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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八道!總兵大人被綁架的事情,絕對與建州女真毫無關係!他們沒那個動機,更沒那個能力!”
大概是因為所有人皆是顛倒黑白,硬是要把何宇被綁架的事情與自己、與建州女真聯係在一起,這種事情的反複發生,讓西門盛煩不勝煩,早已是忍耐到了極限。
所以,聽到方振山的這般說法之後,西門盛當即是脫口而出、厲聲反駁。
隨著西門盛的話聲落下,在場眾人皆是麵色一變,遼東鎮一方紛紛是表情凝固,而方振山與吳世霖二人則是冷笑不止。
因為,西門盛的這般反駁,無疑是直接承認了何宇被綁架的事情。
這件事情,關係極為重大,遼東鎮此前就算是強撐著睜眼說瞎話,也一直都在堅決否認。
西門盛顯然是很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事情,但他依然是不管不顧,繼續說道:“你們屢屢把建州女真搬出來,硬說是建州女真與總兵大人被綁架的事情有關係,還把本將牽扯進來,說此事是本將與建州女真的合謀……不外乎是為了轉移焦點、逼人就範、掩飾真凶罷了!
你們為了各自私利,睜著眼睛說瞎話、指鹿為馬,但也彆指望本將就會一直委曲求全配合你們演戲!
本將就把話放這裡,總兵大人被綁架的事情,乃是緣於自己人的暗算陰謀!總兵大人至今也無法被順利營救,也是因為某些卑鄙小人暗中阻撓!若是不能正視這一點,這件事情就永遠都不能解決!”
說完,西門盛轉頭掃視了遼東鎮眾人一眼,看到遼東鎮眾位高層武官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冷笑道:“方振山與吳世霖這二人雖然不安好心,但他們有一句話沒說錯!咱們遼東鎮雖然實力最強,但彆的勢力也不是瞎子聾子傻子,局勢發展到這一步,總兵大人被綁架的事情已經不可能繼續隱瞞下去了,說穿了也好,能逼著所有人皆是正視現實,而不是隻想著自己那些蠅營狗苟的私心算計!”
再然後,西門盛又轉頭瞪著方振山與吳世霖二人,態度也是愈發強硬,語氣陰沉道:“至於你們二人,本將也把話說明白!我家總兵大人被綁架的事情,你們想要幸災樂禍也好,想要事後向朝廷中樞彈劾告狀也罷,但絕對彆想要渾水摸魚、趁火打劫!本將絕不會眼睜睜看著這種事情出現,遼東鎮的十餘萬將士也絕不會允許這種事情出現!
現在,你們立刻退兵回營、不可再有異動,等到我遼東鎮順利營救出總兵大人之後,也就不會再約束爾等的行動,也會給爾等一個滿意交代!若是爾等不服,那就真刀實槍打一場就是!你們不是一直都想要用這種事情要挾我們遼東鎮嗎?那就打吧!看你們有沒有魚死網破的能力,後果自負!”
說到後麵,西門盛已是大聲咆哮起來。
再然後,西門盛把手放在腰間刀柄之上,瞪著眼睛殺氣騰騰,擺出一副就要率先衝鋒陷陣的模樣。
這般不理不顧的表現,簡直就是發瘋一般。
但西門盛乃是遼東鎮的二號人物,多年以來戰功累累、積威甚重,見到他這般毫無預兆的發瘋表現,在場眾人一時間皆是被鎮住了。
不論是存心挑釁的方振山與吳世霖二人,還是已經下定決心要與西門盛為敵的李澤荷、甘成、徐郃三人,又或者仗著兵力優勢已經架空軟禁了西門盛的何匪、何仁勝二人,此時皆是有些不知所措,許多人甚至都沒膽子與西門盛目光對視。
就這樣,氣氛變得愈發尷尬,所有人也稍稍沉默了片刻。
隨後,方振山再次冷笑了起來。
數月之前,方振山還是坐鎮一方的固原鎮總兵,雖然說固原鎮的實力與影響力皆是遠遠不及遼東鎮,但他曾經也是一位見識過大風大浪的軍閥了,雖然會被西門盛鎮住一時,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冷笑之際,方振山看著西門盛的目光之中,閃過了一絲敬佩。
因為,方振山已經看清楚了西門盛這般表現的真正用意。
自從收到了趙俊臣的密信之後,方振山已經大致推測出了遼東鎮的諸多近況,也明白了這場風波的始末經曆,所以方振山同樣是心知肚明,何宇被綁架的事情絕對與建州女真毫無關係。
雖然趙俊臣沒有明說,但方振山就像是幾位遼東參將一樣,認為這場綁架十有八九是與趙俊臣有著莫大關係。
方振山此前屢次提及建州女真,還把何宇被綁架的事情與建州女真扯上關係,又暗示西門盛與此事有關係,也是緣於趙俊臣的安排與交代,理由就像是西門盛此前所言一般,是為了“轉移焦點、逼人就範、掩飾真凶”罷了。
畢竟,對於遼東鎮而言,建州女真顯然是一個更大的外部威脅,所以搬出建州女真的種種威脅之後,就能逼迫遼東鎮去做許多事情。
為了實現趙俊臣的計劃,方振山這兩天以來頻頻出手,做了許多準備,收集了許多“證據”,甚至是不惜出手抓捕了張正卿這個人脈關係極為廣闊的遼東大儒。
原本,按照方振山的最初計劃,他接下來就要搬出自己所收集的種種“證據”,徹底坐實何宇被綁架的事情與建州女真有關係,還要趁機暗示西門盛與建州女真的合謀之事,必然會讓西門盛百口莫辯。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西門盛則是毫無預兆的突然爆發了。
不僅是不顧後果的坦然承認了何宇被綁架的事情,還進一步的營造了緊張局勢,也進一步增加了兩軍兵戎相見的危險!
而這般表現,看似是忍無可忍的發瘋,但實際上則是另有深意,甚至還能算是一種“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手段。
就因為西門盛的“發瘋”表現,不僅是直接打斷了方振山的後續發揮,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就讓方振山無法徹底坐實建州女真的嫌疑與威脅,而且還利用自己所營造的緊張局勢、兩軍兵戎相見的危險,逼著遼東鎮眾人接下來必須要團結起來、一致對外。
畢竟,建州女真固然是一個很大的威脅,但吳世霖背後的山海關吳家、以及方振山所代表的朝廷中樞與文官體係,也同樣威脅不小。
對於遼東鎮而言,這三方麵的威脅,很難說哪個更大。
簡而言之,西門盛也同樣是利用外部威脅、公開矛盾的手段,達成了“轉移焦點、逼人就範、掩飾不利”的目標,可謂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與此同時,就像是西門盛自己所言,這種情況還能逼著遼東鎮眾人正視現實,而不是一味隻顧著蠅營狗苟、內鬥內耗,進而是加快遼東鎮營救何宇的進程。
這些彎彎繞繞,說起來有些複雜,但西門盛卻是迅速看明白了局勢與利弊,也立刻就采取了行動。
作為一名邊軍將領,西門盛雖然並不善於蠅營狗苟、勾心鬥角的伎倆,但他的眼光、魄力、與決斷,依然是不可小覷。
隻可惜,方振山也很快就想清楚了這些彎彎繞繞。
心中暗暗欽佩之餘,方振山卻不打算放過西門盛,很快就有了回應。
“西門參將好大的氣魄!若非是本督曾經也有過執掌一方軍鎮的經曆,還真要被西門參將給嚇住了!
不過,西門參將雖然看似氣魄驚人,但在本督眼中,也不過是心虛之下,急切想要轉移所有人的注意力罷了,否則又何必刻意打斷本督的說話、不敢讓人聽到後續內容?
就像此前你們所言一般,哪怕是真要打一場,許多話也必須要提前說清楚才行,對吧?總不能讓雙方將士不明不白的戰死於此……”
說到這裡,方振山不待西門盛再次打算,已是揮著馬鞭指向自己身後,道:“本督這段時間也沒有閒著,不僅是發現了張正卿這個老賊投靠建州女真、泄露消息的事情,還尋到了另外幾名關鍵證人,足以證明何宇總兵被綁架的事情與建州女真之間存在莫大關係……對於這些證人的說法,各位要不要詳細聽一聽?”
聽到方振山的說法,幾位遼東武官皆是一愣。
他們早就注意到,方振山的坐騎後麵跟著好幾名被五花大綁的囚徒,但他們最開始隻關注了張正卿一人,還以為其餘囚徒皆是張正卿的同黨,也就沒有投入更多關注。
但此時,聽到方振山的說法,才發現這些囚徒或許要比張正卿更為關鍵。
張正卿隻能表明建州女真已經提前知曉了遼東鎮的內部亂象,有可能會乘虛而入,而另外這幾名囚徒,卻很有可能會證明何宇被綁架這件事本身就源於建州女真的陰謀策劃。
西門盛已經隱約察覺到了後續發展,自然是不願意任由方振山繼續發揮,但還不等西門盛再次打斷方振山,沉默許久的何匪則是突然出聲道:“既然是關係到總兵大人被綁架之事的真相,自然是要聽一下!”
何匪此人隻忠於何宇一人,現在也隻想要營救何宇,但他受限於自身見識與情報有限,對於幕後主使的身份來曆依然是毫無頭緒。
西門盛一直都在暗示這件事情與趙俊臣有關係,李澤荷等人則是紛紛表示這件事情乃是緣於建州女真與西門盛的合謀,何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信誰,所以聽到方振山宣稱自己掌握了相關人證之後,自然是不願錯過,也根本不會理會西門盛的態度。
隨後,李澤荷、甘成、徐郃三人出於自身利益考慮,也紛紛表達了相同想法。
看到這般情況,方振山衝著西門盛得意一笑,然後轉頭傳令道:“姚禾、胡喬!你們二人現在就把自己所知曉的全部事情,向眾位將軍坦白交代!”
隨著方振山的傳令,兩名農戶模樣的年輕人,畏畏縮縮的走到了前麵,然後就磕磕巴巴、相互補充的說了起來。
“小人叫姚禾,胡家莊農戶……”
“小人胡喬,也是胡家莊的農戶……”
“……牛壯牛大哥他、他受到遼東邊軍的欺害,家破人亡之後,整日裡滿腹怨怒,就集結了莊內好些相似境遇的漢子,經常聚在一起發牢騷……”
“……小人與姚禾曾經也跟著他們一起行動,但因為牛大哥他經常說些瘋話,說自己想要報仇啥的,小人與姚禾隻覺得害怕,所以很快就不敢與他們混在一起了……”
“……但有一天,有一個人自稱名叫許生的人突然出現,他說自己是遼東行商出身,也因為邊軍迫害而家破人亡了,與牛大哥一樣想要報複遼東鎮……從那人出現開始,牛大哥他們平日裡的各種說法行動就更加令人害怕了……”
“……又有一天,就是遼東鎮封鎖了胡家莊全境的那一天,那個徐生突然帶著一批陌生人秘密見了牛大哥他們,接著牛大哥他們就離開了胡家莊,再也不見蹤跡了……”
聽到這裡,遼東鎮眾武官皆是表情嚴肅,也皆已是猜到,姚禾與胡喬所講的牛壯等人,極有可能是在那個徐生的蠱惑之下,參與了綁架何宇的事情。
然而,遼東鎮眾武官並沒有因為這些消息而感到意外,因為這些事情西門盛早就調查清楚了,也向他們通報了相關消息。
隻不過,出於某些考慮,西門盛並沒有直接搜捕整個胡家莊,所以也就一直都沒有注意到姚禾與胡喬這兩名關鍵證人。
在西門盛眼裡,胡家莊的相關人等皆隻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罷了,所以他一直都在重點調查那個自稱名叫徐生之人的真正來曆。
但很快,姚禾與胡喬二人,就說出了一個遼東鎮眾人並不知曉的驚人消息。
“……不過,就在牛大哥他們跟著徐生離開胡家莊的前幾天,小人與姚禾曾偶然在莊內遇到了徐生與身邊一名同夥說話……”
“……他們的那些話,根本聽不懂……小人也是後來被官家審問之後才知道,那、那是女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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