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心情沉重的像是在心裡頭給塞了一坨花崗石的仇克和蔣濤,華清大學的領導們、陳小山的心情就愉快的多了。
華清大學的領導們的開心有足夠的理由。
陳耕與華清大學“合辦”的這個汽車拆解廠雖然才正式營業堪堪半年時間,但已經為華清大學創造了超過100萬美元的效益。
按照國家對外彙管理的相關規定,這筆外彙會被國家拿走,但在實際的執行當中,國家也不會這麼不顧人情,為了鼓勵這些有出口創彙能力的企業積極的出口創彙,通常會將他們創造的外彙收入返還給企業一定的比例,華清大學給自己爭取到的返還比例是20%——這意味著在剛剛過去的這半年時間裡,華清大學手裡就有了足足20萬美元可供自己自由支配的外彙,這20萬美元可比200萬RMB稀罕人的多。
作為這個拆解廠的廠長,陳小山當然更有開心的理由,自己圓滿的完成了老板給自己布置的任務,廠長的寶座這就算是坐穩了。
這可是費爾南德斯先生時隔半年之後第一次來工廠視察工作,為了給費爾南德斯先生留下一個好印象,陳小山特意組織了一個規模不算小當初歡迎隊伍,;可看著眼前的歡迎隊伍,陳耕的眉頭慢慢的皺了起來……
人群中,有很多人都是壯年的漢子,這些人一看就是工廠的職工。
“這些人是怎麼回事?”微皺著眉頭,陳耕指著眼前的歡迎人群向陳小山問道。
看著表情似乎不是太高興的陳耕,陳小山愣了一下:難道老板不喜歡這個場麵?還是眼前這個場麵太小了?忙訕笑著道:“聽說您要來視察,大家自發的要來歡迎您……”
“所以就是光明正大的曠工,是吧?”打斷陳小山的話,陳耕老實不客氣的說道。
“啊……”
陳小山愣住了,到了這個份上,傻子也能聽出來,老板很不高興。
“我不管你們是自發的,還是被人組織起來的,我隻知道一點……”
陳耕伸手在因為自己的驟然發難而陷入了呆滯的人群當中一指:“現在是上班時間,在沒有特殊情況的前提下,工人擅自離開自己的工作崗位……陳小山先生,我想知道,這是誰組織的?”
雖然陳耕沒說,可陳小山依舊能夠清晰的讀懂陳耕眼神中的意思:千萬彆說是工人們自發的,否則我會很失望的。
陳小山的心臟狂跳的厲害!
這一刻,陳小山腦子裡嗡嗡直響,滿腦子裡隻有一個感覺:馬屁沒拍成,拍馬蹄子上了!
沒錯,陳小山就是馬屁沒拍成,反倒拍馬蹄子上去了。
組織工人來工廠門口搞這個歡迎儀式的原因,就是為了拍老板的馬屁,從下麵的小小的科級乾部:鄉長、鎮長,到上麵的領導,誰不喜歡這種場麵?可誰能想到,老板對這種情況居然非常不高興……
一時間,陳小山甚至有些迷茫:我沒做錯什麼啊,大家這些年來不都是這樣的嗎,為什麼老板會不高興?
可迷茫歸迷茫,陳小山卻絕對不笨,知道老板為了這件事不高興的他,深諳一個道理:既然老板/領導認為你錯了,不管你錯沒錯,你就是錯了——如果你堅持認為自己沒錯,難道是領導錯了?
“老板,對不起,是我把大家組織起來的,”陳小山低著頭:“我願意承擔一切責任。”
“嗯。”陳耕點點頭,卻沒再說些什麼,隻是點了點頭,說道:“扣你兩個月的獎金,隻發基本工資,除了你之外,今天所有應該上班卻沒去上班的,全部扣除當月獎金。”
也就是現在的規定不許扣工資,否則陳耕也絕對不會客氣。
扣兩個月的獎金?
陳小山愣了一下,一時間甚至有些沒反應過來,將在剛剛,他還以為自己認個錯,這件事十有八九就過去了,最多最多,也就是象征性的罰點錢,可沒想到老板做出的處罰竟然這麼嚴厲。
為什麼?
他覺得很委屈,想不通。
想不通之餘,陳小山心裡頭也不由浮現出一個念頭:難道在老板的眼裡,自己的錯誤真的很嚴重?如果當真是這樣,那自己到底錯在了什麼地方?
不同於已經開始琢磨自己錯在了什麼地方的陳小山,現場來歡迎的工人們則幾乎全都懵了,人群一陣騷動:取消當月的獎金?
為什麼?
憑什麼?
憑什麼我們來歡迎你,你還要扣老子的工資和獎金?
拆解廠的獎金可不算低,大致相當於當月工資的四成到六成,而拆解廠的工資是多少呢?說出來嚇人一跳,超過首都市人均工資的一倍還多,也就是說,陳耕的這個決定,相當於扣掉了工人們在以前的工作單位的至少一個月的工資。
不爽啊!
工人們一萬個想不通,如果不是在這半年裡已經建立起了嚴密的紀律,工人們說不定已經要圍上來跟陳耕討個說法了:老子好心好意的來歡迎你,你竟然好扣老子的錢?!
連作為華清大學的特彆代表而陪同陳耕過來視察工作的宋鏡瀛教授都覺得陳耕的舉動有些欠妥當,低聲對陳耕說道:“陳先生,這也是工人們的一片心意……”
這也算是含蓄的告訴陳耕,他的處理方式很不妥當了。
陳耕想了想,乾脆停下腳步:“我知道,大家對我的處理結果很不滿意,覺得我陳耕不講人情,我們好心好意的犯下工作來歡迎你,你陳耕居然還要扣我們的錢?你陳耕有病吧?
我也知道,這些年來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上級領導來單位視察了,大家組織個歡迎儀式,這沒什麼不妥,也是應該的,否則怎麼能顯示我們對領導的歡迎?”
咦?
陳耕的話音一落,不但是華清大學方麵的陪同人員,拆解廠的工人們、乾部們也都是驚訝的看著陳耕:還以為陳耕是外國人,不懂咱們國家的情況,可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嘛,這些人情世故他都知道啊。
一時間,連原本一肚子的火氣的工人們的心裡頭都不免開始好奇起來:既然知道,他為什麼好這麼做?
“我知道被我扣了工資和獎金,大家心裡很不爽,現在嘴上不說,心裡保證已經開始罵娘了,說不定今天下班回了家,還得當著老婆孩子的麵再罵一頓:姓陳的資本家真他麼的不是東西,老子好心好意的去歡迎他,結果還扣了老子一半的工資跟獎金……彆否認,我知道一定會這樣!”
說到這裡,陳耕的語氣忽然轉了個折:“既然你們被我扣了工資很不爽,那說到這裡,我就想要反問大家一句了:你們在正常上班的時間不去上班,會讓我少賺多少錢?跟變相的扣我的錢有什麼區彆?”
還可以這麼解釋嗎?
陳耕的反問,讓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懵了。
唯有陳小山,他眼中亮光一閃,終於知道了老板發火的原因在哪裡:這家拆解廠,是老板自己的!
以前自己所在的單位,以及全國所有的單位,都是國家的,大家在上班時間來搞這個歡迎儀式,遭受損失的也是國家,不會對單位、對職工、對來視察工作的領導造成半分錢的損失,甚至單位為了組織員工們來參加這個歡迎儀式,多多少少的要發點福利——最起碼,也要讓食堂多加個肉菜。
但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工廠是老板自己的,大家在上班時間放下工作來搞準備歡迎儀式,就意味著今天的工作要推遲到明天,明天的工作要推遲的後天……損失的,是老板自己,老板當然會不高興,在老板眼裡,這種歡迎儀式跟曠工沒什麼區彆。
那麼作為老板,對於這些曠工的職工做出扣除當月獎金的處罰,完全合情合理。
也是啊,以前是給國家乾活,多乾一點、少乾一點,其實都無所謂,反正也沒有人在哪兒盯著你看,可現在不一樣了,如果不好好看,老板可是看在眼裡呢。
繼陳小山之後,宋鏡瀛眼中同樣精光一閃!
他也有些想明白陳耕做出這個處罰決定的理由了,雖然他依然覺得陳耕的這個決定有些不近人情,可也不得不承認,陳耕的處罰不是沒有道理,唯一的問題,就是這個處罰過於嚴厲了些。
至於工人們,雖然覺得老板的話有道理,但他們依舊不爽,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叫道:“老板,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可領導讓我們來歡迎,難道我們還敢不來?”
陳耕沒看清這個人是誰,但這並不妨礙他對這個代表了絕大多數被處罰的工人的心聲的問題做出回應:“所以你覺得這件事不能完全賴你?”
“沒錯,被處罰我認了,可我覺得處罰的太嚴重。”
“那你認為應該怎麼處罰才好呢?”陳耕也不著急找出那個躲在人群中的家夥,笑眯眯的問道。
人群中的那個家夥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理智告訴他,當然是不處罰最好,可眼下的情況,似乎又是不處罰不行,這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