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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選擇就是——同樣表態支持遼餉改革之餘,再把山海關吳家的一部分權力讓渡給趙俊臣,又或者是與趙俊臣達成利益同盟,從今往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唯有這般價碼,才能壓過遼東鎮的遼餉改革提議,讓趙俊臣擁有更大的好處,進而是爭取到趙俊臣的支持。
在吳應熊看來,趙俊臣選在這個時候拿出遼餉改革的奏疏交由自己查看,就是希望山海關吳家拿出這般價碼收買自己。
但吳應熊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向趙俊臣承諾這般好處。
山海關吳家目前依然是由那個垂垂老矣的吳三桂實際掌控,在未經吳三桂允許的情況下,吳應熊並無資格決定這般大事。
更何況,吳應熊堅定認為,趙俊臣的實力與支持,根本就不值這個價。
與此同時,就像是趙俊臣自己所言,他此次前來遼東境內隻有巡視之權,並不是全權欽差,也無資格乾涉薊遼總督與遼東鎮的內部衝突,所以對於吳應熊而言,趙俊臣的支持隻是錦上添花而已。
事實上,吳應熊這個時候不僅不願意向趙俊臣承諾更多好處,反而是暗暗考慮著自己究竟要如何阻撓與破壞遼餉改革之事,畢竟遼餉改革之事一旦落實,未來遼餉就不再是統一途徑山海關運送,吳家也就失去了雁過拔毛的機會,必然是利益受損。
不過,吳應熊也不願意直接得罪趙俊臣,所以他麵色變幻許久之後,就把遼餉改革的奏疏遞還給了趙俊臣,表情凝重道:“本督很想要爭取到趙閣臣的支持,也希望與趙閣臣關係融洽……但有些事情,實在是關係重大,本督必須要認真考慮一番,也需要詢問家父的意見,所以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給予趙閣臣答複。”
很顯然,吳應熊現在隻是想要拖延時間,暫時穩住趙俊臣、讓趙俊臣暫時保持中立態度,待他逐步控製遼東局勢之後,再向趙俊臣攤牌、表示自己不會拿出更多好處收買趙俊臣,但等到那個時候,趙俊臣就已是無力回天了。
然而,一向精明的趙俊臣,這個時候就好似是完全沒有看出吳應熊的想法,反而是開始了自吹自擂,笑吟吟道:“本閣與吳總督的想法相同,也願意與吳家保持融洽關係,所以隻要吳總督展現出了足夠誠意,本閣礙於陛下的態度,雖然不會直接站出來支持吳總督控製遼東鎮的做法,但依然是可以提供各種幫助,絕對能讓吳總督如虎添翼、勝算大增!”
頓了頓後,似乎是想要加強自己的說服力,趙俊臣又補充道:“事實上,本閣最近與遼東鎮相處之際雖然不算愉快,但也不算是毫無收獲,私底下已經與一部分遼東鎮武官達成了默契……
與此同時,就算是吳總督無需本閣幫助就可以順利控製遼東鎮,但這種做法無疑是會打破陛下的遼東布局,事後必然會引起陛下的疑慮,而本閣也不是自誇,在陛下麵前還是可以說上話的,可以最大程度的減免陛下的激烈反應……
對了,對於朝廷財政收支,本閣也算是有一定影響力,等到遼餉改革順利落實之後,糧餉分配之際也可以更多傾向於山海關,幫助吳總督加強自己對遼東鎮的控製力……總而言之,隻要吳總督願意與本閣合作,誠意也足夠,絕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幾次說到“誠意“二字之際,趙俊臣皆是刻意加重了語氣。
看著趙俊臣這般赤裸裸的貪婪嘴臉,想方設法的鼓動自己加價收買於他,吳應熊心中不由是一陣厭惡,隻覺得趙俊臣狂妄自大、根本就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幾斤幾兩!
說根到底,趙俊臣也隻是一個朝廷權臣罷了,雖然權力很大、手段很強,也終究隻是一個“臣”,在遼東境內更隻是一條沒有根基的過江龍,彆看他一直都在自賣自誇、反複強調自己的作用,但他的影響力根本不足以改變局勢,他的支持也不配讓山海關吳家支付更多價碼。
彆說是趙俊臣了,就連周尚景也不值這個價,德慶皇帝還差不多。
更何況,吳應熊並不是尋常的封疆大吏,他經常有機會麵聖述職,很清楚德慶皇帝對於趙俊臣的猜疑忌憚相較於山海關吳家隻高不低,若是趙俊臣事後在德慶皇帝麵前頻頻為山海關吳家大說好話,遼餉分配之際也赤裸裸的偏向於山海關吳家,必然會讓德慶皇帝的反應愈發激烈。
想到這裡,吳應熊不僅是愈發不願意加價收買趙俊臣,反而是對趙俊臣有些避之不及了,唯恐趙俊臣的“支持”與“誠意”會給自己幫倒忙。
於是,吳應熊裝模作樣的認真思索片刻後,鄭重點頭道:“趙閣臣的誠意讓本督受寵若驚,本督也願意拿出更多誠意回報閣臣,隻是有些事情確實是關係重大,本督無法擅作主張,但還請趙閣臣放心,本督一定會抓緊時間詢問家父意見,儘快給予閣臣答複。”
見吳應熊終究是不願意給自己一個準話,趙俊臣表情無奈,一邊把遼餉改革的奏疏收入懷中,一邊暗含威脅的提醒道:“也行,但還望是吳總督儘量抓緊時間,畢竟……遼東鎮眾將也等著本閣給他們一個準確答複。”
吳應熊自然是連連點頭,愈發認定趙俊臣正在待價而沽,認為自己必須要趕在趙俊臣出現明顯態度傾向之前,抓緊時間吞並遼東鎮。
隨後,趙俊臣也不再繼續糾纏山海關吳家的“誠意”,而是話鋒一轉,又問道:“對了,聽說遼東鎮北路參將西門盛目前正被吳總督軟禁著?唉,剛才也說過了,本閣現在很是擔心建州女真的趁機侵犯,一旦是建州女真趁機來犯,北路防區就是重中之重,所以本閣想要向西門盛詢問一些北路防區的防務安排,卻不知吳總督是否願意把西門盛交給本閣看管?”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要求,吳應熊頓時是心中一驚。
在吳應熊看來,遼東鎮的眾位高層武官之中,也唯有西門盛一人有能力威脅山海關吳家的吞並計劃,餘者皆是不足為道之輩,當初遼東鎮病急亂投醫、派出西門盛出麵延阻吳應熊的行軍,讓吳應熊可以輕而易舉的控製此人,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
這般情況下,吳應熊當然是不願意把西門盛交給趙俊臣,一旦是趙俊臣放虎歸山,說不定就會徹底打破山海關吳家的吞並野心。
但趙俊臣的提議乃是出於一片公心,吳應熊一時間也尋不到任何理由拒絕。
於是,吳應熊遲疑著反問道:“遼東鎮近期以來的種種倒行逆施,皆是與西門盛有關,本督現在軟禁於他,乃是為了肅正朝廷綱紀,恐怕不能讓他隨意脫離控製……這樣吧,趙閣臣您若是想要詢問西門盛,不妨是移步前往本督的駐地與他相見?事實上,本督這次求見趙閣臣,也是想要建議趙閣臣把駐地移往本督的駐地附近,相互間也好有個照應。”
這一次,趙俊臣終於是麵現不耐,皺眉問道:“吳總督,你一直說自己有誠意與本閣合作,但咱們二人從見麵到現在,卻隻是本閣在一味向你展現誠意,不僅是主動向你提供了大量的情報,又是推心置腹的屢次為你建言獻策,還把雙方合作之後的好處講得明明白白,對吧?
但你呢?本閣建議你儘快率軍北上支援,你顧左右而言他;本閣提議雙方聯手穩定遼東局勢,你則是不斷推諉、拖延時間;本閣想要與西門盛相見,你又是刻意阻撓、暗中妨礙……本閣現在已經忍不住開始懷疑,你究竟有沒有誠意與本閣合作了!”
事實上,趙俊臣與吳應熊相見之後的種種做法,就是想要讓吳應熊陷身於道義不利的境地,好似趙俊臣乃是一個隻懂付出的至誠善人,而吳應熊則是一個隻懂索取的卑劣小人。
然而,僅是“道義”二字,隻能讓趙俊臣在氣勢方麵占據上風,卻無法讓吳應熊輕易屈服。
吳應熊乃是一個實用主義者,在“道義”與“實利”之間,他絕對會選擇後者。
於是,吳應熊連忙解釋道:“還望趙閣臣體諒本督的難處,本督確實是有誠意與趙閣臣合作的,但有些事情確實是……”
吳應熊的姿態很軟,但依然是寸步不讓。
不待吳應熊說完,趙俊臣已經揮手打斷了吳應熊的解釋,表情也恢複了冷肅,道:“罷了,本閣也算是想明白了,吳總督你一定是認為,本閣在遼東境內毫無實力根基,根本不足以影響局勢,也根本不配讓你山海關吳家重視,對不對?”
吳應熊自然是連稱不敢,但趙俊臣則是冷笑不斷,繼續說道:“在遼東境內,本閣固然是沒有幾分勢力,但本閣依然是朝廷閣老,即使是不談遼餉改革落實之後的局勢變化,就算是此時此刻,本閣依然有許多辦法可以一舉扭轉遼東局勢!”
冷笑之後,趙俊臣再次從懷中拿出了一封書信,緩緩道:“這封書信,收信之人乃是薊鎮總兵張肅……本閣現在想要征詢一下吳總督的意見,究竟要不要把它送出去?“
聽到趙俊臣突然間提到薊鎮總兵張肅,吳應熊頓時是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接過書信、拆開細讀。
這封書信的內容很簡單,隻有寥寥幾句,意思是遼東鎮的局勢已經得到控製,所以張肅不必是派兵支援。
然而,這寥寥幾句話,背後所蘊含的深意,卻是把吳應熊再次嚇了一跳!
很顯然,趙俊臣早就已經與張肅暗中有過聯係,表示遼東鎮的局勢不穩,希望張肅整軍備戰、隨時準備派兵進入遼東境內穩定局勢!
甚至還有可能,趙俊臣已經與張肅達成約定,若是張肅沒有在約定時限之內收到趙俊臣的這封書信,就表示遼東局勢已經徹底失控,張肅也就會立刻率軍進入遼東境內!
說不定,張肅麾下的薊鎮大軍,現在就已經有了行動!
而一旦是讓張肅率領薊鎮大軍進入遼東境內,山海關吳家就注定是無法吞並遼東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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