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2章.自掘墳墓.(1 / 1)

攝政大明 蟲豸 1708 字 25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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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玄燁的疑惑與詢問,趙俊臣並不覺得意外。

實際上,最近已經有不少人提出類似的質疑了,不僅是包括政治智慧較為高明的李傳文、牛輔德等等心腹幕僚,就算是薑泉這樣官場經驗不足的禁軍武官,也曾經忍不住提醒過趙俊臣,皆是認為趙俊臣的這項計劃各方麵風險太大,實在是得不償失。

建州女真會同意這項計劃,是因為他們受迫於糧荒困境,早已是彆無選擇了,隻能是鋌而走險,但趙俊臣主動提出這項計劃,就屬實是不智了。

聯合建州女真遠渡日本取糧的計劃一旦是正式執行之後,就相當於參與這項計劃的各方勢力皆是捏住了趙俊臣的把柄,任誰都可以利用這個把柄威脅趙俊臣,說是自掘墳墓也不為過。

玄燁顯然是早就心存這般疑惑了,但一直忍到談判徹底結束之後,才終於忍不住向趙俊臣詢問了這個問題。

因為李傳文、牛輔德、薑泉等人的陸續質疑,趙俊臣對於這個問題也已經解答過好幾次了,或真或假的答桉也都是現成的。

但麵對玄燁的詢問,趙俊臣依然是沉吟許久,認真編織了答桉語言。

然後,趙俊臣反問道:“大汗你善於遊獵,自然是親手養過獵犬……那些獵犬在大汗麵前為何會刻意躺倒露出肚皮?在獵犬尚幼之際,衝著大汗張牙舞爪的咆孝幾聲,大汗一定不會在意,但若是成年獵犬衝著大汗張牙舞爪的不斷咆孝,大汗是否還會容忍?但同樣的事情,為何幼犬就可以容忍,卻不能容忍大犬?”

見玄燁若有所思,趙俊臣則是感歎道:“這是因為,大犬可以傷人,所以它的咆孝威脅就不能容忍,而幼犬無法造成傷害,隨時都可以抬腳踹到一邊,所以它張牙舞爪的威脅就隻會顯得可愛滑稽罷了……”

說到這裡,趙俊臣似乎是麵無表情,又似乎是暗藏譏諷,一字一頓道:“而現在,本閣就希望自己顯得可愛滑稽一些。”

趙俊臣乃是明朝廟堂之中僅次於周尚景的權臣,他的一言一行皆是可以在不經意間影響到無數人的命運生死,實在是與“可愛”、“滑稽”這類詞彙不沾邊。

實際上,趙俊臣與玄燁交談之際竟是用“可愛”這個詞彙描述自己,本身就極為滑稽,更還有些荒誕。

但玄燁是一個聰明人,當即就明白了趙俊臣的意思。

在德慶皇帝眼中,趙俊臣就是一條家犬,但隨著趙俊臣的權勢影響迅速擴大,現在已經變成了一隻牙尖爪利、凶相畢露的大犬,而且還擁有了自主意識,時不時就會反抗自己。

更有甚者,趙俊臣這隻家犬已經恢複了野性,徹底轉化為一隻惡狼,隨時都有可能咬傷德慶皇帝,若是不慎讓趙俊臣這隻惡狼咬中了喉嚨要害,德慶皇帝說不定還會死於狼口。

趙俊臣並不知道周尚景的推波助瀾,在他看來,德慶皇帝正是出於這種顧慮,才會刻意安排令狐光試探自己的忠心。

而令狐光的出現,也就讓趙俊臣深切意識到,德慶皇帝已經準備好了對付自己的手段,對自己的容忍也已經瀕臨極限,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近些年來,趙俊臣一直都想要消除德慶皇帝對自己的猜疑與戒備,為了讓德慶皇帝安心,提升德慶皇帝對自己的容忍,他可謂是使儘了渾身解數,各種手段皆有嘗試過。

最開始,趙俊臣的方法是“惟命是從”,甘願成為德慶皇帝的夜壺與傀儡,對於德慶皇帝各種各樣不合理的旨意皆是百依百順,為了完成德慶皇帝所交代的各項旨意,甚至是不惜損害自身利益。

在那段時間,也是德慶皇帝最為寵信趙俊臣、對趙俊臣態度最好的時候,每次遇到事情皆是會刻意偏袒趙俊臣,也會把一些機密任務交由趙俊臣負責,譬如是讓趙俊臣擔任西廠廠督。

但很快,隨著趙俊臣的權勢越來越大、朝中朋黨越來越多、自身利益越來越複雜,趙俊臣已經不可能再對德慶皇帝惟命是從了,他必須要維護自己與朋黨的利益,否則他的朋黨們很快就會背棄趙俊臣,辛苦經營的朝野勢力也很快就會分崩離析。

所以,趙俊臣漸漸開始對德慶皇帝陽奉陰違了,甚至還會當麵反抗德慶皇帝的某些決定,而趙俊臣的這般做法落在德慶皇帝眼中,就相當於自己的家犬已經開始對自己張牙舞爪了。

於是,趙俊臣隻好是變換方法,不斷利用各種方式向德慶皇帝示弱,譬如是特意推動一些爭議政策,引發朝野各方的紛紛抨擊,讓德慶皇帝誤以為趙俊臣勢單力孤,根本威脅不了自己。

但隨著陝甘大捷的出現,趙俊臣的朝野威望迅速攀升,官民評價也大幅改善,擁躉與支持者越來越多,甚至還有插手兵權的跡象嫌疑,這般情況下趙俊臣就算是繼續示弱,德慶皇帝也絕無可能相信了。

所以趙俊臣就隻好是再次變換手段,反複強調自己在朝廷財政方麵的不可或缺,希望德慶皇帝會認識到明朝的錢糧周轉暫時還離不開趙俊臣,然後就可以更多容忍自己一段時間。

然而,令狐光的出現,讓趙俊臣徹底明白,這種手段並不是特彆有效,並不能再次提升德慶皇帝的容忍閾值。

在德慶皇帝眼中,相較於朱家江山的穩定傳承,朝廷財政的“暫時”困難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

隻要趙俊臣的威脅足夠巨大,那就算是讓朝廷財政徹底糜爛,德慶皇帝也還是會毫無猶豫的下手拔除趙俊臣。

這般情況下,趙俊臣自然是彆無選擇,隻能是像家犬一般徹底躺平,向德慶皇帝露出了自己的肚皮,把自己的致命弱點交給德慶皇帝,以展現自身的無害性,讓自己的威脅性從惡狼再次退回到幼犬程度,讓德慶皇帝認為自己已經穩操勝卷,隨時都可以讓趙俊臣死無葬身之地。

唯有如此,德慶皇帝對於趙俊臣的容忍閾值才會再次提升,趙俊臣也才能為自己爭取更多時間。

正是出於這般考慮,所以趙俊臣才會耗費極大力氣,促成了聯合建州女真出兵遠渡日本取糧的計劃。

私下勾結外寇、擅自劫掠鄰邦……從傳統意義上來看,這般重罪足以是讓趙俊臣死無葬身之地!但在某些特殊情況下,這項罪行依然可以尋到許多反轉機會,對於趙俊臣而言最合適不過。

與此同時,趙俊臣還在遼東境內吃乾抹淨、奪走了山海關吳家與遼東鎮的諸多好處,刻意為自己樹下更多強敵。

這些做法,落在德慶皇帝眼中,完全就是在“自掘墳墓”、“自取滅亡”。

但所謂“自掘墳墓”、“自取滅亡”,看似是愚不可及,卻也有一項好處。

對於趙俊臣而言,這兩個詞彙的重點並不在於“墳墓”與“滅亡”,而是在於那個“自”字。

既然是“自掘”、“自取”,自己給自己挖坑,那趙俊臣就擁有了一定程度的自主權,可以稍稍控製一下局勢變化的節奏與速度,也就可以為自己爭取更多時間。

而德慶皇帝掌握了相關罪證之後,認為自己隨時都可以處置趙俊臣,也就不會敏感於趙俊臣的一些反抗手段與陽奉陰違,對於趙俊臣的威脅性也會大幅低估

就像是趙俊臣自己所言,在強者眼中,弱者的張牙舞爪也隻會顯得可愛滑稽罷了。

趙俊臣並不想成為一個弱者,但他希望德慶皇帝依然把自己視為是一個任他刀俎的弱者。

玄燁並不清楚具體細節,但他大致可以推測出趙俊臣的目前處境。

於是,玄燁也就愈發深信,趙俊臣與德慶皇帝很快就會徹底決裂,而建州女真也很快就會尋到真正的崛起機會。

玄燁甚至還在認真考慮,認為遠渡日本取糧的計劃持續一段時間之後,等到建州女真的糧荒困境得以徹底緩解,他還可以主動向漢人朝野泄露這項計劃的相關消息,迫使德慶皇帝動手處置趙俊臣,也逼著趙俊臣狗急跳牆,徹底攪亂明朝局勢。

但表麵上,玄燁卻是麵現關切,誠懇建議道:“原來如此!唉,趙閣臣文武雙全、功勳卓著,可謂是百年難遇的柱國之臣,也唯有同樣是百年難遇的一代雄主才可以任用與駕馭,而且這位雄主最好是與趙閣臣的年紀相差不大,否則就必然會遇到主弱臣強、功高難賞的尷尬局麵……還望趙閣臣記得,上一次在明朝宣府鎮境內,本汗與趙閣臣初見之際的那些承諾,將會永遠有效!”

見玄燁再次向自己拋來橄欖枝,趙俊臣依舊像是上一次一般,並沒有直接拒絕,隻是模棱兩可的答道:“大汗多慮了,示弱乞憐、收斂爪牙、讓主人感到安心,乃是家犬的天然義務之一,隻要主人依然信任家犬,家犬就絕不可能背叛。”

玄燁則是遺憾搖頭,連連歎息:“明明是翱翔於天際的鷹王,唯有最高明的獵手才能降服,而且鷹王即使是要為獵手效力,也應該是由獵手小心翼翼伺候著,又豈能是以家犬自居?趙閣臣實在是太看輕自己了。”

趙俊臣沉默了片刻,似乎是被玄燁動搖了心誌,然後就好似逃避一般,起身拱手道:“玄燁大汗,既然雙方的合作細節皆已是議定,而且你我二人也皆是重任在身、職責繁重,就不必繼續留在這個耽擱時間了!本閣就此告彆,還望大汗保重,未來若有機緣再見!”

說完,趙俊臣就好似賭氣一般,直接轉身離開了雙方談判的遮陽棚,隻留下了玄燁目視著趙俊臣的離去背影,表情似笑非笑,就像是看到建州女真的徹底崛起已經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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