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原來那個人是一個偷渡者?”說到偷渡者三個字時,方鴴不由自主有些心虛。
“和你的情況不太一樣,你行為雖然出格,但問題畢竟出在我們自身,而且這件事最終回到了正軌上來,還算圓滿解決。但那個人……”蘇長風似乎不太願意談論這個問題,“總而言之,我們得到線報,說他可能在坦斯尼爾出現。我料想你應當在附近,所以才專程給你提個醒,卻沒想到會這麼巧。”
方鴴撓了撓頭,這他還能說什麼呢,那個情況下實在也是運氣差到了極點。唯一的教訓是下次一定要記得在戰鬥中關上通訊水晶,其實過去他也是一直這麼做的,這一次之所以例外是因為大家分散在城裡方便互相聯絡的意思。
隻沒想到城內會發生戰鬥,而他與那流浪煉金術士交手時也忽略了這一點。
蘇長風沒有把話說完,他也聽得出來。不過方鴴完全可以理解——畢竟星門港發展了這麼多年,軍方難免會有一些秘密,他也隻是對方的合作者。在不涉及合作的領域,對方當然不可能什麼都告訴他。
當下那個流浪煉金術士與他們可能無關,但方鴴看了看不遠處那中年工匠。
他聯想起之後七海旅團要覲見那位大公主的事情,總覺得可能還會與之扯上關係。再加上而今他算是已然相信了蘇菲的話,自己一方麵的壞運氣似乎總是會把自己往最不可能的境況上引。
因此出於保險起見,他還是看向通訊光頁,向蘇長風問了一句:“要是我再遇上那人,有什麼建議嗎?”
蘇長風看了他一眼:“以你目前的水平,我建議你還是不要遇上他為好。那個人……他現在盜走了沙之旅舍的因罕茲四型,紙麵上的實力已幾乎相當於一個貨真價實的偽龍騎士。你也是工匠,不需要我來贅述吧?”
“可萬一他找上我了呢?我現在想起來,對方在傳送離開時和我說過這樣的話。此外,我總覺得他在動手時沒有殺心,他當時要全力出手的話,我恐怕撐不到最後那時候。”
“他當時沒有殺心,可難保下次沒有,你總不能把自己的安危建立在他人手上,艾德。”
方鴴點點頭,心想這倒也是。
蘇長風這才又問:“他當時是怎麼對你說的?”
“他問我是不是軍方的人,還說我們還會見麵。”
“他真那麼說的?”
方鴴再點頭。
“奇怪了……”蘇長風語氣有點疑惑。
方鴴正要問對方什麼奇怪,但蘇長風已經抬起頭對他道:“對了,艾德,關於你的事情——”
方鴴一愣:“關於我的事情?”
“算了,”蘇長風搖了搖頭:“不是什麼大事,下次有機會再告訴你好了。你舅舅與舅媽已經抵達了橫風港基地,在那個地方星門港會保護他們周全,等星門港B區工程竣工,逆向通道應當就會恢複——”
方鴴聽到這件事,頓時把其他事情拋諸腦後,不由真心實意地感激道:“太謝謝你們了。”
他最擔心的就是舅舅和舅媽一家的事情,眼下星門逆向通道關閉,在這時出了什麼意外的話,誰知道會出什麼事?雖然這個可能性不大,但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承受不起。
舅舅一家可是因為他才來到艾塔黎亞的——
蘇長風卻道:“不必謝我,這也不是為你做的,保護本國公民本來也是軍人的職責。何況逆向通道的關閉本身也是星門港方麵的責任,不管有沒有你的事情,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但我聽說其他國家……”
蘇長風笑了:“不可聽信謠言啊,小夥子,大多數國家的駐星門辦事處還是發揮了積極作用的。”
方鴴看到對方自得的表情,總覺得對方口中那句‘大多數國家’有些言外之意。
不過話雖如此說,他心中的感激之意也沒少半分:“總而言之,蘇團長,謝謝了。”
“謝謝就不必了,對了,你和蘇菲的事情?”
方鴴頓時落荒而逃,嚇得趕忙關了通訊器。
蘇長風看著黑下去的光屏楞了一下,隨即啞然失笑,搖著頭感歎了一句:“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臉皮薄,哪兒像我們那時候。”
……
方鴴關上通訊器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他幫蘇菲和茜謹守的秘密,想必總有曝光那天,到時候還不知道怎麼辦呢,也不知道蘇長風到時候會不會滿世界追殺他。他一想到那樣的情形,就忍不住一頭黑線。
可那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已經把他推下火坑了,眼下要想爬出來可沒那麼容易,再說以他與蘇菲的關係,總不能出賣對方吧?他想當時就不應當答應這樣的事情,可禁不住那位小公主一番利誘,他實在還是太天真了一些。
抬起頭,他才看到巫妖正拎著一根手杖優哉遊哉地走了過來。方鴴想起之前的事情,才將蘇菲這邊的一大堆麻煩放在一邊,叫了對方一聲:
“唐德先生。”
巫妖回過頭來,用黑洞洞的目光看著他:“又怎麼了,我們的小船長先生?”
“我是想問一下,當時你留不下那煉金術士麼?”
“那倒也不是,”巫妖搖搖頭:“隻是我為什麼要留他下來?”
方鴴張大嘴巴,一時啞然。
這回答也未免太有道理了,他發現自己竟無從反駁——
“可是……”
“好吧,”唐德這才打斷他:“其實那時候本人判斷的確有那麼一點點的失誤,隻是沒想到這無膽鼠輩,竟然那麼輕易就逃走了。我當時本來起碼有那麼七八種法術可以把她留下來,最簡單就是錨定術——
你知道,區區一個工匠,要在巫師麵前玩弄那點兒可憐地法術把戲實在是太可笑了一點。當然我這裡所說的不包括魔導士,這些可憐的魔導士連自己施法的能力也需要煉金術士來施舍,實在配不上稱之為施法者。”
方鴴看著對方,老實巴交地道:“卡拉圖先生也是魔導士。”
“關於卡拉圖,嗯……這個家夥又是另一回事情。喔,等等,也算不上,他其實也就是那麼一回事……”唐德語氣激動起來,但說了幾句它忽然抬起頭來看著方鴴,黑洞洞的眼眶裡噴出一道火苗:“你究竟想問什麼,這和你的問題有關嗎?”
方鴴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中想著這話題不是你提出來的嗎?他想了好一陣子才找回思路,道:“對了,唐德先生當時怎麼到得那麼晚,是遇上什麼事情了麼?”
“晚?”巫妖大搖其頭:“我一早就到了,從……嗯,大約你的通訊水晶暴露目標那時候。”
方鴴大吃一驚:“唐德先生,那你怎麼不出手?”
唐德十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難道我和卡拉圖沒和你說過嗎,我又不是你的保姆,你當時還撐得住不是嗎?再說了,小家夥,這樣的機會可不多,可惜你太弱了一點,沒利用上。”
方鴴立刻覺得和這骨頭架子無法交流。他當時打得要死要活,這家夥竟然把對方給他當作免費的訓練機會,而且最後那煉金術士傳送走的時候,這家夥也自認出手慢了一刻。
這要是當時對方施展的不是傳送術,而是什麼殺傷法術的話,那他豈不是死得很冤?
雖然他知道自己會惹上什麼麻煩,其實都怪不到唐德身上,不過一想到這該死的骷髏頭當時就陰惻惻在一旁圍觀他挨了一頓毒打,他就忍不住有點一頭黑線。
於是這番談話就此宣告不歡而散——
眾人稍事休息,才從坦斯尼爾工匠協會告辭離開。而臨行之前,沙之旅舍的主人阿貝德帶著啞仆專程來向他們致歉,直言這一次旅舍方麵招待不周,以至於使公主殿下尊貴的客人受傷雲雲。
方鴴倒是沒什麼,反正他對自己總會惹上各類麻煩也習慣了,何況這一次還算是自己主動找的事情。不過那位旅舍的主人卻堅持表示,等到下次大公主前來與眾人會麵之時,旅舍方麵一定會將宴會布置得十全十美。
方鴴這才明白,看來那中年工匠已經將他答應與魯伯特公主會麵之事告訴了對方。不過作為公主身邊信得過的人,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對於與那位大公主會麵的事情,他倒是順其自然——
若那位公主殿下真願意幫他們在尋找船工一事上出力,固值得欣喜,但若不行,也可以接受。總而言之,見見也不會吃虧。
自己一行人怎麼說也幫了對方兩次,以這位大公主的傳聞來看,總不至於翻臉不認人。
而他見到了之前那位中年工匠。對方又送了他們一些本地的茶葉,說隻是普通沙棗茶,不過方鴴也不是傻子,心知這不會是對方本人的意思,其背後多半代表著阿貝德或者大公主。而王室的用度,想想也不大可能會普通。
隻是既然答應下來與那位大公主見麵,方鴴倒也沒扭扭捏捏,不過一些茶葉而已,他覺得沒什麼好介意的。中年人見他收下禮物,這才又告訴他若對魔導構裝有興趣的話,隔天就可以到坦斯尼爾工匠總會來看看。
並又問他有沒有落腳的地方,若沒有的話,沙之旅舍還有為貴客準備的空房間之類的話。
不過方鴴顯然對後麵的提議不太感冒,一來他們早有落腳之所,他也不打算再多折騰。再說他們雖然答應與大公主會麵,但沙之旅舍畢竟是對方所屬,無論傳聞如何,他可沒打算把自己的底牌完全暴露給對方。
至於魔導構裝,他倒是真有興趣,於是與對方約定好,過幾天就來工匠協會參觀。
那中年工匠聞言也不多作解釋,仿佛對於旅舍的事情真隻是順口一提而已,倒顯得格外大度。不過方鴴也明白,這大度多半不由對方自己所決定,而是代表著對方背後的大公主其行事的風格。
因此,對於阿菲法的這位姐姐,他倒是愈發好奇起來。
離開坦斯尼爾工匠協會,方鴴最先遇上了天藍、艾小小與姬塔三人——他當時在沙之旅舍倒也沒聽錯,在人群之中唯恐天下不亂的,當然正是天藍——這小丫頭和艾緹拉在城內辦了兩天正事,便已耐不住性子。於是今天早些時候向精靈小姐請了一天假,便拖著姬塔進城去逛街了。
當時沙之旅舍發生戰鬥時,她和姬塔兩人剛好便在附近不遠處的廣場上,以她那喜歡湊熱鬨的樣子,當時出現在那個地方實在是太正常不過,所以才會有之後的一檔子事情。
而方鴴看到這三個小姑娘時,三人還沒留意到他。
他有點好奇地看到,天藍和艾小小正圍著姬塔,正嘀嘀咕咕說著什麼。方鴴不由有點疑惑地靠過去一聽,正聽到天藍正在發言:“小小,我讓你去換的東西,你去換了嗎?”
艾小小正顯得有點慌張的樣子,連連搖頭:“我去辦啦,這可不乾我的事情,天藍——”
天藍又狐疑地看向姬塔:“那姬塔,你究竟有沒有動手?”
姬塔紅著臉低下頭,十分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你先彆急著臉紅啊,”天藍急得搖晃了一下對方:“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你不要好像做賊一樣好不好,再說他們不是經曆了一場戰鬥嗎?洛羽那可惡的家夥怎麼一點也沒像倒了黴的樣子?”
“我、我……”姬塔囁嚅道:“我在魔導杖上增加了一點效果,絕、絕不可能沒生效的。”
“怪了。”
天藍倒是不至於不信任自己的‘小夥伴’,她很清楚姬塔是說一句謊話也會臉紅半天的人,對方最多會拒絕,但一旦答應了,就絕不會撒謊。而且這次可是她軟磨硬泡了好半天,最後才用一張團長大人的‘簽名’照片才換來的。
博物學者小姐那點兒小心思,她自然是一清二楚。
而方鴴在後麵聽得一身冷汗,總算才知道可憐的帕帕拉爾人是死在了誰手上。他忍不住看了一眼不遠處對此渾然不覺的帕克,再看了看著三個小丫頭,第一次感到自己的預計可能有點失算。
他先前把團裡惹不起的女士裡麵排除了艾小小和姬塔,現在看來,七海旅團裡無論那位女士,無論年紀如何,看來都是不大好相與的。
不過本著維護團內和諧的氣氛,也為了提醒一下這三個小丫頭,後麵受害者正在靠近,他這才裝作不在意地輕輕咳嗽了一聲。
他這一聲咳嗽顯然把三個小姑娘嚇了一大跳。
臉皮厚若城牆拐彎一樣的天藍倒也還好,轉過身來,眼珠子一轉,立刻裝作一副乖巧無害的樣子:“團長大人好!”
而艾小小和姬塔則是驚恐地看著他——尤其是姬塔,看到他的時候,麵紅如血,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方鴴生怕對方真哭出來了,趕忙向對方眨眨眼睛,才讓博物學者小姐稍微穩定了下來。
不過她回過頭,便恨恨地瞪了天藍一眼。
“大、大表哥。”艾小小結結巴巴地說。
方鴴看著這小丫頭——艾小小比糖糖正好小一歲,他其實在地球上便已經認識對方——隻是對方不知道他而已。他倒是清楚這小丫頭的性格,多半是天藍慫恿,才會因為好玩兒而參加這檔子事情。不過他也很清楚對方的軟肋,於是問:
“糖糖知道嗎?”
艾小小臉都白,連連搖頭,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大、大表哥,你可千萬不能告訴糖糖,她一定會念叨死我的。”
方鴴聽了不由有點好笑。
這小姑娘怕他表妹就好像老鼠怕貓一樣,偏偏兩人關係又極好。
不過他倒隻是開玩笑而已,隻是看向陰謀三人組當中的罪魁禍首——天藍的時候,方鴴才忍不住沒好氣地瞪了對方一眼。她和阿菲法爭風吃醋也就算了,沒想到這膽大包天的小姑娘竟然在洛羽法杖上動手腳,要是洛羽在戰鬥中出什麼意外,隻怕對方哭都來不及。
天藍被他一瞪,顯然也有些心虛:“我知道錯啦,艾德哥哥……”
方鴴搖了搖頭,他知道這時讓天藍去和洛羽道歉,對方多半不樂意,說不定還有逆反心理。再說這件事當中,洛羽自己確實也有不對之處,隻是對方與阿菲法還有天藍之間這筆糊塗賬,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去算。
但作為團長,對於自己隊員的情況,他當然不能不聞不問。艾緹拉也和他說過,一個優秀的團長,絕不僅限於戰場之上,如何維護團隊內的穩定與各人之間的關係,也是一件不那麼容易的事情。
但既然在這個位置,自然也要承擔這個責任。方鴴隻是現在才理解絲卡佩小姐當初的一些作為,難怪對方每一次看到他都會氣不打一處來。
他看了看天藍,這才小聲說道:“洛羽還不知道?”
天藍閉上嘴巴,搖了搖頭。
“今天的情況有些危險,”方鴴答道:“敵人很強,要不是對方有留手的話,我們可能會出意外。”
天藍賭氣道:“我才巴不得那可惡的家夥出意外呢。”
但說完,她才小聲補充了一句:“再說……再說那隻是一個小小的魅惑法術……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天藍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艾德哥哥,我、我也沒想到你們在城裡會遇上這麼大麻煩……”
“好了,”方鴴學者絲卡佩小姐,放緩聲音道:“我沒怪你,你和洛羽之間的事情,有時候說清楚就好了。他對那小公主沒意思,再說他是選召者,阿菲法是原住民,你覺得可能嗎?”
他自認為自己學得十分到位,若是一百分評分的話,至少可以打九十八分。但沒想到天藍聽了,愣愣地反問:
“可希爾薇德小姐也是原住民啊。”
方鴴頓時失語。
他忍不住想,自己學絲卡佩小姐是不是哪裡出了什麼問題?
好在天藍倒也理解了他的意思,才小聲答了一句:“我知道了,艾德哥哥。”
方鴴鬆了一口氣,看來自己還是學有所成的,忍不住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