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鴴一回頭就看到了那道黑影,而對方也在同一時間發現了他,兩人顯然都同時吃了一驚。
而方鴴再定睛一看,對方紫色的長袍,壓得低低的風帽,手持法杖,不是‘揭示之眼’的秘術士是什麼人,不過這人個子有點矮,看起來不像是個成年人。
與此相對的,那個秘術士看到身邊忽然冒出一個人來同樣顯然有點慌張,甚至有點不知所措地舉起手中的魔導杖指向他,張開嘴巴,但半天沒念出一句咒文來。
方鴴這時才反應過來,不由暗罵了一聲,戰鬥工匠果然還是不適合一個人在外麵晃,控製發條妖精的時候,太容易忽視身邊周遭的情況了。
不過他看到那秘術士舉起魔導杖,於是本能反應一樣舉起右手,並向對方發射出火箭飛拳。兩人發現彼此時相隔太近,秘術士當場被一拳擊中小腹,並像是煮熟的蝦子一樣彎下腰。
方鴴沒想到自己一擊奏效,楞了一下才上前去一把將對方推開,然後越過對方向前跑去。
那秘術士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上,倒地之時還發出一聲悶哼,而方鴴聽了那聲音不由微微一怔——是個女人?話說回來,之前手上回應來瘦弱的手感,似乎也說明了這一點。
不過他來不及想太多,烏小胖他們隨時會有麻煩,隻是不確定地回頭看了一眼,然後便邁步向前衝了出去。自己已經暴露,被發現隻是時間問題,眼下必須得抓緊時間逃出這個地方,最好是能與阿貝德帶來的衛隊彙合。
而不管這些秘術士是哪一邊的,總不敢光明正大在伊斯塔尼亞統治力量麵前造次。
他三步並作兩步越過那裡的轉角,視野中一片幽暗,不過憑借著龍王之血提供的暗視能力,以及之前控製發條妖精飛過一次這條路線的記憶,還是順利地跑到了目的地。
那裡並不是之前那房間的入口,而是一堵封死的牆壁。
不過這也正是他選好的地方,想也不想,便拿出火巨靈,用力向前一擲,圓滾滾的發條妖精骨碌碌飛了出去。
幾秒鐘之後,黑暗之中亮光一閃,爆風撲麵而至。
不過方鴴提前回頭,然後才是一聲巨響,地麵重重一跳,一片夾雜著沙礫與石子的勁風撲來。他雖然站得足夠遠,而且拉起煉金術士大衣的風帽,但石子還是撲撲打在帽子之上,隔著一層布料打得人生痛。
方鴴來不及顧及這個,再回頭一看,火巨靈爆炸的威力果然驚人,那裡的牆壁已經消失不見——至少是其中一部分已消失不見——此刻牆上出現了一個大洞,洞口內外煙塵彌漫。
但透過彌漫的煙塵,方鴴還是可以隱約看到背後的烏小胖一行人,其中有人被爆炸震得坐在地上,剩下的人也震驚地看著這個方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方鴴看到這一幕缺鬆了一口氣,對方的位置剛剛好——太近則會被爆炸範圍波及,太遠又不利於救援。他其實也隻是估算了一個方向,至於能不能成全看運氣,但現在看來,運氣其實還不錯?
講壇上的一行秘術士顯然也吃了一驚,隻有那個領頭的人反應了過來,大喊了一聲:“攔住他們!”
可惜守衛們早先都衝向了門口,這會兒回頭也來不及。而這也正是方鴴之所以不選擇從大門突圍的原因,他一步衝了進去,向烏小胖等人揮了揮手,喊了一聲:“快出來!”
烏小胖三人一愣,隨即大喜過望,本來他們都以為自己鐵定要被抓了,但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大佬不愧是大佬,這神兵天降的樣子,讓烏小胖差點沒感動得哭出來,站著的人也趕忙手忙腳亂地拉起自己的同伴,向這邊衝了過來。
三人衝到方鴴身邊,烏小胖情緒顯得有點激動,大呼小叫道:“大佬你來得太及時了,你又救了我們一次,真是太帥了,我要是妹子的話說不定會忍不住愛上大佬!”
作為一個冒險者,烏小胖也算是完成過各種大大小小的任務——但正如前文所言,大部分人都不會拿自己的星輝開玩笑,眼下這一出在方鴴看來隻是一個小波折,但在三人看來已經是冒險生涯以來最緊張與刺激的一次遭遇。
想想看,被一群高自己十多級的原住民包圍,要抓捕自己是一種什麼感覺。烏小胖上一次遇上這樣的麻煩,還是在血薊堡,但那裡也隻有一個死靈巫師而已,眼下卻是足足一個團。
說起來上次也是與方鴴有關,當然對方一時之間也沒想這麼多。
方鴴聽了這家夥的話,忍不住一陣惡寒,再看了看後者的身材,強忍住一腳將對方踹回去的衝動,乾巴巴地答道:
“廢話少說。”
剩下兩人都是竊笑,雖然身處於危險之中,但選召者畢竟還是有這樣的特質,險象環生對於他們來說有時候不是害怕,而是刺激。
或許在他們看來,死亡也並不如想象之中的致命;隻是方鴴沒告訴他們,在這裡死亡,可能還真比想象中還要致命,他又記起那銀白色的盒子來。
此時守衛正向這個方向衝過來,但他們畢竟不如秘術士等級高,最多不過二十級出頭的樣子,又是力量型的重甲武士,長袍下麵穿著鎖子甲,手持長柄武器,因此速度在方鴴看來也隻有一般般而已。
方鴴想也不想,便向那個方向丟出兩枚火巨靈,在猛烈的爆炸之中,那位聖殿騎士立刻東倒西歪。
後麵三人有點好奇方鴴丟了什麼導致如此猛烈的爆炸,想要回頭看,但隻聽到方鴴嚴肅的聲音:“彆回頭,快走。”
於是烏小胖趕忙再回頭,與其他兩人便老老實實手腳並用爬出了洞口。
方鴴這時低頭一滾,與半空中飛來的一束紫色光彈錯身而過,那光彈擊中地麵,立刻揚起一片塵埃。他又聽到秘術士們吟唱的聲音,頭皮有點發麻,再一看烏小胖等人已經離開,於是趕忙轉身就走。
但他才轉身,身後卻傳來一個聲音:“閣下是誰,我是不是在那裡見過你?”
那是領頭的術士的聲音。
方鴴一愣,雙方隔著彌漫的煙塵,不可能看到對方的樣子。但他明白,那個秘術士的頭領應該是認出了他的聲音,畢竟在不久之前,雙方才在坦斯尼爾工匠協會打過一次交道。
不過這時候他可不會傻到留下來和對方解釋,隻閉上嘴巴,從洞口鑽了出去。
洞外烏小胖三人正在那裡等他,方鴴對他們打了一個手勢——洛羽的法術持續一個小時時間,而他們自進來這個地方到現在,顯然還沒經過那麼長,法術效果雖然減弱了不少,但也還在:“分頭跑。”
“任務結束了,我們出去集合,路上幫忙通知其他人,我來引開這些秘術士。”
作為一個‘老練’的冒險者,烏小胖見狀也不問為什麼,掉頭就向另一個方向跑去,三人很快消失在霧氣之中。
方鴴則留了下來,‘揭示之眼’的守殿騎士被他阻攔了一下,那些秘術士想必不會以身涉險靠過來,因此他還有些時間。他想了一下,拿出一台鏡像者,找了一個位置設置在那個地方,然後再模擬出一個人影。
至於形象,當然不能用自己的樣子,他想了一下,就用之前見過那個個子矮矮的秘術士好了。
設置好鏡像者,也不過幾秒鐘時間而已,他將構裝體往地上一放,然後馬上向著烏小胖一行人離開相反的方向逃去。他的目的是返回之前那個類似於階梯教室一樣的大廳,由於是分頭進來探查,所以他所有的馬雷斯騎士都留在那個地方。
有了十二台馬雷斯騎士,他有信心與這些秘術士一戰,至少攔住對方是沒有問題的。
隻是方鴴沒想到自己才走出去一步,一側彌漫的煙塵之中忽然傳來一個冷測測的聲音:
“那個法術是誰教你的?”
這聲音是如此之近,發聲之人仿佛就站在他身後,嚇得方鴴差點魂飛魄散,回頭看去,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自己身邊竟立著一個秘術士——他認出對方是秘術士,是因為對方身上穿著一條同樣的紫色長袍。
但那長袍又有些特殊,普通的秘術士的長袍是紫色底色,胸口有一個銀色的眼睛的圖案,而這個人身上的長袍不僅僅又上述的特征,還布滿了大大小小銀色的星辰,仿佛是深邃閃爍的夜空一樣。
對方也沒和其他人一樣帶著風帽,而是將帽子取了下來,露出一顆與烏小胖一樣光禿禿的腦袋——當然沒那麼胖,甚至還很削瘦,皮膚黝黑,五官很深,一雙淡綠的眼睛正嚴肅地看著他。
但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對方額頭、下巴與脖子上的紋身,那紫色的紋身,像是閃電的雲紋一樣,布滿了那裡的每一寸皮膚,在黑暗中還散發著淡淡的微光,看起來便給人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
方鴴沒見過這樣的秘術士,但本能感到對方有些不好惹,下意識後退一步。
他心知這人絕對不簡單,因此心裡麵想的都是先發製人,突然襲擊的策略,表麵不動聲色,甚至開口反問道:“你說什麼法術?”
對方正要開口,但忽然臉色一變,因為看到方鴴麵前藍光一閃,一具體態優雅的銀色劍士像是穿過了一道傳送門一樣,修長的臂劍,正一劍向他刺來。
秘術士輕哼一聲,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能天使的劍便刺在了一麵銀色的護盾之上,那護盾不過閃爍了一下,便讓方鴴控製之下的這一擊無功而返。
而方鴴正大吃一驚,係統提示他這一劍造成了全額的傷害,但對方的護盾上的光網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這護盾得多厚?他這才有一腳踢到了正鐵板上的感覺,然後便看到對方舉起右手向自己一指:“窒息。”
方鴴隻感到自己胸口好像被猛然一擊,肺葉之中的空氣刹那之間被擠了出去,他張大嘴巴,好像身處於一片真空之中,任他怎麼呼吸,也吸不進半點空氣。他一時間隻覺眼冒金星,心中卻立刻明白了對方使用的是什麼法術。
真言術,預言係法術之中最深奧的一類。
方鴴眼前發黑,心裡麵也發苦,心想自己怎麼老是遇上這樣的變態級角色,從那個護盾來看,對方的等級起碼也得往四十級以上走。
他其實是這才明白過來自己遇上了什麼人。
社區上說‘揭示之眼’隻有三個守殿人有四十級以上,而這三個守殿術士,其實也就是‘揭示之眼’實際上的領導者,自己居然‘運氣’這麼好,一上來就遇上了其中一個。但他正因為窒息而頭暈腦脹,隻恨不得立刻昏迷過去那麼難受。
可忽然之間,他好像是在腦海之中聽到一聲輕響,仿佛什麼東西被掙開來發出的聲音。下一刻,方鴴忽然感到充滿了灰塵味道的空氣,湧入了自己的肺部,他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第一次感到這陳朽發黴的空氣味道,也這麼沁人心扉。
由於缺氧,他腦子還沒恢複清醒,仍舊昏昏沉沉的,隻聽到那守殿人在一旁嘀咕了一聲:“黑暗力量?”
方鴴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之所以掙脫那個法術,不是什麼神秘力量,而是黑暗祭禮。因為那窒息術差點要了他小命,而黑暗祭禮正好是幫助他抵抗一次足以致命的傷害,因此光海的力量從以太網之中湧出,刹那之間衝破了對方的法術控製。
守殿人四十多級的等級固然不低,但和黑暗祭禮相比顯然無法相提並論,畢竟這東西可是對抗過黑暗神祇與托拉戈托斯的。
方鴴反應過來之後,再興不起突襲對手的心,他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趕快離開這個地方,離那個危險人物越遠越好。
也不知道是還沒反應過來還是彆的什麼原因,當他爬起來就向前跌跌撞撞地衝去的時候,那守殿人一時之間竟然沒阻攔他,而是看著他走遠。方鴴心中十分疑惑,他本來都準備好了好幾個手段來反擊,卻沒想到一個也沒用上。
但疑惑歸疑惑,腳下也是片刻也不停,發瘋一樣向前衝去。
自由就在眼前。
但沒想到前麵空無一人的走廊,方鴴卻忽然之間好像是撞上了一堵透明的牆一樣,整個人一頭撞了上去,連臉都在空氣牆上擠壓變了形,然後猛然之間反彈了回去,重重摔在地上。
不過他自己當然沒感受到這麼豐富的細節,事實上在撞上去的那一刹那,他就當場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在暈過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似乎倒不是說這裡為什麼有一道牆?
而是想到,自己的十二台馬雷斯騎士還留在那階梯教室一樣的大廳之中。
這波血虧。
……
愛爾娜放下手中的水晶。
那是一枚傳訊水晶,但與通常的傳訊水晶有些不同,它被放在一個銅質的基座上,懸浮在半空中,通體透明,又隱隱散發著七彩的光芒。一共十二枚小了一圈的水晶,則分三層環繞在這枚主水晶周圍,保持著自轉,並以每一分鐘一輪為公轉周期,緩緩圍繞主水晶旋轉著。
若是方鴴在這個地方,說不定能認出這枚水晶來。這是坦斯尼爾工匠協會的主傳訊水晶,這種水晶大約在七十年之前被設計與製作出來,用以長距離傳訊,事實上在奧述與考林—伊休裡安,幾乎每一個工匠總會與分會都會有這樣一枚水晶。
它的設計可以把文字、語音與圖像信息化為以太,躍遷至上百裡之外,再通過那裡的中繼站同樣的水晶進行連續躍遷,直至抵達目的地。
事實上坦斯尼爾工匠協會內的每一個傳訊水晶,都是與這主水晶相連的,那些功能較弱的普通傳訊水晶,若沒有主水晶支持,也隻能在幾百米的範圍內傳訊罷了。便攜式傳訊水晶的距離更近,通常隻有一百米左右,還會受到各種乾擾。
也隻有選召者和龍騎士的星輝物質,才能將信息無視距離與空間傳輸。
不過即便如此,傳訊水晶也是這個世紀以來,煉金術最偉大的發明。
“還是不行嗎?”
愛爾娜問一旁的兩名煉金術士。
三人所在的位置,是一間狹小的房間,看起來有點像是一座鐘塔的內部。但這裡顯然不是在坦斯尼爾工匠協會內,因為主傳訊水晶在設計要求上,要求儘量遠離其他可以產生以太擾動的魔導器,因此一般是放在工匠協會一裡範圍之內的某處地方。
這個地方,在坦斯尼爾就是工匠協會相對的厄裡斯塔,這座方尖塔狀的建築,是除工匠協會、雲中燈塔之外坦斯尼爾第三高的建築。
兩個煉金術士一齊搖了搖頭。
“其他頻道呢?”愛爾娜又問。
“所有頻道全部被乾擾了,會長,”煉金術士答道:“我從沒見過這麼強的乾擾。”
愛爾娜側過頭,目光透過塔樓的孔窗看了出去,坦斯尼爾的天際昏昏沉沉一片,強烈的風暴卷起的沙礫高達幾千米,形成一道灰黃色的幕牆,雖然才是正午之後沒多久,但天色已經暗得如同黃昏。
“伊斯塔尼亞好久沒經曆過這樣的沙塵暴了,”愛爾娜答道:“但是即便是沙塵暴,也不可能將通訊乾擾到這個地步,你們繼續守在這個地方,我用魔法信使去問問工匠總會那邊,看看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兩個煉金術士互相看了一眼,這才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