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卡爾·哈恩覺得華夏人根本不可能選擇一家美國的汽車改裝廠作為合作夥伴，格雷海德也是這麼想的，在格雷海德看來，華夏人但凡是有一點腦子都不可能這麼做，華夏人向狼堡施壓的手段之拙劣簡直令人發指。

心情愉快的他，一邊哼著歌，一邊撥通了自己的朋友韓東的電話：“嘿，韓，我聽說外灘剛開了一家很棒的西餐廳，今晚你有沒有時間？”

這是格雷海德自己總結出來的經驗，他發現在這個物資極其貧乏的國度，邀請華夏朋友吃西餐，會被對方視為一種規格極高的邀請，會讓對方覺得非常有麵子……沒錯，就是“麵子”這個詞，而且幾乎不會被拒絕。

但這次情況不一樣了，作為魔都市機電一局局長仇克的秘書，韓東猶豫了一下，竟然拒絕了：“格雷海德先生，不好意思，謝謝您的邀請，不過恐怕我去不了了。”

被拒絕了？

我的邀請被拒絕了？！

格雷海德愣了足足有三秒鐘，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真的被人拒絕了——這還是第一次。

被人拒絕了，他的第一反應不是生氣，而是心裡咯噔一下，有種不妙的感覺油然而起：莫非是發生了什麼情況？

必須儘快搞清楚！

“為什麼呢？”被拒絕了的格雷海德，一點沒有惱火的意思，笑眯眯的道：“是你們在開什麼非常重要的會議嗎？”

“也……算是吧。”韓東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

“哈……那不妨讓我猜猜，”也不知道怎麼滴，格雷海德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是不是和魔都汽車製造廠有關？”

“你怎麼知道的？”韓東楞了一下，語氣中帶著濃濃的驚訝。

竟然真的和魔都汽車製造廠有關？！

格雷海德使勁甩了兩下腦袋，努力讓自己將注意力和精神高度集中起來，整個人如同一隻蓄勢待發、正準備向眼前的獵物發起衝擊的狡狐：“嗬……我一猜就知道是這個，你們的動靜鬨的這麼大，誰會不知道呢。”

電話那頭的韓東沉默了起來，雖然格雷海德說的話模棱兩可，但架不住韓東心裡亂想啊，他的心中心亂如麻：難道德國人真的知道了？

確定中國人在魔都汽車製造廠這個合作項目上真的是在醞釀著什麼陰謀詭計，心中飛快的一番權衡之後，格雷海德試探著向韓東發起了第一次攻擊：“韓，我們是朋友吧？”

“當然，我們當然是朋友。”韓東不假思索的道。

“既然我們是朋友，那這麼大的事你為什麼不跟我說？”歎了口氣，格雷海德以一種很失望、很傷心的語氣對韓東說道：“韓，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當朋友，沃爾夫斯堡那邊有什麼最新的動向，我都會在第一時間告訴你，我一直都在儘力的幫助你們我的朋友，但這個時候……”

他歎了口氣，下麵的話似乎是說不過去了，但卻把自己的意思表達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掏心掏肺的把你當朋友，但你是怎麼對我的？真是……我太失望了，心裡哇涼哇涼的……

但電話那頭的韓東，卻很是不自在的扭動了幾下，電話那頭的格雷海德，似乎是很傷心？

傷心……嗎？

大概是的吧，也是，格雷海德先生對自己那是真的沒的說的，這件事到了這個份上自己都還瞞著他，也確實有些對不起朋友……

罷了！

反正早晚都要給他說，早一會兒晚一會兒其實也沒多大的差彆。

“這是上麵的意思，”猶豫了一下，韓東終於開口了。

格雷海德低聲說道：“哦……我知道，這種事情你也肯定做不了主……”

“那倒是……上麵的意思，是你們狼堡汽車的條件太苛刻了，美國費爾南德斯公司一直以來對我們又非常支持，雖然他們沒有什麼大規模生產汽車的經驗，但他們幫克萊斯勒設計的family轎車、幫福特設計的大吉普和本田設計的跑車都得到了全世界眾口一詞的稱讚，所以……”

“……”

格雷海德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手中一直悠然自得的攪拌著咖啡的精致的瓷勺甚至都失手掉落在了地上：上帝啊，華夏人真的選擇了費爾南德斯公司？他們不是在用這種方式威脅狼堡？他們竟然是在玩真的？

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心情，一陣沉默之後，格雷海德終於開口了：“所以你們的政府選擇了跟美國人合作？”

“……對不起……”韓東歉疚的道，在他心裡，中央政府的決定給他的感覺，就像是背叛了自己的朋友。

倒也不怪他會這麼想，實在是這個時代的國人還不習慣於我們自己獨特的思維“我把你當朋友，所以你就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就不能對不起你，我要全心全意的幫你，你也會全心全意的幫我……”

因為這個獨特的思維方式，我們在改革開放初期吃了無數的虧、栽了無數的跟頭，這才算是將這種思維方式扭轉過來，但現在麼，如同韓東這樣覺得“既然是德國人第一個跟咱們合作的，隻要還有一絲機會，咱們就得跟人家合作，否則就是對不起朋友”的人，真的是一抓一大把。

………………

格雷海德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掛的電話，他也顧不得去思考這些問題，勉強控製自己的恢複正常的思考能力的他，第一個想法就是：趕緊把這個情況向董事長閣下彙報。

他很清楚這件事的嚴重程度，卡爾·哈恩董事長曾經說過，華夏市場是決定狼堡汽車是一家二流汽車製造企業還是世界一流汽車製造企業的關鍵，雖然迄今為止雙方還沒有談攏，但他知道，董事長先生已經將華夏市場視為了自己的禁臠……

但但這個想法剛剛冒上來，就被他自己給否決了：“不不不，我不能這麼乾，我必須先想辦法求證這件事的真偽……”

很遺憾。

在發動了自己能夠發動的一切能量之後，格雷海德的心情也從開始的擔心漸漸發展成了憤怒，繼而是僥幸，最後是絕望……

通過所有渠道打探上來的消息，都證明了一點：在經過漫長的談判之後，華夏人的耐心終於徹底失去了。

如果沒有該死的美國人的橫插一杠子，或許華夏人還將不得不耐著性子、硬著頭皮跟狼堡汽車繼續談，但當該死的美國人冒出來之後，華夏人終於決定放棄狼堡……

……………………

伴隨著電話裡“哐啷”一聲大響，卡爾·哈恩的咆哮聲也傳入了格雷海德的耳朵：“格雷海德先生，你敢為你所說的話擔一切責任？”

“我敢！”麵對卡爾·哈恩的逼問，格雷海德毫不猶豫的大聲道：“董事長先生，我願意為我所說的一切承擔法律責任！”

董事長先生的意思是如果這一切是格雷海德瞎說的，他在狼堡集團的未來也就徹底完了，但這個時候，格雷海德哪裡還敢猶豫？

卡爾·哈恩一普股坐到了椅子上，兩眼發直。

像釣魚高手釣到了大魚的時候那樣遛雨的想法，是身為董事長的卡爾·哈恩提出的，在他看來，華夏就是一條1000磅的藍鰭金槍魚，隻要把這條魚釣了上來，自己就發達了，這輩子都會大富大貴、吃喝不愁。

在這之前，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眼看著這條魚已經被遛的沒了力氣、馬上就可以起鉤了，誰能想到這條魚忽然從水裡蹦了起來，還用魚尾巴重重的抽了自己一耳光，抽的自己眼冒金星、差點兒半身不遂。

最要命的是，抽了一耳光也就罷了，偏偏這條該死的魚還掙脫了魚線，跑了！

尼瑪！

老子費了這麼大的力氣，下半輩子就指著這條魚過日子了呢，你丫竟然跑了？！

這怎麼可以？！

求證！

終於反應過來的卡爾·哈恩，第一件事就是向華夏方麵求證。

不同於隻能通過各種婉轉的方式來求證這件事的真偽的格雷海德，作為狼堡汽車的董事長，卡爾·哈恩可以直接跟一機部周部長聯係。

“是的，”麵的卡爾·哈恩的詢問，或者乾脆一點說就是質問，臉上帶著“你丫終於上鉤了”的微笑的周自建，沉聲道：“在經過慎重考慮之後，我們決定選擇與美國的費爾南德斯公司合作。”

略略一頓，周自建接著說道：“當然，我本人、包括首長們也依舊看好你們狼堡，隻要你們狼堡願意拿出更大的合作誠意，我們依舊非常期待能夠與狼堡汽車進行合作。”

什麼才是“更大的合作誠意”？

比如，繼續之前的條件，整個生產基地的規模維持在年產六萬輛轎車和兩萬輛麵包車的規模；比如，狼堡承諾將每年出口至少兩萬輛由合資公司生產的轎車；比如，由狼堡提供前期的建設資金……

但卡爾·哈恩怎麼可能答應這樣的條件？

狼堡集團是來華夏賺錢來的，不是來當活雷鋒的，否則狼堡早就答應這樣的條件了。

最重要的是，卡爾·哈恩很不爽這種被人威脅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