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點四十五分,第七獄——“下泉長夜”。
薛叔來到這層時,方相奇已經站在天花板的洞口下等著他了。
看著附近的獄警屍體和正在暴動的人群,薛叔開口問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這層的控製室被幾個負隅頑抗的家夥給炸了,所以我隻能用手動的方式進去把囚犯們放了出來。”方相奇回道。
“這兒的牢門還有手動開關的?”薛叔疑道。
“我指的的‘手動’,也可以說是‘動手’。”方相奇一邊說著,一邊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接著,在一個極短的瞬間,他的手掌周圍浮現出了一個巨型獸爪的虛影,繼而又恢複如常。
“原來你不變身也有這種能耐啊……”薛叔看到這一幕,立刻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是啊,我就像是小說裡的妖怪,就算不現原形也能施展些神通的。”方相奇聳聳肩,用玩笑般的語氣接了一句,隨即又轉移話題道,“對了,上麵的情況如何了?”
“大門那邊遇到點阻止,不過不是什麼大問題;蘭斯和索利德也已把‘凕泉考焚’和‘苦泉屠戮’兩獄的男監側壓製住了。”薛叔回道。
“嗯……而你出現在這裡,就說明‘巢魔’也已經被搞定了對吧?”方相奇接道。
“對。”薛叔點頭應道,“雖然隻是暫時的,但行動結束前他是肯定不會來打擾我們了。”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又朝四周掃視了一圈,“那麼……傑克已經下去了嗎?”
“走了有幾分鐘了。”方相奇回道,“跟我來吧,我帶你到下一層的‘入口’去。”
薛叔聞言,沒有再說什麼,隻是默默跟了上去。
和最上麵那三獄不同,九獄的第六獄“幽泉煞伐”、第五獄“陰泉寒夜”、以及第四獄“寒泉毒害”,並不是各占一整個樓層的,而是三獄合用同一個樓層;因為從第六獄開始,犯人的數量有明顯的減少,所以沒必要每獄占一整層的空間。
當然了,雖然是在同一層裡,但這三獄之間還是分隔開的,且每一獄的獄警配置依然是滿編,也就是說……第七獄下麵的那一層,有著三倍於上麵獄級的警備力量。
“就是這兒了。”
不多時,方相奇就領著薛叔穿過了第七獄的關押區,來到了一個如斷崖般的建築缺口處。
這一路上,隻要是他們所過之處,犯人們都紛紛退開給他們讓道;即便是那種正在毆打獄警、大鬨特鬨的凶惡囚犯,一看見方相奇,下一秒也會立即換上一副和顏悅色的嘴臉。
薛叔也不傻,他看到牆上和地上留下的巨大爪印,還有那些切口整齊、像是豆腐一樣被撕開的合金牢門,再結合這群犯人對方相奇點頭哈腰的表現,不難猜出此前發生過什麼……
“這入口是你弄的?”來到缺口邊站定後,薛叔先是朝“斷崖”下望了一眼,再對方相奇說道。
“啊,我用爪子刨的。”方相奇應道,“因為下一層的結構和上麵這幾層不同,為了方便進一步的入侵,才走到這塊區域挖路。”
“那……我也下去咯。”薛叔又道。
“趕緊去吧,去晚了估計就沒你什麼事兒了。”方相奇說著,已轉身往回走,“我會在這層等你們的。”
…………
同一時刻,第一獄——“酆泉號令”,關押區外的走廊中。
一個西裝革履、發型一絲不苟的男人,擋在了囚犯們的前方。
他的腳邊,還躺著一個正在抽搐的、長得頗像鐵血戰士的人型生物。
“統統回到自己的牢房裡去,否則……”他說到這兒時,瞥了眼地上的尼尼,“……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此刻,由於莉莉婭進入了“冥界”,所以她與這個世界的聯係被阻斷了,她對電梯使用的異能自然也已解除。
在尼尼的帶領下,逃出牢房的犯人們勢如破竹地消滅了這一層所有的獄警和獄警長,並搶奪了這些獄警身上的鎧甲和武器,一路殺到了電梯附近的走廊中。
然,就在此地,他們遇到了可能是整個越獄計劃中最大的挑戰——九獄最高指揮官,監獄長,秋正一。
秋正一沒有什麼“綽號”,他也不需要什麼綽號。
在聯邦,隻要達到一定級彆的人都知道,“秋正一”這三個字,就代表了“九獄的BOSS”;他是整個聯邦政權的最高戰力之一,即使與“護衛官”們相比……也是毫不遜色、乃至更勝一籌的人物。
雖然處於“類暴走狀態”的尼尼已經很強,但在秋正一的麵前,儼然是毫無還手之力;一招之下,尼尼便已倒地不起、奄奄一息。
“彆讓我重複同樣的話……”數秒後,見人群未動,秋正一用他那低沉的嗓音再度開口道,“立刻卸除從我部下們身上搶來的武裝,滾回自己的牢房去,十秒之內……若誰還沒有照辦,格殺勿論!”
這一次,他加重了語氣,並給出了更具體的、包含時間限製的指示。
能關在這一層的犯人斷然不是等閒之輩,他們也都明白……眼下,情勢已完全掌控在了秋正一的手中;這位監獄長所說的話,絕不隻是在施加壓力而已,麵對“正在越獄中”的犯人,他是有權將目標就地正法、先斬後奏的。
這一刻,絕望的空氣開始蔓延,好不容易才看到一絲自由之光的囚犯們,再度被推向了深淵。
有些人退縮了,或是因為畏懼,或是因為理智。
但更多的人反而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因為比起再次回到地獄之中,他們寧可在這裡賭上性命。
十秒,既短暫,又漫長。
短暫到讓你來不及思考,又漫長到能讓你想得太多。
就在一根無形的弦已被繃緊到某種臨界點時……
鐺啷——
一聲金屬落地的聲音,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靜謐。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隻見囚犯們紛紛脫下了鎧甲,扔掉了武器。
不消片刻,所有囚犯都解除了武裝。
然而,此情此景之下,秋正一臉上的表情,卻變得比剛才更加嚴峻了。
的確,囚犯是把武器和鎧甲都丟了,但是……卸下武裝的他們,沒有一個轉身返回牢房的,非但如此,他們的眼神中還都燃起了強烈的鬥誌。
“該死……”秋正一很快就意識到在那十秒間發生了什麼。
像他這個級彆的人,對於能量的觀察早已到了入微之境,因此,他通過肉眼就能確定……眼前這幫囚犯的異能正在迅速恢複中。
這“酆泉號令”中的犯人本就不多,除了那些因出身、政見或知識而被關進來的人之外,但凡能力者,最次也是強級頂峰的實力,其他則都是凶級以上。
當然了,秋正一並不擔心自己的性命會受到什麼威脅,他甚至有自信可以憑一己之力擺平這裡所有人;可是,這麼多凶級能力者,如果各展所能、各自全力逃跑的話……他一個人怕是抓不過來。
再者,這麼多人的能力同時開始恢複,絕不會是偶然現象;不管是空氣、水源、還是彆的什麼因素造成的,總之肯定有人動了某種手腳,導致這裡的抑製劑正在失效。假設九獄裡的所有獄級都在發生相同的狀況,那除了副監獄長之外的戰力怕是在五分鐘內就會全軍覆沒。
短短一息之間,秋正一的腦中已閃過了這種種念頭,並且……果斷地做出了一個十分正確的決定——殺!
趁著這些人的能力還沒完全恢複,趁著他們現在還都集中在這裡……殺!殺光了這些強者,上麵那些獄級的囚犯便不足為懼,畢竟還有深淵之壁的防禦係統在,那也不是一般的能力者可以突破的。
念及此處,秋正一周身能量爆綻,異能急催,當即就要大開殺戒。
不料!
就在這一瞬,隻聽得“砰”的一聲,一條粗壯的胳膊破開了地麵的裝甲板,準確地攫住了秋正一的腳踝,並以一股巨力將其往地下的“禁區”拽去……
…………
另一方麵,深淵之壁,南部正門。
此時,“屠夫”,亨利·霍華德,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敗得是如此之快,以至於那些通過監控畫麵看到這一幕的獄卒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暗水攻擊亨利時,並沒有用什麼技巧;無論力量、速度還是能量層麵,暗水都是碾壓凶級能力者的存在,秒殺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再者,暗水殺人,不試探、不猶豫、不玩弄、不保留……他要的隻是一個結果,而這結果本身,也並不是他自己的意願。
他隻是一個不帶感情、也沒有感情的執行者,一個比任何人類都更出色的執行人。
“咳……呃……”嚴寒的氣溫和凶級能力者的體質讓亨利保留了最後一口氣,但這也隻是拖延了一點兒死亡降臨的時間而已。
一輪交鋒過後,亨利的半邊軀乾就不翼而飛,其內臟混在血汙之中流了一地;他側臥在冰冷的地上,眼睜睜地看著子臨一行人從自己麵前經過,連看都不曾看自己一眼。
亨利的心中悲怒交加,他很想衝這群人大喝些什麼,但他發不出聲,而且仔細想想……就算能出聲,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想宣稱自己站在正義的大旗下,但他自己都不相信這點。
他想讓對方考慮放出那些囚犯的後果,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也曾是一名聯邦的階下囚。
視線變得模糊時,他開始思考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做著這份工作。
他開始回顧自己的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活,又活得是否有意義……
而這一切的答案,無疑是讓他失望和悲傷的。
“我懂。”
就在亨利即將失去意識之前,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並看到了一張臉——他自己的臉。
從亨利身上獲取了一部分DNA的暗水,將自己的臉變成了亨利的模樣,並用亨利的聲音對其本人道:“我都懂……”
暗水通過DNA獲得的,不僅是擬態能力,就連目標的記憶也能一並取得,所以他才會說這話。
“但很遺憾,放棄了抗爭的妥協者,便無法再選擇自己的活法……而沒有信念的戰士,則連選擇死法的權利都沒有。”
這是亨利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似乎……也是一個徹底自省後的他,站在“超我”的立場上對他自己的人生的一次總結。
…………
三點五十三分,第五獄——“陰泉寒夜”。
因為四、五、六獄在同一層,所以方相奇開的入口直接通到了中間的這一獄;從這裡往東就是第六獄、往西就是第四獄。
薛叔下到這一層來,本是想跟傑克會合的,但他探索了半天,看到的卻隻有屍體;獄警的、犯人的都有,就是一個活人也沒見著。
“你要是來找‘他’的話,已經晚了喲。”
正當薛叔在思索傑克是不是遇到了什麼狀況時,忽然,一個宛若喉癌晚期般的沙啞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薛叔循聲回頭,但見……在十米開外的一個走廊轉角處,出現了一道藏在拐角陰影裡的人影。
那人影伸出了一條胳膊,懸在半空,其手上,還提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
薛叔自然認得出來,那頭……是傑克的。
“我猜……你是這兒的犯人?”沉默了兩秒後,薛叔用平靜的語氣開口試探道。
“嗬嗬嗬……這不明擺著嗎?”那躲在拐角的人陰笑著回道。
“那麼能不能勞駕你告訴我,你手上提著的那位,現在去哪兒了?”薛叔又問道。
“你是想問他的身體在哪兒嗎?”對方笑道,“嗬……如果你是想幫朋友收屍的話,我覺得沒有那個必要了……反正你馬上也會死在這兒的。”
他話音落時,薛叔卻是一臉的不屑,轉身欲走:“無聊透頂……不說就算了。”
“想跑?”那人見薛叔要走,沙啞的嗓音竟立刻變得尖銳起來,他的身影也從拐角處消失了。
下一秒,一個足有卡車頭那麼大的腦袋從薛叔前方的天花板內冒了出來,“它”滿麵猙獰地湊到了薛叔的眼前,張開血盆大口,朝著薛叔“衝吞”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