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嚇昏過去的楊鵬直接被押上了彭城警方的車輛,四名彭城乾警一邊與杭城乾警道謝、告彆,一邊電話通知另外四名同事,告知他們人已經抓到了,現在立刻返回彭城。
既然公安部要求各地警方以戶籍為準配合查案,那麼楊鵬就必然要帶回彭城,由彭城警方進行審查並提起公訴,如果杭城警方到時候決定統一公訴,再由各地警方將嫌疑人以及相關卷宗資料轉移給杭城警方。
於是,剛趕到杭城不足兩個小時的乾警們,又馬不停蹄的踏上了返程的路。
楊鵬在警車後排,左右都被一名乾警夾住,手上戴著手銬,心裡頓時如墜冰窖,得知是家鄉警察,急忙用家鄉話哭著詢問:“警察同誌,老鄉,我這到底犯了什麼事了?”
副駕上的一名警察回過頭來,打量著他,問道:“犯什麼事你自己心裡沒數嗎?”
楊鵬連連搖頭,一臉無辜的哭訴道:“我就是一個網店店主,安安穩穩做事、本本分分經營,哪觸犯過法律啊!”
那警察嗬嗬一笑,說:“你店裡賣的都是什麼東西,你自己心裡沒數嗎?”
楊鵬故作懵懂的搖搖頭。
那警察冷笑一聲,說:“楊鵬,都是老鄉,說話實在一點也算是互相之間的尊重,你這點事兒瞞得了誰?你店裡一千多萬的銷售額,有多少是真貨、多少是假貨?我看你這一千多萬裡麵,恐怕連一件真貨都沒有吧?”
楊鵬心裡咯噔一下,連忙說:“警察同誌,我的貨都是供貨商給的,是真是假我哪知道那些啊,如果是假的,那我也是受害者之一,要抓得抓那些造假的,和賣假貨給我的人啊!”
警察眉頭微蹙,冷聲說道:“彆急,你們這一條線上的人誰都跑不了,你跟我狡辯沒有用,等上了法庭,你去跟法官狡辯吧。”
楊鵬恐慌不已的看著警察,哀求的問道:“警察同誌,求您給我透個底,我這事兒要是判下來,得判多少年?”
警察淡淡道:“你這涉案金額一千多萬,如果最後確定是這麼多,我看你至少也得判個十五年。”
說到這,警察補充了一句:“是至少,不過我看是無期的麵大,到時候你的那些非法所得也會被沒收,你今年多大了?二十六歲?還沒結婚吧?等你刑滿釋放,估計至少四十歲了。”
楊鵬一聽到這,整個人瞬間被抽空了所有力量,眼淚也串成了串不停的往下滴,他做夢也沒想到,美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自己就立刻成了階下囚,無期徒刑這四個字讓他無比絕望,內心對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後悔到了極致,但是現在後悔已經沒有用了,法律不會給他任何後悔的機會。
六百公裡的長途路程,楊鵬的眼淚就沒有停過……
隨著楊鵬的到案,正式揭開了樂淘售假賣家到案的序幕,各地警方迅速出擊,抓捕自己戶籍轄區內的嫌疑人,隻是一天之內,一個又一個樂淘售假的商家被抓獲歸案。
如此接二連三的大動作,迅速傳遍了整個互聯網行業,這給了所有人一個極其強烈的警鐘,讓他們終於意識到,互聯網不是法外之地,如果在互聯網領域犯法,就不要有任何僥幸心理,法律一定會對其進行應有的製裁!
隨後,各大電視台、線下媒體迅速響應,全麵下掉了樂淘的廣告,這一點早就已經寫在合同裡,如果投放方涉嫌違法經營,媒體方有權停止一切投放。
所以在12月26號這一天,樂淘便徹底從線上、線下消失了,能找到的,無非是一些關於它伏法的報道,以及網友們在各大網站的討論。
從網民的態度來看,樂淘伏法,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網絡上幾乎清一色的支持這一次的專項整治行動,可以說,樂淘伏法,不隻是法律得到了伸張,更是民心所向。
……
而此時,馬老板以及一眾高層在杭城市局裡玩起了太極。
這都是一幫千錘百煉的人精,非常懂得如何儘可能的逃避責任。
馬老板心裡雖然極其後悔與心疼,但自己也早就想明白了,這次的專項行動來勢凶猛,自己決不能心存任何僥幸,否則一旦被坐實了涉嫌犯罪,那自己也很難逃脫法律的製裁。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一問三不知。
——知不知道平台上有很多賣家在銷售假貨?
——不知道,我隻負責公司更高層麵的管理工作,具體到每一項業務的開展,由各部門負責人具體管轄;
——知不知道你們平台有義務對平台上的商家、商品進行審查?
——知道,我們有專人負責這項工作,具體他們是否存在失職,我也不是非常清楚;
——你們平台通過殼公司與造假工廠合作,通過殼公司以更低的價格從造假工廠拿到貨源,然後再供應給平台賣家,這個你怎麼解釋?
——我對這種事情完全不知情,對這樣公然踐踏法律的事情,我希望公安機關能夠徹查到底,幫樂淘揪出害群之馬,同時也給其他員工一個交代!
一問三不知,就是馬老板現在的解決方案,他早在之前就已經設定好了防火牆,所有售假業務,他都沒有實際經手,就算是下達命令也都是通過口頭傳達,從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記錄,警察想定自己的罪,還真不是那麼容易。
至於殼公司,那家殼公司在購買下來做變更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全套防火牆,無論是法人還是股東,與馬老板都沒有任何乾係,無論怎麼查也無法怪罪到他頭上。
如此一來,馬老板心裡清楚,公安機關最多也就是從樂淘抓出幾個替罪羊來承擔主要責任,自己把乾係撇清之後,警察也奈何不了自己,調查一段時間之後,自己就算不會直接釋放,也隻好可以辦個取保候審,那樣一來,就算自己損失了樂淘,但起碼還能保住人身自由。
馬老板的家人以及合作夥伴找了各種關係、幾番斡旋,才終於讓馬老板私下裡見到了自己的律師,在見到律師之後,馬老板立刻詢問對方:“現在上麵的態度是什麼樣的?有沒有什麼鬆動?”
律師搖了搖頭,說:“暫時沒有任何鬆動,不僅如此,事情的態勢還在不斷擴大。”
馬老板皺起眉頭:“什麼意思?”
律師說:“昨天晚上才剛查抄了樂淘的服務器,今天就已經有相當一部分樂淘店主被抓了,公安機關響應的速度非常快,看來這次上麵的態度應該是打到底。”
“打到底?!”馬老板有些慌了神,問他:“那你覺得我們作為平台方應該負什麼樣的責任?”
律師便分析道:“正常情況下,平台方因為表麵上不從平台銷售中直接分成,所以可以視為平台方並沒有直接獲利,更沒有主觀故意,所以我們可以從監督失責的方向來操作,這樣的話,企業承擔的責任相應會小很多,最好的情況就是隻承擔行政處罰和警告。”
馬老板頓時一喜,急忙問他:“這麼操作有什麼難度嗎?”
律師咂了咂嘴,說:“馬總,不可控因素有很多,首先是這些賣家被捕之後的口供如何供述,現在因為他們都是被戶籍地警方抓捕審訊,所以他們的口供中如果一致供述稱平台有主管引導他們售假的行為,那我們的監督失責辯護就很難做了,畢竟有這麼多不可能串供的賣家證詞,法官不會聽信我們的一麵之詞。”
說著,那律師又道:“還有一個定時炸彈,就是樂淘在外的那個殼公司,因為電腦全部被查封,所以關於殼公司的資料和具體情況肯定是瞞不住的,這一點可以證明平台有主動參與售假的實際行為,到時候一定得有一個明確的責任人來承擔這個後果才行,否則的話,一定會把罪責平攤給公司所有人。”
馬老板眯著眼睛:“這意思也就是說,殼公司的事情需要有一個人站出來扛?”
“對的。”律師點了點頭,說:“不隻是殼公司的事情需要,如果那些售假賣家的口供裡,明確說我們平台有過主觀引導,那主觀引導的這部分,也需要有人來承擔責任。”
馬老板停頓了片刻,表情格外糾結,半晌之後才開口道:“兩個問題。第一,如果這些事情都由一個人來扛,會判多久;第二,如果有一個人來扛,其他人後續還要麵臨什麼樣的處罰?”
律師想了想,認真說道:“如果明確有一個人來扛,那麼我們首先會對他進行無主觀逐利的辯護,如果成功的話,應該隻需要付一定的責任,總體量刑應該在十年以下,至於其他人,我們有把握做無刑事責任辯護,把問題放在行政處罰的層麵解決。”
“那就好!”馬老板表情一鬆,看來現在首要的問題是找一個自願背鍋的人,於是他對律師說道:“這件事我好好考慮一下,看看到底怎麼操作最穩妥。”
律師微微點頭,隨即想起什麼,提醒道:“對了馬總,高層這一次針對電商的管理辦法裡,有一條是將對企業相關責任人進行公示,根據其自身違規的性質嚴重性,在未來的3到10年內,禁止其注冊、參股任何與互聯網相關的企業、禁止任何互聯網相關企業以任何形式聘請被公示且尚在處罰階段的責任人。也就是說,如果被定義為相關責任人的話,一定時間內將無法再從事互聯網行業。”
馬老板怒目圓瞪,一臉恐懼的質問:“你說什麼?禁止從事互聯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