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盟誓與聽雨者之間的戰鬥在一座浮空金字塔下方基座上展開,絢爛的魔法之光不時劃破黑暗,點亮地上黑曜石光可鑒人的表麵。
雙方的戰鬥正陷入僵持,各色魔法在各自護盾師張開的結界之上撞得粉碎,並無任何效果,不過是五光十色的煙花。地麵之上,也是你來我往,雖然聽雨者一方的大劍士配備更多,具有超強的突擊力量;但血之盟誓的鐵衛士針鋒相對,誰也無法真正打開另一方的防線。
在試煉之地外,眼下的聽雨者顯然不是血之盟誓的對手,但在這裡,雙方皆是十五級的人員,誰也並不遜色於誰,方鴴看到這一幕不由心想:或許這正是格蘭特的底氣所在。
不過他也明白,眼下的局麵隻是暫時的,血之盟誓的人還帶進了大量八、九級的人員,現在正以小隊的形式分散在整個第五層,一旦這些人會合過來,戰爭的天平就會隨之傾斜。
但聽雨者也不是毫無機會。
他們的機會在於那座戰場中央的巨像,這座辛薩斯的古代神兵此刻正在雙方犬牙交錯的陣線之間左右搖擺,它有時被卷入血之盟誓的攻勢之中,有時又陷入聽雨者一方的包圍。
它像是一頭被螞蟻圍攻的巨獸,雖然體型龐大,但卻飄搖得像是暴風雨中的一葉孤舟。若是這巨像有感應能力,也不知會不會為此感到憤怒與無奈。
血之盟誓的人射出爪鉤,然後試圖利用人海戰術將庫庫爾坎之骸拽倒在地上,但巨像忽然發出一聲火車頭般的嗚咽,將手往後一拉,爆發出的巨大力量拽著十多個人齊齊飛上半空。
它再舉起手中的黑曜石巨劍,一劍斬下,中劍的三個鐵衛連人帶盾一起化為白光。劍向下重重擊中地麵,轟然一聲掀起一層黑曜石海浪,浪花向四麵八方擴散開去,血之盟誓頃刻倒下一片人。
另一邊聽雨者抓住機會,幾名身手矯健的夜鶯衝到巨像腳下,像是螞蟻一樣攀緣而上,他們的目標是巨像胸口處一枚閃耀的核心水晶。
但這些人還沒爬到一半,血之盟誓的魔導士團忽然高聲吟誦咒語,舉起手中的魔導杖,一波法術暴風驟雨般襲來,將這些人打了個七零八落。
剩下的人也被巨像一爪一個,抓起來丟回人群之中,於是雙方又回到起點,泄憤似地向巨像丟了一輪法術,但在這些法術觸及巨像之前,就皆儘被一個忽然浮現的棱光光罩擋下來。
而戰場外圍——
方鴴幾人鬼鬼祟祟地潛伏到附近一座方尖塔後麵,借著雙方打得火熱,竟沒人發現他們。他們藏好身之後探出頭來,剛好看到戰場之上的這一幕,除泰納瑞克之外,三人皆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那巨像好像有基本的智慧,血之盟誓的人剛才用法術攻擊它身上聽雨者的夜鶯時,那個光罩並沒出現,除非那個防護罩具有識彆主目標的能力,否則一定是它有意為之。”箱子壓低聲音評價了一句。
方鴴點了點頭,顯然這也是他的看法。
泰納瑞克一旁滿是敬畏地看著這一幕,噝噝地開口:“庫庫爾坎之骸是辛薩斯遺留下的神戰兵器,強大至極,在安達索克它們是最核心的聖物之一,這些巨像具有一定程度的思考能力,雖然這一具隻托拉戈托斯大人的複刻弱化版本,但應當也具有其原本的一些特征。”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先乾掉那些血之盟誓的人?”帕克從背後取下重弩往地上一丟,用帕帕拉爾人的小短腿踩著弓臂,吃力地拉開弓弦,一邊問道。
方鴴搖搖頭。
雙方都是半個團的十五級選召者,正好是試煉之地對於滿級選召者的最大限製數量,他們這大貓小貓三兩隻加入戰局,可能會在一定程度上改善聽雨者的局麵,但並有把握在對方的後備成員趕來會和之前結束戰鬥。
如果把局麵拖到那個時候,戰鬥的勝負就不好說了。
他們得速戰速決——
他回過頭看向蜥蜴人王子:“聽雨者的夜鶯的目標是那巨像胸口處的水晶——那是庫庫爾坎聖骸的弱點?”
泰納瑞克點點頭。“那是太陽寶石,和我手上的一樣,它本身既強大又脆弱,那是驅動聖骸的神聖引擎,但很容易在物理攻擊下破壞。但遠程攻擊沒有作用,棱光聖盾免疫一切遠程物理攻擊,隻有近戰才能對它造成威脅。”
它停了一下:“通常來說太陽寶石還有一層神力加護,即使是近戰也沒那麼容易破開它的防禦,至少也要聖戰士的水平才行,但我想在這裡托拉戈托斯大人應該削弱了這一點。”
“聖戰士?”方鴴問了一句。
“那是安達索克最強大的戰士,不過它們並不在這個世界,類似於你們的空騎士。”泰納瑞克答道。
方鴴恍然,這東西顯然防護力不可能這麼變態,否則這裡根本不會有人是它的對手,托拉戈托斯設置試煉是為了篩選戰士,當然不會設置沒有意義的條件。
他想了一下,心中便有了底。
這裡距離戰場中心差不多有一百米,血之盟誓與聽雨者雙方的戰鬥正進入白熱化,要想從戰場上靠近庫庫爾坎聖骸簡直難於登天。
而要故技重施,讓泰納瑞克像在之前聖佩魯山穀之中一樣,把他丟過去也不現實,距離更遠不說,這裡地勢還更低,不像他們之前是在山丘頂上。
要在平地上丟出一百米遠,就算泰納瑞克有大地祭禮也一樣不夠看的,估計得有半神之子赫拉克勒斯那個水平的力量才行。
不過他很快有了想法,回頭對三人說道:“我有一個點子。”
三人皆看向他。
方鴴則看向箱子:“我需要你幫一個忙。”
他將三人聚攏過來,然後才開始說自己的計劃。而聽完方鴴描述,箱子一臉不可置信,連麵具下的異色瞳中也透出訝異的光芒,看著對方道:“等等,這也能行得通?”
“試試就知道了。”方鴴輕描淡寫地答道,甚至有點躍躍欲試——計劃隻是計劃,具體還是要實施之後才能看到效果。他向來如此,也難怪絲卡佩小姐會時常譏諷他上頭與沒腦子。
不過這樣的風格顯然極合少年的胃口,箱子眼中一閃不由流露出一絲興奮的光芒:“那失敗了怎麼辦?”
“那就執行原計劃。”
“直接殺進去?”
“直接殺進去。”
“我喜歡,”箱子用力點了點頭:“就這麼辦。”
在兩人身後,泰納瑞克也不由點點頭,安達索克的勇士向來不喜歡拖泥帶水,這種直來直往的風格,倒是有些符合它們戰士一族的傳統。
不過龍之選者,與一般的人類相比有不凡之處也是理所當然。
蜥蜴人聽完兩人的計劃,一言不發,隻反手將手中的雙頭戰矛往地上一插,同時取下身後得到黑曜石大劍——安達索克的蜥蜴人的黑曜石大劍是受神聖祝福之物,其堅硬程度遠甚於一般的火山晶體——而作為氏族的繼承人,泰納瑞克手中的黑曜石巨劍更非凡物。
隻見它舉起手中的巨劍,用力往身前的方尖碑上一斬,一聲巨響,方尖碑上半部分應聲而倒。
但還不等坍塌的方尖碑與砂石一起墜向地麵,箱子就已經上前一步,將法杖支撐在地上,左手泛起紫色的光輝,那光輝同時也籠罩在半截方尖碑之上。
他向上一抬,方尖碑也隨之向上一浮,生生懸停在半空中。
這方尖碑比他先前在裂穀之中操控的那兩塊岩石還要重上半分,幾乎已經接近他力能係法術的極限,他也顯得有些吃力,但還是咬緊牙關舉起法杖,將那方尖碑緩緩升上半空。
這也是力能係法術的特點之一,它在對抗生物時因為生物本身的意誌作用效用會大大削弱,但在操控死物時,力量則會成倍增加。
他好不容易將方尖碑舉到最高點,然後回頭向方鴴點了點頭,才用儘全力將手中法杖向前一揮。隻見那方尖碑忽然發出一聲尖嘯,像是一道黑色的流光一樣飛向遠方,如同流星一樣墜向戰場中央。
說那時遲那時快,在方尖碑由靜轉動的一刹那,方鴴舉起雙手,砰一聲射出火箭飛拳,齊齊抓住方尖碑的後半部分。加固手套上的金屬爪鉤頃刻之間卡死,線纜的金屬部分拉出一道長長的火花,方鴴隻感到一股巨力拽著自己往前一拉,雙手好像要齊齊切斷一樣,但整個人也騰空而起。
那種滋味簡直彆提了,方鴴忽然覺得這個點子有些不大妙,他頭昏眼花地飛上半空,雙手好像失去了知覺一樣,往地上看去,百米的距離不過是一瞬。
箱子幾人早就變成了一個黑點,而前方的戰場好像是驟然一下拉近到他眼前,交戰的雙方皆停了下來,抬頭向這個方向看來。
遠遠飛來破空的尖嘯終於蓋過了戰場上的聲音,引起了每一個人的警覺,他們回頭看去,驚訝地看到一塊黑色的巨石飛過他們頭頂。
它不偏不倚,正撞向戰場中央的那座高大的巨像。
如果你看過投石機的工作原理,一定對眼前的這一幕不會感到陌生,隻是穩定的石塊後麵還拖著一支長長的風箏,方鴴哢一聲鬆開一隻手,突然改變的重心差點把他甩飛出去。
但那也不過是一瞬間,他從早已準備好的地方摸出那個之前所得的精致水晶瓶,用大拇指一挑開瓶蓋,仰頭一飲而儘。下麵眾人的目光則不由自主地從左到右,隻看著方尖碑以拋物線狀落下。
而下一刻,巨像身畔棱光光盾再一次閃現,一聲巨響,方尖碑在上麵撞了個四五分裂。時間仿佛在這一刻才重新恢複流動,交戰的雙方仿佛這才意識到戰場外還有人在窺探,幾乎同時停手警惕地向後一退,生怕被人得了漁翁之利。
與此同時,交戰的雙方齊齊回頭向一個方向看去,那自然是石碑飛至的所在,但空無一人——因為箱子幾人早早就已經躲回了半截石碑之下。
但所有人都沒注意的是,在巨石崩裂的同時,還有另外一個所在也進入戰場的中央。
方鴴自然並不好過,他在巨石撞上那護罩的前一刻鬆開了手,但巨大的慣性還是帶著他撞向地麵。
固然他在最後一刻打開了絲卡佩小姐送他的滑翔翼,但在這個加速度下根本無濟於事——他的落地點隻比方尖碑靠後一些,直接一頭撞進了血之盟誓的戰陣之中,撞上了一個對方的鐵衛士。
兩人一齊飛撲出去,倒是剛好滾進了戰場中央。這一撞差點讓方鴴背過氣去,即便有人緩衝,但生命也瞬間下降了一大半,而那個給他墊背的倒黴蛋,早就已經化為了一道白光。
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這個方向的動向,向這個方向看來,但萬幸的是,感謝血之盟誓友情提供的隱形藥劑,才讓方鴴躲過一劫。
但先前的那一撞已經嚴重破壞了隱形藥劑的效果,原本持續十多秒鐘的隱形效果一下拉滿,變得極端不穩定,隨時有可能讓他顯露出身形。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庫庫爾坎的聖骸有反隱形的法術還是能力什麼的,他還沒來得及從地上爬起來,那座巨像便已經向他這隻鬼鬼祟祟潛入戰場中央的老鼠看過來。
三個腦袋,六道目光,齊齊集中到方鴴身上。
還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巨像就已經帶著吱吱嘎嘎的巨響一轉身,然後抬起一隻腳,一腳向倒在地上的方鴴踩來。“我靠,要不要這樣,我才剛剛到好不好,有沒那麼大仇恨?”他本來摔得頭昏腦脹,看到這一幕也嚇清醒過來,忍不住慘叫一聲向一側一滾,然後舉起右手向巨像的右後肩射出火箭飛拳。
這一係列動作終於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正看向戰場外圍的雙方這才回過神來,留意到戰場中央的動靜。他們轉過身來,剛好看到巨像回頭一腳踩下,而同時方鴴射出‘爪鉤’的一幕。
隻見庫庫爾坎聖骸重重一腳,中心處地麵轟然沉降,一道波浪翻卷而出,周圍幾個受牽連的血之盟誓鐵衛齊齊跌倒在地上。但在那之前,方鴴就已經在線纜的拉拽之下一躍而起,飛向它後背。
巨像發出一聲狂怒的吼聲,靠後的兩隻手居然反關節向方鴴抓過來,不過方鴴早就看過它這一招,自然早有防範,他一鬆開爪子,整個人便向下掉去,巨像齊齊向後一拍,不過打中自己的後背而已。
然後方鴴再收緊爪子,加固手套的金屬拳套在巨像背上拉出一條明亮的火花,穩穩鉤住巨像的兩隻手。而他也在半空一個急停,正好停在巨像腰際。
而這時候,交戰的雙方才看清這個跳蚤一樣的家夥,雙方的魔導士與元素使幾乎是不約而同地舉起手中的魔導器——開玩笑,他們在這裡打生打死半天,豈是為了他人做嫁衣裳?
但正是這個時候,聽雨者一方的人群中卻傳來一個急切的聲音:“停下,那是自己人!攻擊血之盟誓的魔導團,掩護他!”
方鴴還在半空中晃悠,但也聽清了這句話——那是兩姐妹之一的聲音,但也不知道是愛麗絲還是愛麗莎。但他沒時間去猜謎,隻高喊一聲:“愛麗絲,彆攻擊攻擊!攻擊巨像!”
人群之中的少女聞言微微一怔。
而這時候庫庫爾坎的聖骸已經擰起方鴴爪鉤的鋼絲繩,像是拽著一隻拉絲的蜘蛛一樣,把他從前麵拽向後麵。
但方鴴可不想當空中飛人,趕忙反手從束帶上扯下一隻發條妖精,用力向前一丟,同時左手橫擺。隻那發條妖精向前射出一道金色的流光,然後轉過一個彎,射向巨像身後。
這時候,聽雨者與血之盟誓雙方魔導團的法術終於準備完畢,他們齊齊舉起手中的法杖與星盤魔導器,指向戰場中央。
雙方的目標,一是方鴴,一則是巨像本體。
但正是這個時候,巨像身邊的棱光聖盾再一次顯現,把暴風驟雨一樣的法術統統擋在外麵——最近的一個火球法術,距離方鴴不過幾尺,然而奔騰的火焰在那裡撞上了一道無形的牆,並能靠近他半分。
“還能這樣!?”
交戰的雙方都傻了,他們打了半天,當然也清楚巨像的機製,但沒想到居然還可以這樣利用其機製。愛麗莎遠遠地看著這一幕更是目光流轉,要是他們早知道這個原理,哪裡還需要等到現在?
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隻見巨像舉起方鴴,就想要將他丟出去,但這一刻之前那隻不起眼的發條妖精已經飛到它背後,然後方鴴輕輕打了個響指道:“起爆——”
一道耀眼的閃光。
爆炸產生的勁風,裹挾著巨大的衝擊力頃刻從巨像身後傳來,措不及防之下,它居然被向前掀起一步,失去了平衡之後重重地倒向前方。而雙手同時也是一鬆,讓方鴴落向地麵。
那一幕就像是一麵倒塌的巨牆,正向著後者鋪天蓋地地壓下來。
巨大的陰影已經遮擋了一切,而方鴴的目光卻始終不離聖骸胸膛中央的水晶,他哢一聲收回臂鎧,在半空中調整姿態,用左手按著右手手臂。
然後眯起眼睛,歪著頭瞄準了巨像的胸膛中心。
“發射!”
砰一聲巨響,火箭飛出,正射向其中央的水晶柱——但那一幕更像是倒塌的巨像直直撞向其拳頭,飛拳正中水晶中央,哢嚓一聲裂響,珍貴的寶石頃刻之間四分五裂。
然後巨像才重重倒下,剛好將方鴴壓在下麵。
“啊——!”愛麗莎遠遠地看著這一幕,嚇得差點尖叫一聲。
但戰場中央,塵土緩緩散開之後——
隻見方鴴一個人站在巨像之下,隻用一隻手就將這座小山一樣的聖骸支撐起來,他甚至還歪了歪頭,有些俏皮地向遠處的愛麗莎一笑。
示意她不用擔心。
那一幕簡直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巨像高十二三米,通體用沉重黑曜石與黃金鑄造成,重量沒上千噸也有幾百噸,就算是神話之中的英雄——
也不至於一隻手把它支撐起來吧?
更何況這個試煉之中,不是最高等級隻有十五級嗎,莫非這家夥開掛?
無數人心中同時閃過這個念頭,但隻有愛麗莎眼中閃過一道明亮的光,她忽然之間反應了過來發生了什麼,正驚喜無比地看著這個與自己同齡的煉金術士少年。
因為在方鴴手中。
巨像正在緩緩淡化,化為半透明的幻影,一點點消失在戰場之上。
而方鴴所托起的,其實也不過隻是一枚隻有巴掌大小的,閃耀著紫色光芒的水晶而已。戰場上正變得一片寂靜,年輕人手中握著水晶,從容地轉過身去,看向另一邊血之盟誓的人。
那些人竟然不約而同齊齊後退一步。
但方鴴當然知道這些人是為什麼後退,他輕開口道:“守護魔像,啟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