幾裡地呢,這一路都沒帶喘氣的……”

“步行?他也不怕累壞了……”張皇後既有些心疼又有些惱怒地道:“何況如何保證安全?他是太子,是未來的儲君。”

“稟娘娘,據說西山那兒的生員,今日都休沐回家,也都是步行,想來太子才不願乘攆、騎馬!西山書院有近兩百多人,浩浩蕩蕩的,新建伯似乎也怕出亂子,加調了一隊羽林衛屯田千戶所的禁衛協同……”

“呼……”

張皇後鬆了口,卻又緊張起來,回眸看了一眼朱秀榮,道:“看著吧,身為儲君,這樣步行,少不得要淨街擾民,你父皇知道了,又要責怪了。”

………………

朱厚照和方繼藩已穿過了午門了,天上大雪紛飛,二人穿戴著厚重的蓑衣,頂著鬥笠,一路倒是說說笑笑。

走在熟悉的紫禁城裡,朱厚照既顯得緊張,又帶著幾分期待。

他看了方繼藩一眼,道:“老方。”

“嗯?”

朱厚照帶著不確定的語氣道:“你說,父皇會認可嗎?”

“會的。”方繼藩想了想,道:“這個世上,凡事就怕認真。”

這是朱厚照第一次獨當一麵後,第一次入宮覲見啊,朱厚照帶來的,是他在西山兩個月的成果。

可當他信心十足的時候,卻又遲疑了。

這關係著他這個太子,未來是孩子還是男人的問題。

這時,朱厚照深吸了一口氣,接著道:“打小,每一個人都哄著本宮,都說本宮嬌生慣養,大抵就是因為如此!可是很多人不明白,本宮和尋常的人不一樣,本宮是個打小就希望做大事的人,可身邊的人總是告訴本宮,太子殿下應該如何如何,可以做這個,不可以做那個。本宮若是聽了他們的話,可能……會成為一個賢明的太子……”

朱厚照難得一次很認真:“可是本宮可一丁點都不傻,一個在天下人眼裡,賢明的太子,未來未必是好皇帝,也未必能創造出功業,他極可能會因循守舊,會循規蹈矩,會在大臣們的一次次要求下,妥協讓步,一次次去做自己不願做的事,最後養成了習慣,就再沒有勇氣去根據自己的想法和判斷,堅定的去推行什麼了。”

“他們讓本宮讀史,本宮讀了,可越讀越疑惑,為什麼那篇篇史記裡,所謂賢明的太子,最後總是淪於平庸,因而身邊的人越是希望本宮去順著他們的心意去做希望本宮走的事,本宮卻一定按著自己的心思去做自己的事,本宮堅持這些,其實很累,也不知這般執拗,到底為的是什麼,有時候真想索性順了他們的心啊。”

方繼藩沒有吭聲,很認真的聽朱厚照的抱怨,心裡倒是深感意外。

這是朱厚照第一次沒有說一堆胡話,而是認真的說出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這家夥……原來……還有這麼多鬼心思。

大爺的,小看他了。

走著走著,朱厚照突然駐足了,抿著唇,凝視著遠處的殿宇道:“直到遇到了你,你這個得了腦疾的家夥,本宮認識你之後,就羨慕你了,得了腦疾的人多好啊,無論做什麼,都有人體諒你,同情你,你信不信,有幾次夜晚,本宮在夜深人靜時,都拿頭去撞牆,就想著,或許這一撞就腦疾了。”

“老方,其實本宮知道你有時候有些小氣,愛偷懶,還喜歡裝病,可是……本宮都不在乎……”

方繼藩瞪大了眼睛道:“殿下,不要憑空冤枉人清白。”

隻是,方繼藩卻有點底氣不足了,原來這小子,竟什麼都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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