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29日,晨。
水晶郡某宅邸中。
每天早上,穆罕穆德都會坐在他那寬敞的客廳裡,吃上一份熱騰騰的早餐,並配上一壺剛剛沏好的龍井,今天也不例外。
因為他喜歡在吃早餐的時候聽一些音樂,所以在他餐桌對麵的牆邊放著一套音響——一套昂貴到讓人在聽到價格後會忍不住再確認兩到三次的音響。
就像某部電影裡說的:“站在這樣一套設備前,如果你閉上眼睛,你會以為是真的有人在你麵前演奏或歌唱。”
今天,穆罕穆德播放的是巴赫無伴奏大提琴G大調第一組曲,他的最愛之一。
這……是他心情很好的征兆。
伴隨著音樂的流淌,他甚至數次閉上雙眼、舉起手中的筷子輕輕揮舞,麵露陶醉之色。
然而,此時此刻,在歐亞大陸的交界處,卻有無數的生靈,正在血與火的地獄中起舞。
一場在後來被稱為“鐵幕之炎”的慘劇,就在這一天的早晨上演了。
自一百多年前的“天都毀滅”事件以來,人類已有一個多世紀沒有再經曆過這種規模的戰爭傷害;對生活在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人來說,“某天,一道閃光和一股灼熱的氣浪突然出現,奪走了你的生命以及你周圍的一切”這種事,是他們絕對不會去想象的。
因此,當這種傷害毫無征兆地降臨時,他們會格外的震驚、無助、悲痛、憤怒……
但在當時,並沒有人知道這次針對數個郡的大規模無差彆轟炸行動究竟是誰所為;在聯邦早已準備好的宣傳攻勢下,民眾們幾乎全都相信了這是反抗軍的暴行。
嘀——嘀——
就在穆罕穆德享受著音樂、美食、和“勝利”之際,他放在桌上的平板電腦忽然響了起來。
聞聲,他掃了眼屏幕,發現是一個未登記的陌生號碼向自己發來了視頻通訊的請求,稍稍猶豫了一下,他還是立起了平板、並點了“接通”鍵。
“認識我吧?”子臨沒有跟對方客套,畫麵一出來他就直白地問了這麼一句。
“當然認識,你是子臨嘛……”穆罕穆德用他那異常的沙啞嗓音,和淡定的語氣應道,“現在逆十字是你在話事對嗎?”
子臨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現在茶宴是你在話事嗎?”
穆罕穆德明白對方的意思:“茶宴向來是由代號為‘龍井’的成員做主的,這你應該知道。”
子臨聳聳肩:“逆十字向來都沒有什麼真正的話事人,這你也應該知道。”
“這樣啊……”穆罕穆德冷笑一聲,“嗬,那你好像沒資格跟我聊天啊。”說著,他又拿起了剛才放下的筷子,在桌麵上掇了掇,準備接著吃飯。
“如果每次我聽到‘資格’這兩個字從你這種下賤的人嘴裡說出來都能得到一塊錢,我現在絕對已經是百萬富翁了。”子臨道。
“注意你的措辭,年輕人。”穆罕穆德被罵了也沒生氣,隻是悠然地將食物放進嘴裡,並一臉滿足地嘬了幾秒。
“我所用的措辭,隻是在描述顯而易見的事實,這並無不妥。”子臨微笑著接道,“你人模人樣地坐在那兒,吃著中式的早餐,喝著上好的茶葉,卻播放著與之格格不入的音樂來附庸風雅,這叫不倫不類;你拿筷子的手太過靠前、連中線都沒過,這叫貧相;你對齊筷子的時候掇了桌子,這叫粗俗;你吃東西的時候喜歡放嘴裡嘬幾秒,這叫窮酸;你犯了這麼多傳統規矩的忌諱卻不自知,這叫無知;你得了個‘龍井’的名頭就以為自己‘做主’是理所當然,這叫自大;你搞了點賊喊抓賊的戲碼自以為精妙絕倫、且已大功告成,這叫愚蠢;你在跟身為逆十字成員的本大爺對話時沒有表現出應有的尊重和敬畏,這叫作死……
“綜上所述,你這個一副窮酸相、粗俗、無知、自大、不倫不類的作死蠢逼,竟認為我跟你談話還需要所謂的‘資格’,這叫給臉不要……即,下賤。”
子臨在說這段話的時候,穆罕穆德整個人都僵住了,其臉色也變得很不好看。
穆罕穆德這輩子都沒有被人這麼噴過,最氣的是他愣是找不到反駁的點。
“現在聽好了,我今天特意來聯係你呢,隻是為了告訴你兩件事。”子臨也沒等他回答,便接道,“其一,不要以為你做下的這件事是終結了亂世,恰恰相反……那隻是這場大戲的第一幕。”
他頓了頓,接道:“其二嘛……”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子臨忽然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你覺得成就了此刻這首曲子的人是創作它的巴赫呢?還是演奏它的樂師呢?”
“你什麼意思?”穆罕穆德並未直接回應這個聽起來像是陷阱的問題。
“我的意思就是……如果‘茶宴’是一首曲子,我希望你能演奏得更用心些。”子臨笑道,“這樣等巴赫來打你耳光的時候,你至少還能用‘儘力了’來給自己辯解一下。”
穆罕穆德逼視了子臨幾秒,著實沒想通對方的弦外之音,故而回了四個字:“不知所謂。”
“我的話你不用現在立刻聽懂,你要真懂了,反而會讓事情少了很多樂趣。”子臨接道,“總之,我要告訴你的就是這兩件事……希望你能打起精神、彆急著慶祝隻存在於自己想象中的那份‘勝利’,因為逆十字和茶宴、和聯邦之間的遊戲……這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