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騎士皆止步。
在少年握住劍的那一刻,森林中似乎回響著一個低沉的聲音:
“記住我的名字……”
“我是埃德溫-克萊沃。”
“北境的建立者,冬之國的主人。”
“……世人啊,銀色的旗幟穿過漫長的海峽,寒鴉與騎士駐足相望聖白的城邦,但古老的故事將有終末一刻。”
一股冰冷的力量似乎滲入靈魂深處,那低語仿佛縈繞於心靈之中,不住向他述說著,述說著那過往的低語。“那劍從血中而生,必將主宰一切……我等榮辱與共,共締契約……”
箱子握住那漆黑的劍柄,臉上的表情冷漠得近乎於空白,他一寸寸將劍拔出,劍上的冷光仿佛映入人心之中的恐懼,令人每一個人皆聽到來自於內心深處顫栗的聲音——
落雪沙沙,萬籟俱靜,連火光也為之一暗,營地之中的火焰仿佛臣服於一股無形的力量,正不住向著一個方向偏斜。雇傭兵們臉上寫下恐懼的神色,行走於北地的人聽過那個古老的傳說:
某個沒落已久的家族,與他們世代相傳的魔劍。
當鴉語低縈之時,魔劍已從血中而生。
箱子已經看到了魔劍的一段屬性:
灰石契約——魔劍的攻擊力隨持劍人的成長而成長。
他繼續向上提出劍,銀色的劍光映在他的眉宇之間,那細長的劍刃猶如惡魔的細舌,籠柄上漆黑的鴉羽已栩栩如生,其上所嵌的寶石閃爍著妖異如血的光芒。
第二段屬性映入視野之內:
血之荊棘——魔劍吮血而生,受魔劍所傷難以治愈,當一定範圍內存在魔劍所傷之人時,持劍人的速度獲得持續提升。
森林中一片詭異的寂靜,鬆軟的雪地似乎吸收了一切聲音,騎士們騷動著後退,直至那個領頭之人厲聲喊道:“是魔劍,阻止他!”
他用劍指著雇傭兵們,雇傭兵們迫於無奈不得不上前,他們收過了錢,就得辦事。看著雇傭兵圍攏過來,小空吞了一口唾沫舉起劍,他手心之中全是汗,已預見到自己的下場。
但雇傭兵們還未靠近,一道無形的力量忽然從魔劍之上散出,那道力量無損分毫地越過小空,如同一道牆撞在那些雇傭兵身上。讓幾十名雇傭兵齊齊發出一聲慘叫,橫飛了出去,跌入雪地之中。
這時箱子看到了魔劍的第三段屬性:
心魂獻祭——魔劍每擊殺一人,持劍人獲得一次使用該對手能力的機會。靈魂寄住於魔劍之中,直至消失為止。
然後是第四段屬性:
群鴉之磔——召來渡鴉吞噬敵人的血肉,持劍人可以短暫地化身為鴉。
當箱子將劍尖輕輕從漆黑的劍鞘之中拔出之時,最後一行文字也映入他的視野之中:
“血流如河,鴉語低縈;風暴已至,長船將臨——”
“其劍所名為,魔劍‘格溫德斯’。”
即古塔語,鴉之意。
他拔出劍來,指向前方,劍刃上竟給人一種縈繞著漆黑鋒刃的錯覺,猶如無數針尖一樣,刺入眾人眼中。狹長的刃鋒,竟讓無數雇傭兵、賞金獵人與騎士齊齊後退一步。
箱子心靈之中縈繞的尖細聲音好像一下子變得高亢起來,它尖嘯著說道:“……臣服於它吧,古老悠遠的意誌必將君臨一切……而我等,榮辱與共……”
但箱子神情冰冷如鐵,一手緊握著那劍,他說:“你主宰不了任何事物。”
他收劍於胸前,那一刻森林之中的風仿佛靜止了,少年大衣的領子也靜止下來,隻剩下一對幽然的漆黑眸子,注視著那個領頭的騎士。騎士長對上了少年的目光,竟好像墜入了一個無底深淵之中,他一貫自詡為意誌堅定,但此刻竟心神動搖起來,無意識之下,竟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而下一刻,箱子動了。
他身形一半融入光明,一半融入暗影之中,整個人像是處於光影交錯的間隙之間——小空有些愕然地回過頭——但隻看到一道消逝於自己身畔的影子。
箱子光明的那一半漸漸消失,暗影之中的一半化為了一道殘像。
“……影界通道,不好,他是一個魔導士!”騎士長如夢方醒,急忙高喊一聲,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對手竟會是一個魔導士,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那魔劍之上,甚至忘了觀察對方的魔導爐。
他舉起劍攔在自己身前,箱子之前注視他的目光總讓他心生寒意,那種淡淡的殺意仿佛如影隨形。同時他伸手向前方,動作果斷地畫出一個法陣,試圖用次元錨,將那個刺客從影界通道之中抓出來。
隻是他的法術咒文還沒來得及畫完,箱子便已提前顯出身形,大大出乎他的預料的是,對方並沒有直奔而他而來。箱子一個閃爍之後,出現在了那些雇傭兵的麵前。
那些雇傭兵正紛紛從雪地之中爬起來,而一道陰影已經擋在他們麵前。箱子隻將手中劍一揚,那雇傭兵就算全神戒備也未必攔得住他,何況此刻,一道血痕劃過,那雇傭兵立刻捂著脖子倒了下去。
箱子走過他,同時從他背後扯下十字弓來,舉起十字弓來,仿佛浸淫此道十數年一樣,熟練地單手上弦,瞄準,一箭射出,一個傭兵應聲倒地。他沒有殺人,箭射中那個雇傭兵的大腿,令其哀嚎著倒下去。
背後一道風聲傳來,箱子向那個方向丟出十字弓,一個雇傭兵一劍斬開十字弓。而箱子同時一轉身,速度比之前似乎快上了不止一籌,他戴著魔導手套的左手向對方一張,“停住。”
那個人立刻動彈不一得,他再一推,對方橫飛出去,撞倒了那個方向的三四個人。
箱子感到自己再一次提速,仿佛是心生感應一樣再反手一劍,令另一側一個偷襲之人右手齊腕而斷,慘叫著向後退去。“射死他!”騎士長大聲下令,顧不得雇傭兵們正在心中破口大罵,外圍的賞金獵人紛紛托起十字弓,搭箭上弦。
羽矢飛來,但箱子身形頃刻再一次半明半暗起來,箭矢紛紛穿過他,反倒令雇傭兵倒下一片。箱子猶如一道虛幻的影子遊走於每一個雇傭兵身後,雇傭兵麵對這樣神鬼莫測的能力心膽俱喪,紛紛後退。
“圍上去!”騎士長再一次大喊,一眾騎士紛紛拔劍出鞘,圍了上去。
戰場的不遠處,砂夜長長地吹了一聲口哨,她看著那個方向,向身邊的所有人下達了命令:“去幫他!”
其實不等她命令,天藍早已抱著魔導琴跑了過去。
悠長的口哨聲,回蕩於森林之上——
藏身於各處的獵人們,皆從灌木叢之下顯出身形。他們一邊回身去安撫那些藏身於暗處的婦孺們,一邊迅速拿起武器,從藏身處一躍而出。“是砂夜小姐的聲音,”人們交頭接耳:“砂夜小姐在呼喚我們,我們得去幫忙——”
羽箭從森林各處飛出,正準備上前的騎士們紛紛回頭,舉起盾牌擋住飛矢。
而這一緩神的當口,箱子已再一次顯出身形,他在一個雇傭兵身後現身,一劍將其刺了個對穿。但他仍舊沒有殺人,這一劍從對方右肩肩胛之下穿過,帶起一抹血泉,那人哀嚎一聲跪了下去。
箱子一擊得手,再一次化作遊影——但這時騎士長神術終於完成,一記次元錨落下,令箱子不得不從影界通道之中彈出。雇傭兵見此齊齊發了一聲喊,窮凶極惡向這個方向撲了過來。
隻是箱子十分從容地一停,一劍擋開雇傭兵向自己劈來的彎刀,細長的劍刃猶如一道銀線,切開彎刀,猶如剖紙一樣一劍兩斷。那人目瞪口呆,眼睜睜劍刃向自己刺來,直指咽喉——
那一刻快至巔毫,但在箱子的感知之中卻緩慢得如同時間在沙漏之中流動,他甚至微微偏了一下頭,收回手,偏轉劍刃,避開對方的喉嚨,然後一劍斬下對方一條手臂。
時間才重新恢複流動,那人捂著手臂慘叫著向後倒下去。
在他的視野之中,更多的雇傭兵已如同潮水一樣從那個方向湧了過來。
箱子舉起左手,漆黑的手套上銀光一閃,用力一扯,隻聽轟然一聲巨響,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目光注視之下,一株兩三人方能合抱的巨鬆竟被一道無形的力量連根扯起,橫飛過來。
傭兵們嚇得立刻轉身抱頭鼠竄,但還是被掃飛出去——
隻有兩位騎士走上前來,身後的魔導爐同時為之一亮,高高躍起,如同肋生雙翼一樣向著箱子飛撲了過來。
但箱子抬起頭來,微微眯起眼睛,他一側身以幾毫米的差距躲開對方直劈而下的一劍,看起來險之又險,但在箱子眼中一切皆緩慢無比。他向前一步,一劍刺穿對方的魔導爐,然後將之挑飛,穿透性的力量直接扯開了那個騎士魔導爐的防護,‘嘩啦’一聲將魔導爐從他身上扯了下來,連帶七七八八的零件一起散落一地。
他再回過劍,一劍抹過已毫無防備力量的騎士的喉嚨。
一抹溫熱的血珠飛出。
箱子在再一次轉過身,劍上竟然燃起紫色的火焰,向著另一名騎士一劍斬去,“鴉羽劍!”那騎士看到這一幕震撼得幾乎連聲音都變了調,“你怎麼會這個!?”他本來舉劍想要格擋,但看著這劍上的火焰趕忙收劍回撤。
但怎麼來得及,箱子已一劍掃過他,將他連人帶甲一起斬為兩段,橫飛了出去。箱子微微一怔,收劍看了看,自己都沒想到這一劍竟有如此的威力。
不過擊殺了這兩個騎士之後,他也不再上前,而是看了看那騎士長之後,回身繼續向那些雇傭兵走去。那騎士長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隻是與那些心膽俱喪的雇傭兵不同,他這一刻終於看出了些什麼。
他正越看越不對勁,一開始自己的手下至少還可以在對方手上走上一個來回,但眼下連邊兒都追不上。對方的速度已經快到了一個恐怖的速度,似乎連行走之間也會在身後留下一道血色的殘影。
騎士長猛然之間意識到什麼,大喊一聲:“撤退,騎士上!”
其實不用他喊,雇傭兵們已經失去了一切鬥誌,他們原本以為用人命可以堆得下來的勝利,但眼下似乎成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騎士們穿過雇傭兵,舉劍上前。
箱子此刻終於停了下來,他看著那一排排的騎士,心想已經差不多了。
他又看向四周,砂夜的同伴們,她手下的選召者,獵人們正從森林各處湧出來,加入到這場戰鬥之中。那些人勢單力薄,在雇傭兵與騎士麵前不值一提,不過他們仍舊來了。
他豎起劍來,以劍刃貼著眉心。
然後再舉起劍,向前一斬。
那一刻,幾乎所有人都感到那狹長的劍鋒,仿佛分開了空間一樣,令森林之中都為之一暗。人們聽到了一陣低沉的尖嘯聲,似乎是什麼聲音,正從那裡森林之中洶湧而出。
而馬上,他們便看到陰影之中飛出了無數的羽翼,那是無以計數的烏鴉,從箱子身後,從漆黑的暗影之間呼嘯而出。它們張開雙翼著掠過少年的身後,如同一片流動的影子一樣,向著麵前的騎士們尖嘯而至。
騎士們瞪大了眼睛,已經看到了那隱於羽翼之下,寒光閃閃的利爪,他們趕忙舉起雙臂擋在麵前,鴉群一撲而至,砰砰乓乓撞在金屬的盔甲之上,仿若一道呼嘯的風暴。但它們的利爪,仍舊透過盔甲縫隙,或者騎士們裸露於外的部分,帶一道道血痕。
血花飛散之間,箱子向前踏出一步。
而那一步之間,遠遠地那位騎士長從無數的烏鴉之間,看到的並不是寒芒閃爍的爪牙,也不是飛散的羽翼,而是一雙,黑幽幽的,閃爍著冰冷的光芒的眼睛——而在那眼神之中的目光,仿佛直指人心,注視著他內心深處最軟弱的地方。
箱子向前一步的那一刹那,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化作為一隻渡鴉;那渡鴉張開雙翼,漆黑的羽毛之下,覆蓋著閃爍著腥紅光芒的眸子;而下一刻,那赤紅的色澤化為了一道血色的流光,宛若墜入夜空的星辰。
幾乎所有人都沒有看得清楚那一刻究竟發生了什麼,因為太快了,快到了已經超過了人類視覺的極限,猶如一道分開黑夜的血紅的線,那線將天地之間一分為二,天地之間的萬物皆安靜了下去。
那騎士長喉嚨之中隻發出咯咯的聲音。
他吃力地試圖要轉身,但隻不過讓上下半身分離開來,然後墜落下去,倒入雪地之中,揚起一片帶血的雪花來而已。
少年在一片黑霧之中收攏身形,在原地立定,他舉起劍,輕輕收入鞘中,一抹暗光,隨劍刃消逝不見。
仿佛所有人都聽到了一個低沉的聲音:
“隻有我,方可以主宰我的劍。”
……
當方鴴步入那幽暗的大廳之時,大廳之中一片空寂。
布萊克博帶著人從外麵走了進來,停在方鴴身後,也抬起頭看向大廳的中央,那麵容不清的高大塑像。艾丹裡安的聖像神聖而肅穆地佇立著,注視著步入大廳之中的每一個人。布萊克博撇了撇嘴,拔出劍上前,但方鴴伸手攔住他——他們是來拿回這個地方的,而不是來瀆神的。
艾丹裡安終歸是歐林神係的一位,在上一次災難之中殞落,雖然預言它會化身為烏鴉之王泰拉厄契回到這個世界上,但這位神祇曾經終歸有恩於這片土地。而且,也沒有這個必要。
對於方鴴的阻止,布萊克博不置可否,隻默默收回劍。他有些敬畏地看了這個少年一眼,才答道:
“他們都先一步逃了。”
“他們?”
“聖殿在這裡至少有一個鴉騎士,有一個牧首,那個大騎士叫做費摩恩-灰焰,我認識他,那家夥是一個相當高傲的人。”布萊克博答道,這正是他對方鴴產生崇敬的原因。原本他預計至少要有一場惡戰,但沒想到對方竟然望風而逃。雖然鴉爪聖殿的人可能已經得知了旅店之外那場戰鬥的結果,但騎士們複活之後還是可以一戰的。
方鴴不由想到了自己在旅店遇上的那個有著焦黃目光的高階騎士,不知道對方口中的費摩恩-灰焰是不是就是那個人,當初應當就是他察覺出了希爾薇德的身份來。他原本還有一些問題想要問這個人,但沒想到對方嗅覺竟然這麼靈敏,先一步離開了。
隻給他們留下這座空蕩蕩的聖殿。
這時一個‘’受贖者’的遊俠正急匆匆大廳外麵走了進來,向他們開口道:“團長,艾德先生,外麵有人想要見見你們。”
“怎麼了?”布萊克博回頭問道。
“是聖選者,”那個遊俠答道:“他們說他們是銀林之矛的人,艾德先生,那個領頭的人說認識你。”
“銀林之矛的人?”方鴴微微一怔回過頭:“銀林之矛的人,認識我?他叫什麼名字,吳迪,琉璃月?”
“不,”遊俠搖了搖頭:“他說他叫鶇。”
“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