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的第二十二個小時之後,太陽的光芒正照得‘羅斯-李懸臂’0A-4平台上一片雪白。
‘烏洛波洛斯’星門在仰視時才顯得尤為巨大,它直徑一千四百二十四點七米,猶如一個緩緩旋轉的巨環,在白晝陽光照耀下表麵折射著耀眼的白光,映襯著漆黑幽深的宇宙背景。
由於維度效應,星門內猶如一張不斷變幻著的巨大圖案,又如同一張揉緊又展開來的紙,它沒有厚度,但又具有立體的結構。它永遠旋轉著,但皆隻呈現出其中一麵的剪影,有時是灰白,有時又具有不同的色澤。
唐笙正抬起頭,目光正透過氧氣麵罩落在這巨大的太空工程之上。
軍方的工作人員回過頭來,通訊器內傳來其禮貌的聲音:“唐先生,待會穿過星門時不用太過緊張,保持放鬆就好。經過適應性訓練之後,你和你夫人的星輝同調能力非常出色,問題應該不大。”
他一邊說,一邊將兩個小小的東西分發給兩人,那是一枚水晶,在純淨的陽光之下透著琥珀色澤的光輝,內裡似乎有一些發光的物質,閃閃生輝。
“這是觀光級彆的星輝物質,雖然事先了解過,但我還是要再問一遍,兩位之前沒有過選召者的經曆吧?”
唐笙檢查了一下水晶,才將之按在太空服胸口的一個凹槽之上,不大不小,嚴絲合縫。
“我之前一直從事文字工作,”他麵色平靜地答道:“與選召者這個職業沒任何關係。”
“那就好,麻煩兩位了。”工作人員才點點頭。
一行人在二十七號通道的入口處停下來。
通道的入口大門之上斜向塗上了黃黑相間的工程警告標識。
一行英文一行中文在大門上寫出‘緊急’一詞。軍官將手按在入口的驗證儀上,下一刻,門向後一錯,發出‘茲’一聲沉悶的排氣聲。
才緩緩向上下打開,從裡向外一共三層。
在轉動的紅光之中,一片白霧從房間之中升騰而起——
工作人員這才解釋道:“不必擔心,這是減壓消毒的過程……雖然理論上穿過星門不會有任何物質形式的穿越,不過你們知道,一切皆是保險起見。”
眾人皆穿過白霧。
另一麵的大門正緩緩打開。
前方是一道暴露在真空之中的鋼橋,正懸在星門與通道之間——而透過氧氣麵罩上淡淡的光痕,唐笙向左右看去,那裡各有上百座一模一樣的橋梁,如同一片白色的森林,橫貫於太空之上。
一道道流光,在星門之前穿梭著,那是來往於兩個世界交織的信息流——也是選召者本身,而接下來,他們也會化為一樣的形態,進入門後那個未知的世界之中。
“小鴴就在這裡麵……?”
唐夫人顯得有點緊張,忍不住問了一句。
而唐笙轉過身,握住自己妻子的手,示意她不用擔心。
軍官走在前麵,這時轉身來向兩人示範道:“接下來我會第一個穿過星門,你們緊跟著我,隻需要向正常一樣向前走就可以了。輝光物上已經預設了坐標,我們會前往艾塔黎亞北方大陸,塔倫的卡普卡,因為根據調查,那裡是方鴴先生最早出現的地方——”
唐笙隻點了點頭。
……
張天謬正檢查了一下手邊的水晶。
他又抬起頭來,看了看旅店巨大的大廳,水晶吊燈懸掛在天花板上,這裡是卡普卡最大的旅舍——女巫的樹上居所。因為旅舍生長在一株參天古樹之上,一共有上下三層高,而旅店內大廳中央的水晶,正完美與樹身融合生長在一起。
他的助手正急匆匆從外麵走過來,附耳對他說了一句:“他們到了。”
張天謬聞言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大門外正有不少黑風衣走進來,但他還沒看到自己等待已久的正主,隻點了點頭。
助手在一旁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說道:“張隊,星門港那邊已經多次督促讓你去側風港複命了……上麵好像打算放你去南境……”
“那這邊呢?”
張天謬問了一句。
他這才擺擺手:“你說的我都明白,但總得讓我把這邊的工作安排一下,我這個人做事不喜歡沒頭沒尾。”
助手張了張嘴,但沒再開口。
張天謬獨自一人轉過身去,看向身後立於大廳中央,巨大的水晶棱柱。
關於這水晶,當地有不少神奇的傳說,早在這座旅店建立之前,它便已與這座巨樹生長在一起。當地人將之稱之為女巫之心,相信隻要觸摸水晶,便會帶來好運。
但它實際上是一個留言簿,旅店將之改造成一件魔導器,可以讓客人在上麵寫下祝福與許願。在很長一段時間,這裡皆是卡普卡來往旅客的聖地之一。
關於目標最早的線索,便是在這座水晶之上發現的。
他將手按在水晶之上。
水晶上立刻浮現出一排排文字:
‘女巫之心的祝福——’
‘在水晶上寫下祝福之語,神聖水晶將會給你帶來好運。’
下麵是一個範例:
‘翠風之語,願星與月之輝遍灑旅程——(艾文奎因精靈常用祝福之語,若旅客想不到任何祝福之語,可以刪除括號內的內容,並複製此條)’
他再往下看去,則是一條條留言:
‘許願出詛咒之槍。’——銀色流星,1477,11,2.
‘聽說特彆靈,許願烏勒爾之弓。’——阿爾德,1477,12,7.
‘保佑緹婭小姐一定要接受我的求婚。’——阿利斯特,1448,1,5.
‘還願,九頭蛇之戟,(1/1)。’——詛咒光環,1448,2,9.
‘翠風之語,願星與月之輝遍灑旅程。’——凰火,1448,3,11.
張天謬的目光一路向下,直接跳到半年之前的一段信息之上:
‘毒奶一口,任務失敗。’——絲卡佩,1449,5,14.
‘翠風之語,願星與月之輝遍灑旅程()。’——艾德,1449,5,14.
他目光定格在這兩條留言之上,然後微微眯了眯眼睛。
……
“糖糖!”
死黨兼好友正大叫一聲,把唐馨嚇了一大跳。她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翻了一個白眼:“我親愛的小公主,你又在搞什麼名堂?能不能不要這麼一驚一乍的,人嚇人嚇死人你不知道麼?”
可愛的少女嘿嘿一笑:“這不是開心嗎?”她一下合上唐馨麵前的書本,把雙手在扉頁上一按,湊近後者問道:“糖糖,你上次是不是說過,你爸媽丟下你一個人出去旅遊了。”
“是啊,”唐馨眯著眼睛,像是一隻危險的貓科動物。“他們的確是出去‘旅遊’了,去看鴿子。”
“看鴿子?”
“嗯,很大的那一種。”
少女有點不明就裡,但還是問道:“那糖糖,馬上寒假了,你有沒什麼打算呢?”
“一個人過唄。”
“哇,好可憐,叔叔阿姨也太狠心了。”她用誇張地感歎了一句。
“說人話。”唐馨瞥了自己好友一眼,這丫頭胸大無腦,根本藏不住話。
“我們家打算寒假去旅遊,要不你和我們一起吧,反正也不多一個人。”
唐馨拍了拍她的圓乎乎的小臉蛋:“小公主,你家可真有錢,不過你們去旅遊,我去乾什麼呢?”
“你是我好朋友嘛,也不算外人,”少女嘟著嘴:“再說我爸媽也都認識你啊,而且這一次我們拿到的船票正好是四人份的,浪費一個名額太可惜了。”
“名額?”
唐馨抬起頭來:“你彆告訴我你打算去那地方。”
“對呀,”少女有點小得意,一字一頓道:“正—是—艾—塔—黎—亞!”
“你追星追得有點過分了,”唐馨一頭黑線:“親愛的小公主。”
“也不一定追星嘛,我這一次期末考成績還算不錯,我爸答應我的,”她使勁搖了搖唐馨的手:“糖糖,糖糖,和我一起好不好,你對艾塔黎亞這麼了解,你總不能丟下我一個人吧。”
“原來是拿我當苦工,你走開,”唐馨沒好氣地答道,而最讓她生氣的是,對方追的星,還是那隻讓她頭痛不已的大鴿子。不過她想了一下,又抬起頭來:“……好吧,但你記得代我向阿姨和叔叔道謝。”
少女眼中一亮,尖叫一聲抱著她,差點沒跳起來。
“我愛死你了,糖糖!”
……
安德-烏列爾。
方鴴其實聽過說過這個名字,但並非是作為希爾薇德外祖父助手的身份,而是對方的另一層身份,更加大名鼎鼎——南境煉金術士聯盟的前前任會長。
其擔任南境煉金術士聯盟的會長的時代,正是南境煉金術士聯盟最興盛的時代,那大約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時候安德-烏列爾不僅僅是聯盟的會長,同時也是薔薇工坊的領導工匠之一。
安德-烏列爾在年輕時代曾在羅戴爾一帶學藝,也算是卡普卡學派的繼承者。認真算起來,還算是他的老前輩,因為方鴴自己也是正統卡普卡學派出身的學生。
此人專精靈活構裝技術,成名甚早,二十多歲時便已在塔倫一代小有名氣。其後先後擔任過鐵燭灣與艾爾帕欣工匠行會的重要職務,四十歲時功成名就,獲得工匠大師這一頭銜。
後來其返回故鄉,領導起煉金術士聯盟,一直到晚年,才選擇隱居避世。那之後這位著名的煉金術士便銷聲匿跡,再沒出現在世人麵前過。
隻是方鴴沒想到,對方不但還健在,而且與希爾薇德還有這麼一層關係。
想到希爾薇德要帶自己去見這麼一位傳奇的煉金術士,方鴴還忍不住有點忐忑,算起來,對方應當是他在艾塔黎亞見過的地位最高的煉金術士。
如果說在艾爾帕欣有一麵之緣的工匠總會會長矮人羅傑塔不算的話——
不過認真說來,他與那位矮人會長充其量也不過是有幾句交談而已,遠遠算不上會麵。
安德-烏列爾的名氣高到什麼程度,他在卡普卡學藝時,便聽說過這個名字,對方是卡普卡這三十年來最傑出的工匠之一,網上追溯一百年,能與其比肩的也不過隻有兩三人而已。
而這些人無一不是考林—伊休裡安曆史上名聲赫赫的煉金術士。
要不是希爾薇德抓著他的手,方鴴甚至有點想要反悔,對方應當算是他艦務官小姐的家族長輩了吧,要是問起來他這個船長水平如何?
他應當如何回答?
才剛剛脫離新手階段?
他心想還是殺了他吧,對方說不定就會毫不客氣地把他們趕走,那樣的話也未免太丟臉了一些。
但希爾薇德倒是一點也不介意。大約是看出他的擔憂,這位貴族千金微微一笑道:“安德爺爺人很和善,你那麼害怕乾什麼,他又不會吃人。再說你總要在這一代西林-絲碧卡伯爵麵前證明自己,不過這一關,以後怎麼辦呢?”
“我哪有害怕……?”
“那你那麼用力往後乾什麼,船長大人。”
“我我我隻是不習慣彆人抓著我的手……”
後麵洛羽和箱子聞言一齊翻了個白眼。
希爾薇德忍不住好笑,但也不戳破。
那位傳奇的煉金術士,居住在穿過都倫的城市另一麵,靠近森林的近郊地區,其獨自隱居於一處山林彆墅之內。而都倫城市麵積雖然不及戈藍德龐大,但也不小,好在這個時代這樣的城市之中,總不少了以魔力為動力的有軌列車。
四人外加一隻妖精小姐搭乘坐魔導列車穿過都倫出城,出城之後又步行了近一個鐘頭,才逐漸接近那個地方。
那裡其實是一座小鎮,小鎮附近積雪覆蓋的山野,已靠近窟底山脈北方的丘陵地帶,遠遠看去一片白雪皚皚的群山環繞。
而一行人沿山道蜿蜒前進,才沒走多久,便看到一座獨立的莊園正坐落於半山腰之上,位於一片堆滿積雪的鬆林的環繞之下。
等再走近一些,幾人才發現今天這裡似乎並不隻有他們一撥訪客。
那是一輛黑色馬車,正停在莊園大門之外,隻在雪地之中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轍印,顯然才剛抵達沒多久。而馬車上有一個家徽,方鴴辨認了半天也沒認出那是個什麼東西,不由回頭去看貴族千金。
希爾薇德也少有地搖搖頭,小聲告訴他們這個徽章可能並不是考林這邊的貴族。
“是伊休裡安那邊侏儒常用的紋飾,”塔塔小姐這時開口道:“上麵的花紋規格皆有定式,來的人應當是一個侏儒,而且身份不低。”
侏儒?
眾人微微一怔。
很少有人知道,考林—伊休裡安南境煉金術士聯盟的前前任會長,安德-烏列爾今年已有七十三歲高齡——
在艾塔黎亞,星輝隨年齡緩緩流逝,加之醫療手段的落後,凡人在這個年紀,無論你生前是何等威名赫赫的大人物,基本已是風燭殘年,步入了生命的最後階段。
但如果單單從外表上看,這位傳奇煉金術士給人第一印象絕非如此,甚至更是一位五六十歲出頭精神頭十足的老者,一副談笑自若的樣子。
而安德-烏列此刻正坐在沙發之上,歪著身子,聽自己老友講述外麵發生的一些趣事,時不時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
不遠處,壁爐內燒著已經發灰的木炭,淡淡的火苗,映襯著屋內昏暗的光芒。
安德-烏列爾點燃煙鬥,抽了一口,吞雲吐霧之中,他拍了拍沙發的扶手,顯然清楚對方的來意。他笑完之後,搖了搖頭:“老夥計,我和你們可不一樣,我老了,煉金術士聯盟的事情早已與我無關,那都是年輕人們的事情。”
坐在他對麵沙發之上的是一位老侏儒,後者皺了一下眉頭,隻用手扇了扇:“老煙槍,南境快天下大亂了,你真的不管?”
“我老上司的外孫女至今還下落不明,我哪有心情管這個?”安德-烏列爾笑了一下:“老夥計,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那黨人一樣不是一類人,何必幫他們收拾爛攤子。”
他揮舞了一下煙鬥:“讓我們的國王陛下去擔憂好了,不是還有宰相大人嗎?好了,你今天來作客,我樂意奉陪,但要說其他,我可要下逐客令了。”
法萊斯-銅灣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你能不能先彆抽了,我受不了那煙味——咳咳,你還是這個臭脾氣,要不是這關係到考林—伊休裡安工匠的利益,你以為我會來?你們這些人類,一個個麻煩死了,自找麻煩。”
安德-烏列爾聽了哈哈大笑,不過還是熄滅了煙鬥。
而正是這個時候,一個小矮怪從外麵急匆匆走了回來,比手畫腳與兩人嘰嘰喳喳說了一番話。
據說小矮怪有侏儒血統,但侏儒一族向來看不起這些臭烘烘的同類,法萊斯-銅灣皺著眉頭看著這小東西,問道:“它說什麼?”但安德-烏列爾已猛地從沙發上起身,大聲問道:“你說得是真的!?”
小矮怪瞪大了黑漆漆的大眼睛,用力點了點頭。
“眾聖在上,”老人感歎了一聲,他對一旁銅灣家族的族長開口道:“失陪一下,我去去就來。”
話還沒說完,便急匆匆地趕了出去。
隻剩下老侏儒與小矮怪在房間中大眼瞪小眼。“你這臭烘烘的家夥。”法萊斯-銅灣皺著眉頭看著後者:“最好是離我遠點,在我來得及發火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