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昂納多和湯姆·漢克斯看得格外投入。
極少看華語電影的他們,第一次真正被一部華語電影所吸引。
每到梁朝韋演技爆發的時候,萊昂納多幾乎連眼都不舍得眨,他一邊觀察著梁朝韋在每一個瞬間的演戲技巧,一邊將自己也代入到這樣的一個角色中,他覺得梁朝韋扮演的這個角色很豐滿,這個人物不止貫穿著整條故事線,他的性格以及心理之複雜,也是非常考驗演員演技的。
梁朝韋飾演的這個角色,骨子裡是個好人,卻又因為執行重要的我滴任務,常年與罪犯混跡在一起,多年的臥底生涯給他帶來了巨大的痛苦以及心理壓力,他無數次想要退出,但每一次任務需要的時候,卻又都能咬牙堅持,他長時間守著一個好人的秘密做著一個壞人,越是這樣,心裡的那個秘密就越想找個機會脫口而出,就像是一個充滿了秘密的壓力鍋,每當到了臨界值的時候,都必須要衝破閥門釋放些許壓力,否則就會釀成事故。
而梁朝韋隻能在心理醫生麵前用玩笑的方式去說出這個秘密,當他難得微笑的對心理醫生說自己其實是一個警察的時候,他的神情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能看得出,這個人物內心深處極度渴望能夠有機會說出這句話,說出來,整個人就仿佛得到了救贖。
而心理醫生知道他是一個混混,本能的認為他是在跟自己開玩笑,這也是梁朝韋這個角色想要的結果,把不能告人的秘密,告訴一個最不可能相信的人,緩解了自己的壓力,同時還沒有泄密的風險,由此可見,這個人物的內心深處因為臥底已經備受煎熬。
對有實力並且有追求的演員來說,他們最喜歡的就是這樣具有高難度以及高挑戰性的角色,萊昂納多更是如此。
他原本有無數條輕鬆成功的方法,比如他完全可以在《泰坦尼克號》之後,就靠著一張臉打遍天下,但是他沒有,他不再接受《泰坦尼克號》主角那般的角色,而是從那之後,連續集電影都不再接拍,開始給自己到處尋找各種突破。
《紐約黑幫》、《血鑽》、《飛行者》、《無間行者》、《禁閉島》、《盜夢空間》、《了不起的蓋茨比》、《荒野行動》……這個男人就像是一塊專門尋找具有挑戰性角色的磁石,將各種角色演繹的淋漓儘致。
萊昂納多不接拍續集的魄力,在好萊塢幾乎前所未有,湯姆·克魯斯很紅,一部《碟中諜》就拍了六部;馬特·達蒙也很紅,《諜影重重》也拍了五部;範·迪塞爾拍更厲害,一部《速度與激情》拍了八部。
在好萊塢,演員拍續集電影是性價比最高的差事,因為拍續集代表著前作的成功,演員根本不需要重新去挑戰一個新角色,更不需要承擔新角色不被觀眾喜愛的風險,他隻需要繼續自己在前作中就已經摸熟的表演風格,繼續詮釋前作裡的那個人物就可以輕鬆獲得成功。
《碟中諜》就算拍一萬部,湯姆·克魯斯在其中的表演風格也絕不會變,也根本不需要變,唯一變的,不過就是每一部的劇情略有不同,以及湯姆·克魯斯每一部都挑戰一些新的極限運動,這一部爬一爬迪拜塔,下一部扒一扒運輸機,或許再往後還會騎一騎洲際導彈、坐一坐太空隕石,不過是新瓶裝舊酒而已。
不過,隻要湯姆·克魯斯繼續狗尾續貂,他就能夠一直無休止的靠這部電影賺取巨額財富,直到有一天觀眾實在厭煩了這個係列以及這個角色為止。
至於範·迪塞爾,隻要保持一臉屌屌的樣子,繼續坐在各路跑車裡猛踩油門,《速度與激情》就能一直拍下去,而他一年也能輕鬆賺個大幾千萬美元。
約翰尼·德普也好、小羅伯特唐尼也罷,這些好萊塢片酬極高的大佬級演員裡,沒有一個敢於放棄續集電影,不斷挑戰自我的,唯一的一個,就是萊昂納多。
正是因為萊昂納多有這樣不斷挑戰自我的動力,所以當他被《無間道》所吸引之後,他心裡本能的希望能有機會扮演劇中陳永仁這個角色。
當電影劇終的時候,萊昂納多與湯姆·漢克斯均長出一口氣,兩人相視一眼,彼此都看出對方眼裡的那一絲傷感。
這部電影的結尾,確實有些意想不到,還以為梁朝韋在壓抑了整部片子之後,能夠在最後完成任務、找回自己的警察身份、重新回到陽光下,然後壞人受到製裁、大團圓結局,但沒想到,就在兩人都以為梁朝韋已經看到勝利曙光的時候,忽然的一顆子彈就結束了他的生命,讓這個角色在壓抑了一百分鐘後,以最悲劇的方式結尾。
更操蛋的是,港版原版的《無間道》結尾,劉德樺飾演的角色並沒有被警察抓走,而是繼續做他的警察,完全逃脫了法律的製裁。
大陸版《無間道》,劉德樺走出電梯就被警方逮捕,然後電影結束,但是在港版原版裡,劉德樺出了電梯就亮出了自己的證件,說了句我是警察,然後就逍遙法外了。
再然後,是意外發現了陳永仁的檔案,才讓陳永仁的身份大白於天下,於是警方給他補了一個葬禮,葬禮上,陳慧林飾演的心理醫生,以及蕭雅軒飾演的陳永仁前女友都到了現場,劉德樺扮演的劉建明也穿著警服來給陳永仁敬禮。
最後,畫麵閃回當年陳永仁被開除警校時,一位警校教官對其他學生說的話:”不守規矩的人就要像他一樣滾蛋,你們有沒有人願意跟他交換?”
劉德樺扮演的劉建明忽然替代了當年人群裡的陳冠西,他低著頭,說了一句:“我想跟他換。”
隨後,全劇終……
萊昂納多把臉埋在雙手中,片刻之後才猛吸一口氣,開口道:“我還期待著最後他能穿上警服去找那個心理醫生……”
湯姆·漢克斯會心一笑,讚同的說:“劇本對這個角色的塑造太殘忍了,他付出了這麼多,幾乎什麼都沒得到,先是失去了幾年的大好時光,備受雙重身份的壓力折磨,然後又失去了他最信賴的人,最後還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一旁的斯皮爾伯格說:“陳永仁這個人物,其實就是一個殉道者,對這樣的角色來說,不在乎他最後得到了什麼,而在於他殉了自己捍衛了什麼。”
萊昂納多說:“這對觀眾來說也太殘酷了,他死的太突然,而且沒有給他一個讓人尊重的結尾,唯一還算有點人性的是,編劇給了他一場警察規格的葬禮,也算是給了觀眾的一點小小的慰藉。”
湯姆·漢克斯點點頭:“萬幸的是,葬禮上那個心理醫生也到場了,這樣,最起碼讓她知道,那個可憐的男人曾經把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告訴過他,但遺憾的是,最後那個臥底的臟警察竟然一點事都沒有,還到了葬禮現場裝腔作勢,最後還玩起了煽情,好像是在給那個臟警察洗白,我個人感覺這是個敗筆。”
萊昂納多非常讚同的說道:“沒錯!說的太他媽對了!原諒我說了臟話湯姆,但你說到我的心坎裡了!我真是不明白編劇是怎麼想的,這個警察,多年來一直幫助毒販把無數毒*品銷往市場,這背後不知道間接毒害了多少人、多少家庭,而且他還害死了陳永仁的上司、惡意抹掉了陳永仁的檔案並且間接害死了他,而最後那個開槍打死陳永仁的家夥,是他真正意義上的戰友,是他開槍打死了陳永仁,才把這個警察從深淵中救了出來,而這個警察轉眼就槍殺了自己的戰友、自己的救命恩人!”
說著,萊昂納多有些投入的道:“所以你看他都做了什麼?幫助販*毒、害死兩個警察、殺了救命恩人!無論是對立麵的人,還是自己身邊的人,他都完全不留餘地的下狠手,完全就是一個罪大惡極的人,讓一個罪大惡極的人在最後逍遙法外也就算了,我可以理解為現實的殘酷,可是最後那點片段是什麼意思?這個臟警察竟然發自肺腑的說,他想跟陳永仁換?難道編劇是在為這個罪大惡極的人洗白嗎?真的是不可理喻!”
斯皮爾伯格說道:“所以這就是我們東西方的電影文化差異,東方電影文化崇尚渲染人性,他們覺得,再惡的人,心中也有善良的一麵。”
“我無法接受這種理想化的渲染。”萊昂納多搖頭說道:“我更尊重現實,現實裡,像劉這樣邪惡的人,心理絕不會有善念,因為你從他做的事情就可以看得出來,一個人能做出這些事情,就不可能心存善念,反過來說,一個心存善念的人,也不會去做這麼多令人發指的事情,所以我沒辦法接受這種結尾,一個十惡不赦的人,在心裡卻想做一個好人???WTF!這就像是比爾·蓋茨說他其實更想做一個吃不上飯的窮光蛋一樣扯淡!”
湯姆·漢克斯沒想到萊昂納多情緒這麼激動,急忙勸慰他道:“Leo,隻是一部電影,彆太生氣。”
“對不起湯姆。”萊昂納多非常抱歉的說道:“是我太投入了,這個結尾真的讓我感覺太壓抑了!”
斯皮爾伯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香港導演和編劇有他們的思維模式,這一點跟好萊塢應該還是有區彆的,我們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還是比較崇尚大圓滿結局,就算有些時候需要留下一些遺憾,但結尾也是希望能夠做到美好大於遺憾,如果讓好萊塢的編劇跳出這部電影的劇情,隻用它的設定,那有可能就像你們說的那樣,最後陳永仁沒死,而是和那個心理醫生走到了一起。”
“Shit!”萊昂納多感歎一聲:“拋開結尾不談,我真是很喜歡這個角色,這個香港演員演的也很棒,讓人印象深刻。”
斯皮爾伯格看著萊昂納多,問他:“Leo,如果我們翻拍這部電影,你有沒有興趣來演陳永仁這個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