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刃倏然收回,在白華手中重新組成利劍。美貌異常的少年持劍輕輕向後一揮,在地上甩出一抹血珠,然後他才抬起頭來,上上下下打量了方鴴一番,布滿銀華的眸子裡流露出一絲略微意外的光芒。
但他什麼也沒問,隻回過頭去,徑自轉身走向金字塔頂。方鴴看向四周,不遠處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人正從四麵八方圍過來,喊殺震天,雖然戰場上的天平已經微妙的傾斜,但於他們此刻在金字塔上的處境的改觀並沒有什麼意義。
“等一下,”他哢一聲拚接好臂鎧,並一邊叫住這家夥:“你去什麼地方?”
“和你無關。”白華冷冷的聲音從前麵傳來。
方鴴感覺這家夥有些意思,他又想起了旅者之憩的那回事,忍不住問道:“金字塔頂上有什麼你想要的東西?”
他早先就看出來,這家夥想要前往金字塔頂明顯是有其目的,何況格蘭特在通訊之中也告訴他,他指揮不動白華。確切的說,對方就像是在聽雨者之中突然冒出來的人一樣。
想來也是,一個有這個水準的戰鬥工匠,居然不在暴風雨旅團的戰鬥序列之中,要不是另有隱情,那就是白華自身一直在隱藏實力了。
對於他的問題,前者則隻簡單地答道:“沒有。”
“那你為什麼執意要上去?”方鴴追問道:“聽雨者的人在後麵,你完全可以回頭去接應他們的。”
白華停了一下,忽然覺得自己出手把對方拉上來有些多此一舉。他銀色的眸子靜靜地停在方鴴身上,仔細思考了一下自己可以不可以給這個廢話連篇的家夥補上一劍。
不過冷冷地看了方鴴片刻之後,他最後還是開口道:“他們幫不上忙,血之盟誓的人在上麵安裝了尖塔水晶。”
尖塔水晶。
方鴴這才恍然,為什麼對方之前一個人陷入重圍之中也要堅持向金字塔頂端前進——原來是因為儀式法術的緣故。所謂儀式法術,其實就是大型多人魔法的一類,這類法術往往需要用到專門的大型魔導器,而尖塔水晶就是其中之一。
眾所周知,元素使施展元素法術時需要用到類似於工匠核心水晶一樣的元素水晶來轉化魔力,尖塔水晶則完全可以視作元素水晶的放大版本。
既然是放大版本,用它來施展的法術自然威力更強,射程也更遠。因此事實上這類法術本身,也一直被人們稱之為戰術級魔法。
所謂戰術級魔法,自然與針對個人與隊伍的冒險級魔法不同,它是戰場專用法術,其針對的目標往往是一整支軍隊,可以說是艾塔黎亞最強大的一類法術也不為過。
當然,真正的戰術級魔法裝置及其相關製造技術一直以來都是各國最高機密,無論是考林—伊休裡安還是奧述帝國都對此有嚴格管製。那些頂尖的公會也搞不到真正的軍用裝置,所以他們往往退而求其次,用一類偽戰術級魔法裝置作為替代品。
這類裝置與正品最大的區彆就是第一威力不如前者,第二對於施法者的操控力要求更加苛刻,第三它們無法多次使用,往往在一場戰鬥之後就會報廢。
不過傑弗利特紅衣隊竟然在這裡安裝了尖塔水晶,這麼看來對方是不惜血本啊,而且大型魔法裝置的安裝往往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看起來對方是對此早有預料了。
而且聖佩魯穀地是麥哲裡-托拉戈托斯的地盤,沒有老龍的首肯,無論是傑弗利特紅衣隊、血之盟誓還是夜蜥蜴,要想瞞天過海皆不大可能。
也就是說,這其實是在對方的默許之下進行的。
方鴴不由好奇地看了山穀上方那頭傳奇巨龍的虛影一眼,心想這頭老龍還真狠得下心來,戰術級魔法在這山穀之中施展上兩次,傑弗利特紅衣隊的對手自然灰飛煙滅不說。
可這山穀估計也再不能待人了。
還是說,對方壓根就沒打算讓傑弗利特紅衣隊放出戰術級魔法來?如果說後者安裝了尖塔水晶,事到臨頭卻發現不能用了,那可真是虧大了。
老龍想用這樣的方式來給傑弗利特紅衣隊一個教訓?
方鴴搖了搖頭,托拉戈托斯應該不至於和一群凡人選召者過不去,它要教訓的目標,隻有可能是夜蜥人。仔細想想也不是沒這個可能性,但具體答案如何,恐怕就隻有那頭傳奇巨龍才知道了。
他不由想起托拉戈托斯說過的那五個祭禮,其中一個就在夜蜥蜴人手上,也不知道這個細節是不是和這件事有所聯係?自從他感受過自己身上的三個祝福的強大之後,自然不可避免地向往起剩下兩個祝福的力量。
何況據說五個祭禮集齊之後,其力量還會有新的變化,讓方鴴很難不去在意。
不過這些胡思亂想的想法在他腦子裡不過隻是一閃而過,對麵白華聽完他描述,才明白一直與自己交手的並不是血之盟誓的人,而是傑弗利特紅衣隊。
“難怪,”白華罕有地多說了一句:“如果是血之盟誓的人,我早應該殺到金字塔頂端了。”
他鬆了一口氣,看起來之前對自己的誤判相當在意,隻是口中不說而已。而現在了解到不是因為自己錯誤的估計了血之盟誓的實力,而是因為對方本來就是隱藏身份的另外一批人之後,自然心中負擔儘去。
“看起來你並不關心聽雨者是死是活,”方鴴忽然又問道:“格蘭特告訴我他並不認識你,你之前沒有說真話對嗎,你要阻止傑弗利特紅衣隊釋放法術,又是為了什麼?”
“很簡單,”白華看了他一眼,答道:“我要參加試煉,必須得拉這些家夥一把。”
方鴴將信將疑,總覺得這家夥充滿了神秘,而且對方與彌雅也太像了一些,他忍不住再追問了一句:“那你知道怎麼破壞儀式魔法嗎?”
白華有點意外地看著他,銀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理所當然的意思,那意思好像在說,難道不是直接拆掉尖塔水晶就可以了嗎?
方鴴見狀哪裡還不明白這家夥在想什麼,他搖搖頭一步走過對方,一邊答道:“你把尖塔水晶砸了,等於提前把裡麵的法術釋放出來,相當於以自己為中心釋放了一個戰術級魔法。當然了,你目的可能也達到了,可你彆拉上我陪葬啊。”
“你怎麼知道?”白華忍不住跟上來問了一句。
“這是晶體工匠必備的知識啊,”方鴴答道:“不過你是至高者,方向和我不一樣,不了解也正常,所以我才多此一問。現在看來,還好我多問了一句。”
兩人一邊交流,一邊也在快速靠近金字塔頂端。
而這時先前因為方鴴的緣故分散開來的傑弗利特紅衣隊成員終於重新彙聚了起來,他們首先從後麵攔住了兩人的退路,然後另一批人也從金字塔後方繞過來,攔在了兩人前方。
這時就明顯可以看出工匠大師與至高者兩個職業之間的差距——先前方鴴在金字塔之間飛來飛去,血之盟誓一眾人拿他也沒有任何辦法,固然看起來十分瀟灑,但那其實不過是一個偶然。
這不過這對於方鴴來說其實是偶然之中的必然,因為他早知道自己這一手會讓血之盟誓的人大吃一驚,在第一次麵對這種技巧時,對手往往會顯得措手不及。
這對血之盟誓的人來說是個全新的領域,但對於方鴴則不然,這些都是他過去無數次實驗的老套路了,心中自然清楚自己的對手會如何反應。
隻是一旦對方熟悉了這種技巧之後,它往往就沒那麼實用了,遠的不說,血之盟誓的遊俠們但凡對於他的飛行路徑有一個起碼的預判,就能在半空中把他射成刺蝟。
當然了,這就像是矛與盾的關係一樣,矛在不斷更新升級,盾自然也一樣。
不過拋去這個技巧本身,方鴴自身的實力其實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
因此他一落地,與白華之間的差距就顯現了出來。首先自然是在速度上,至高者這個更偏向於戰鬥的職業,在戰鬥技巧上投入的經驗更多,身體素質屬性自然遠超工匠大師,因此兩人同時出發,甚至方鴴還先前者一步,但才沒走出多遠,他就遠遠落在後麵了。
他這一掉隊,自然成為了後麵傑弗利特紅衣隊主要集火的目標,而方鴴則一邊感應了一下自己的持劍人的所在,心中忍不住叫苦不迭。
事實上他原本放下持劍人的位置,其實與自己預計著陸的位置並不遠,但萬萬沒想到白華居然出手把他拽了上來——雖然這個地方是更安全不錯——可一下就拉開了他和自己的兩具步行者III型的距離。
眼下眼看著指望不上自己的戰鬥型靈活構裝了,他隻好擺開火箭飛拳,但凡敢衝身上來的傑弗利特紅衣隊成員,他也不吝一拳一個,把對方砸飛出去。
但可惜這東西也就對與他等級相差不大的角色有用而已,它飛出去爆發力極高,殺傷力驚人,但往往隻能直來直去。傑弗利特紅衣隊在幾個人被他揍飛下去之後,剩下的人很快熟悉了他的攻擊套路,那之後方鴴想要再一拳儘全功就沒那麼容易了。
無論是鐵衛士的大盾,還是夜鶯靈活的閃避,都能輕鬆避開他的第一拳。先前一拳就能解決的敵人,先前往往兩拳三拳還未必解決得了,方鴴用類似於回旋鏢的小技巧再乾掉了幾個人之後,就發現連這樣偷雞摸狗的技巧也不行了。
傑弗利特紅衣隊的成員本就比他等級更高,而一旦看穿了他的把戲,方鴴就開始感到難受了。更重要的是,在一攻一防之間,對方已經很快逼近了他。
方鴴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隻差就要發出傳奇選召者的聲音——救!
但他一看之下卻差點眼前一黑,因為那忘恩負義的家夥根本沒管他,一個人遠遠走在前麵,隻留給他一個瀟灑至極的白色身影。
方鴴心中一句素質三連差點直接出口,心想這家夥也太不夠意思了,自己明明救了他一命的。
不過想歸想,他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火巨靈’還剩下幾個,再丟出去幾個的話,就能輕鬆解圍。但方鴴還是猶豫了一下,他在這場戰鬥中把資源已經消耗得夠多了,接下來還要參加試煉,原本剩下的火巨靈與發條妖精他打算留到那個時候的。
但他手才剛剛摸到發條妖精冰冷的外殼,忽然之間聽到身後一聲低喊:“低頭!”
方鴴反應飛快,將頭一低,隻感到腦後一涼,像是什麼東西帶著一道勁風從那裡飛掠而過。他馬上反應過來那是白華的鏈劍,隻聽嘩啦一聲巨響,鏈劍在人群之中掃開一大片空地,傑弗利特紅衣隊的成員皆儘人仰馬翻,從金字塔上向下滾去。
“抓住!”白華冷淡的聲音再度傳來。
方鴴立刻明白過來對方的意思,手中火箭飛拳再度脫手飛出,穩穩抓住從他頭頂上橫掃過去的鏈刃。後者依樣畫葫蘆地向後一拉,便把方鴴拉了上去。
不過這家夥明顯是故意的,故意提前收回了劍刃,讓方鴴落地時候立足不穩,一個趔趄差點一頭撞在台階上。
他沒好氣地抬起頭看向對方,卻訝然地發現,對方居然已經一個人料理完了前麵攔路的傑弗利特紅衣隊成員。相貌絕美的少年站在一堆正在變成白色光斑飛舞的屍體之間,手持三尺長劍,讓這一幕看起來唯美至極。
不過對方也不開口,隻向他伸出手來,將他從地上拽起來。
然後才冷冷地問了一句:“你會破壞儀式魔法?”
方鴴抬起頭看了一眼金字塔頂端,點了點頭。
“那好,”白華答道:“跟我來。”
“等一下。”
兩人正準備繼續前進,而這時半空中忽然傳來一陣撲打翅膀的聲音,方鴴回過頭,才發現是艾緹拉小姐終於抵達了戰場。她手持長矛、拍著雙翼落在兩人之間,才開口道:
“小心,上麵有埋伏。”
“埋伏?”
兩人心中皆是一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